待到紋身脫痂，傷口徹底恢複，‘冉’字真正鮮活起來，時間也臨近三模。

過往原生家庭所帶來的紛擾與憂愁，皆化為過眼雲煙，兩人隻專注於對未來的想望，心境平和坦然。

季淩予在三模發揮格外穩定，可以說，隻要高考保持水平，上Ａ大基本沒有問題。

至於林冉，服藥穩定在這個階段，考量到他目前適應良好，且臨近高考，陳醫生暫時不再調整藥量。

同樣都隨著時間向前推進，路上再沒有什麼能阻礙。

“好像做夢一樣……”林冉枕在季淩予身上喃喃。

回首這一年，從誤解、逃避，到後來牽著彼此的手，無論遇上什麼事，關關難過，關關過。

而幾天後，又將開啟另一階段的人生旅程。

季淩予聞言，低笑了聲，一口親在他腦門上。

“快睡吧，考完了帶你去玩。”

這一個月來事事大致底定，心無掛礙，對於各自目標亦胸有成竹。高考前，本應是難以入眠的夜晚，兩人卻都意外地放平了心態。

隔日，季雨一大早就來接他們去考場，反複問東西備齊了沒有，又頻頻交代中午不要亂吃，比兩位考生還要緊張。

就跟所有高三生的家長一樣，直到送倆孩子進了考場，她才鬆了口氣，讓徐堯開車去公司，中午還要過來送飯。

經曆無數個日夜伏案學習，林冉為他講解過的每個知識點，每一道題，手把手畫出思維導圖，都成了季淩予在考場上的底氣。

調整好答題節奏，仔細審題，不因慌亂而失任何一分，一筆一畫穩妥寫下答案。

為高中生涯畫上完美的句點——

高考結束當日，徐堯和季雨早早等在外頭。一打開車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捧飽滿鮮亮的向日葵花束。

小卡片上不是門口賣的那些‘奪魁’，而是季雨親筆寫下的祝福。

林冉心間溢滿暖意，愛不釋手，唯恐丟了，先將花束上的兩張卡片小心翼翼收好。

“謝謝姐姐！”

他捧著花燦笑，人比花更明媚，窗外陽光映照出他眼眸裡的喜悅，季雨回頭看得心都要化了。

她使勁扭腰，手伸得老長，林冉配合地湊過去，讓姐姐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乖寶，考得怎麼樣啊？”季雨這聲線，堪比同夏夏說話了。

季淩予忍不住說了句：“姐，你先坐好。”多大人了，還半個身子掛到後座來。

季雨忿忿拍了下他膝蓋，“嘖！你呢？沒又大跳水吧？”

“您就不能盼我點好？！”林冉聽了也是倒抽口涼氣。

“咳，反正考完了，就彆想這些。”季雨縮回去，換了個話題：“你們是明天下午的飛機吧？我讓司機送你們去機場。”

高考前就規劃好了，要去旅遊一周。

本以為林冉沒出過國，會交由季淩予來安排，一問之下，卻是早有了想法。

他想到季淩予出國治療的地方看看，就在加州。

當時季淩予在醫療中心待了大半年，對那裡還算熟，爸媽離的也不遠。

此時瞧林冉和季雨透過後視鏡眉來眼去的，他懷疑是早就串通好。

“到了加州，媽會替你們安排。”

季淩予輕哼了聲，看破不說破。

＊

林冉是第一次出國，擔心時差打亂睡眠，陳醫生替他調整了藥物，也鼓勵他這幾個月空閒下來，就多出門走走，有益身心健康。

到了加州，淩秋雨和季臨川親自來接，並邀請林冉到家裡莊園玩兩天。

出發前就做了心理準備，可第一次正式見家長，林冉還是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季淩予和父母話不多，路上為了不讓林冉尷尬，隻好硬著頭皮尬聊。兒子難得親熱，淩秋雨是越說越起勁。

聊起季雨的婚禮，林冉也能說上幾句，才慢慢放下緊繃。

“我聽說了，新郎加上你們四個伴郎全是帥哥。”淩秋雨笑容爽朗，“我可沒這待遇，當年結婚還是偷摸著領證。”

季臨川開車，搶著搭話：“老婆，不如我們也補辦婚禮吧？”

“嗬，風華正茂時不辦，現在都人老珠黃了誰要陪你折騰。”

“誰說的，在我眼裡妳還和當年一樣美。”

“當著孩子麵也不害臊。”

後座季淩予翻了個白眼，這就是他不愛和爸媽待一起的原因之一，說沒兩句就要秀。

莊園占了有小半個山頭，爸媽平時並不住在這，還是特意把事情排開，陪他們過來度假。

今夜月明星稀，氣溫適宜，微風夾帶草木清香。一家人齊聚在露天花園裡，享用豐盛的晚餐。

飯後，淩秋雨朝坐在對麵的兒子說：“去陪你爸下盤棋，我和小冉聊聊。”

“不能一起聊？”

“不能。”又朝丈夫使了個眼色，季臨川意會，上前要將兒子架走。

“你快去吧。”林冉忙推了推季淩予，小聲說沒事的。

他隻好乖乖進屋去，還能聽見季臨川誇讚：“不錯啊，你小子果然像我，聽老婆的話就對了。”

看父子倆並肩離去的背影，淩秋雨眉目含笑，注意到林冉有些局促不安，親切地拉過他的手。

“彆緊張，我隻是想謝謝你。”

要表達謝意的事太多，她從頭說起，有很多還是林冉不知道的。

“好孩子，當初是你間接救了小雨的命。”

要不是在醫院裡借著林冉向她們求助，開顱手術繼續讓冥頑不靈的老爺子拖延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身為母親，我在他的生命裡缺席太久，說實話，我並不了解他。”

山區沒什麼光害，夜幕中繁星璀璨，淩秋雨仰頭壓抑情緒，眼角閃爍稀碎光點。

“可是今年回去，能感覺得出來，他改變了很多，和你在一起，他很歡喜。”

對待他們同樣不冷不熱，但身上已不見過往偏激乖戾。在說到林冉時，更是由內而外的，消極迷惘全被填滿充盈，顯得神采飛揚。

淩秋雨這才意識到，他兒子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小青年，正應當是朝氣蓬勃的年紀。

“謝謝你，讓他幸福。”

她由衷地感謝他的愛人，也是請托。

聽見這句話，林冉跟著紅了眼眶，點點頭，應承下來。

淩秋雨抹了抹眼角，破涕為笑，“好了好了，再說下去，該以為我們吵架了。”

隔天帶他們去實驗室參觀，與國內性質差不多，隻是更著重於研究層麵。

跟林冉說了些當地不錯的研究所、實驗項目等等，看他頗感興趣，季淩予暗覺不妙，情急之下，頻頻朝他媽使眼色。

母子間難得互動，淩秋雨好笑，便打住不說。她看得出來，林冉隻是純粹感到好奇，並沒有真到國外發展的念頭。

之後季淩予安排了三天，沿著一號公路自駕遊。

考量林冉的身體，並沒有停留太難走的風景區，以及人潮擁擠的旅遊勝地，就是一路愜意地走走停停。

欣賞海灣日落美景，走入特色小鎮，還去了著名的沙灘，帶他玩些海上活動。

對林冉來說，所見所聞既新奇又浪漫，時間彷佛眨眼就過去了，回程駛在蜿蜒道路上，猶覺不滿足。

可季淩予都連開了三天的車，想到這裡，他忍不住開口：“回去以後，你教我開車吧，我也想考駕照。”

季淩予第一反應是不行，想到他發病的情狀，覺得太危險，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行，我教你。”教是能教，讓不讓上路那就另說了。

來時父母接機，回去亦是他們親自送到機場。

“叔叔、阿姨再見。”林冉拉著季淩予，朝車窗揮了揮手。

他們笑著道彆：“大雨的婚禮上見。”

直到上了飛機，林冉還頻頻往窗戶看，依依不舍。

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喜歡四處旅遊，探索不同的人文氛圍與美景，忘乎所以。

對他而言，亦是治愈之旅，由內而外洗滌內心的焦慮與疲倦，以及修複季淩予和父母間的關係。

“這麼舍不得啊？那等回去弄完誌願，再來玩一趟。”季淩予沒想到他會這麼喜歡加州，思量起將來到國外發展的可能性。

林冉立時扭回身，眼睛閃閃發亮，可又搖了搖頭，“該幫忙姐姐準備婚禮了。”

“又不是咱倆結婚，有什麼好準備的。”

“還得試西裝，布置場地什麼的，你彆偷懶。”林冉撇開頭不看他，耳朵尖微紅。

季淩予使壞，把玩他軟嫩的耳垂，要是在家裡，肯定不隻上手。

“之後有空隨時可以陪你來，把想去的地方都記下，一個一個帶你去。”

“真的嗎？”林冉拉下他的手，十指緊扣，目光滿懷期待，“也要常來看叔叔阿姨，他們還是很想和你多相處的。”

季淩予心裡嘀咕，才不樂意當電燈泡吃狗糧。

＊

回國沒幾天，就到了查分當日。過程沒什麼卡頓，一輸入林冉的資料就出來了。

721分。

兩人在電腦前愣了幾秒，還沒回過神，班主任電話先來了。林冉讓季淩予先接，那頭一接起來就連聲呐喊了好幾句。

林冉沒聽清，他早就背下季淩予的報名號，迅速輸入，這會兒還卡了幾次，他是心急如焚，鼠標都要按起火了。

才終於跳出來，618分。

“呼……”林冉長長鬆了口氣，好歹過了去年的分線。

這幾天夜裡他都沒能睡好，比調時差還困難，唯恐出了什麼岔子，分數跟預期的不一樣，那該怎麼辦。

這回是真塵埃落定了。

那邊已經掛了電話，季淩予捏他肩頭的手緊了緊，激動地說：“班主任說你是咱省狀元！”

林冉也同時驚喜道：“你分過了！”

季淩予瞥了眼屏幕，笑說：“雙喜臨門！“興奮地把人從椅子上抱起來轉圈。

嘻笑玩鬨間，林冉勾著他的脖子，由上而下主動親吻。隨著唇舌纏綿愈發激烈，情.欲交織下，雙腿也不自覺盤緊。

先前有好幾次情到深處，林冉都覺得可以了，但季淩予總有各種理由，在臨門一腳時停下。

雖說次次都把他伺候舒服了，可終究沒成。

這回也不例外，明明兩個人都蹭出火了，季淩予卻又把他摁回椅子上，借口要去和姐報備，匆匆逃離。

徒留林冉氣悶地捶桌子，他到底行不行！

幾日後，誌願填妥上交，也確定了林冉與他校兩人，同分並列理科狀元。得知這天大的好消息，學校立馬就掛上了紅布條。

三位狀元中，自屬林冉最受矚目，不光高考成績第一，還有諸多獎項光環，什麼組彆項目都有，也讓人好奇他最終會選擇什麼專業。

不乏有人討論打聽，越是深扒，就越是佩服，傳到最後都快成他們淩華的傳說了。

不過他本人很是低調，除了接幾通學校打來的電話，禮貌回應，其餘采訪一率拒絕。淩家將他的隱私保護得很好，也沒被挖出什麼個人信息。

在等待錄取通知的日子裡，眾人也開始幫忙籌備起季雨的婚禮。

光西服就換了好幾套，由新娘本人決定，可要讓四個風格各異的男人套上和諧的西服，實屬不易。

試到最後，幾人看著都生無可戀。

最終，也隻在色調上勉強統一，陳旭年和淩麒穿著風格內斂的同款，而季淩予和林冉，則是前者偏硬挺正式，後者休閒俏皮，還戴了個小領結。

沒辦法，林冉那張臉太顯小，太過正式的西服他撐不起來，總感覺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

婚禮地點就定在老宅，地方夠大，就是布置起來要更費心思，為此，後山的月季都移栽到了前頭來。

就在一陣兵荒馬亂中，他們終於收到了錄取通知，學校與專業皆是得償所願。

於是，尚未布置完全的場地，就先拿來慶賀家裡倆小麼升學，尤其還出了個狀元，這可是大喜事。

出乎意料地，這回爺爺也出席了，並未如眾人預想那般掃興，還破天荒地誇了林冉：“不錯。”

可接著又來了句：“比徐家那小子看著優秀，還乖巧。”

合著是拿二孫媳婦拉踩大孫女婿呢？都還沒進門，這就開始了。

“爺爺您彆拿小冉搞事。”季淩予翻了個白眼。

徐堯不甚在意，笑嗬嗬地說：“小冉可是狀元，當然優秀了。”準新郎這幾天都還像在做夢一樣，成天樂嗬。

到了婚禮當日，雖說是簡單辦，男方女方來的親朋好友還是不少。婚禮正式開始時，現場高朋滿座，氣氛莊重而熱烈。

在親友的見證下，由季臨川牽著季雨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徐堯。

林冉位置坐的近，能看見季臨川微微顫抖著，將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中。

父親與女婿眼神交彙，這一刻，是愛與責任的傳遞儀式，滿含對女兒深深的祝願。

婚禮上最動人的一幕，隨著季雨落淚，所有賓客都跟著紅了眼眶。

季淩予更是眼淚直掉，鼻涕都冒出來了，埋在林冉肩頭不肯起來。

緊接著，雙方宣告誓言，交換戒指，親吻彼此。每一個環節都提前彩排過，可到了正式進行時，還是意義非凡。

季雨拿起麥克風，對所有賓客說：“這捧花就不扔了，徐堯挑的，可重死我了。”眾人發出善意的哄笑，“我要送給我弟弟，下回該是他在這辦婚禮了。”

對他們這邊說：“季淩予接好，彆砸著小冉了。”便將花拋了過來，季淩予連忙起身去接，穩穩入懷，周圍響起掌聲。

“哎，確實挺沉。“

“有九十九朵呢。”

這得怪徐堯，不讓季雨拋她拿手裡的小捧花，說要帶回家做紀念，才另外準備了，幸虧是沒打算真拋，被砸了還得了。

還發生了另一件趣事，婚禮結束時的大合照，在當天上了微博熱搜。

起因是親友中有個粉絲眾多的富二代網紅，將照片上傳，並配文：女王和她的後宮弟弟們。

就見坐在正中央的季雨女王，翹著二郎腿，貼身禮服儘顯曼妙身材。而在她周身，圍繞著五個相貌出眾的男人……確實有內味。

馬上有人扒出來，女王正是淩晨集團總裁季雨，她的丈夫入贅，且還小了她八歲。在這樣的背景加持下，熱度就更高了。

網友紛紛表示羨慕，這不就是掙錢的終極目標嗎？

當事幾人還不知道網上發生的事，陳旭年和淩麒隔天還要上班，吃過晚上的家宴就告辭了，新郎新娘則是回了他們另外置辦的新房。

隻有季淩予和林冉這兩個準大學生，被爸媽勸說多留幾日，在老宅陪陪長輩。知道親兒子不會聽，話自是向林冉說的，連爺爺都頻頻投來視線。

家宴結束後，兩人就在為婚禮布置出的月季花園內散步。

季淩予這一路還在嘟囔：“在老宅什麼都做不了，就不該答應他們，知道你心軟，還故意避開我……”

想起前幾日功虧一簣的事，林冉睨了他一眼。

“就算在家裡，上次都那樣了，還不是沒做成……”

不久前，季淩予過二十歲生日當天。

一切準備就緒，林冉下定了決心，做出這輩子想都沒想過會做的事，才剛伏下身去，開了個頭，又被阻止了。

明明季淩予在浴室欺負他時，也做了同樣的事，還不隻一次，怎麼到他這裡就不行了？

隻好匆匆略過驚喜，可直奔主題亦是困難重重。

一開始太過緊繃，他低喊了幾句疼，忍忍也能過去，卻愣是連懲罰那回的程度都不到，季淩予又抽手說算了不做了，慢慢來。

他怎麼哭鬨著要他繼續都不肯，最後不歡而散。

現四下無人，季淩予小聲解釋：“真做起來那不一樣，你連手指都受不了……”

“我都說了可以忍。”

知道林冉心裡在意這事，季淩予拉著他停下腳步，認真解釋：“乾嘛要忍，做那事是兩個人都要舒服的，你難受，光我自己舒服了，我還能做得下去？我是畜生不成？”

他隨手摘了身邊開得最飽滿的一朵月季，月光下仔細折斷花梗，確認過沒刺，才將花塞進林冉手裡。

“來日方長，等到你能完全適應了，我們慢慢來。”

林冉沒說話，把他甩在後頭，悶頭往前走著，失敗了那麼多次，他心裡怎麼能不氣餒。

季淩予跟在後頭，語氣自然地轉移話題。

“將來，咱倆的婚禮也辦在這裡。”

之前他就明示暗示過幾次，有認真宣示，也有漫不經心的玩笑話。

林冉轉著短短的花梗，把玩手裡的花瓣，第一次認真回應：“等我的病好了，再想這些。”

季淩予加快腳步追上，牽起他的右手，往無名指上，套進花梗編織出的指環。

原來這一路低頭就是在搗鼓這個。

“就算好不了也沒關係，這輩子我就認定你了，我不會放手的。”

林冉微怔，蜷了下手指，抬手在朦朧月光下，仔細瞧這枚醜醜的戒指。

“用這個就想把我套牢啊？”

“暫時的，以後掙了錢，給你買比姐還要大的鴿子蛋。”季淩予揉了揉鼻子，也覺得過於簡陋了。

林冉卻笑彎了眼，撲進他懷裡，輕聲回應：“好呀。”

曾經，他如同沙漠裡即將枯渴而亡的旅人，一朝尋獲夢寐以求的綠洲，卻徘徊不前，時刻擔驚受怕。

這一切，是否僅是海市蜃樓，頃刻崩塌。

如今，再沒有什麼沙漠綠洲。他的心，早已開滿一座花園，自無懼泡沫幻影。

他想起高考花束上，姐姐給他們寫的那兩張卡片。

對季淩予的祝福是，‘心如磐石，向陽而生。‘

而給林冉的，已經實現了。

——心有花木，向陽而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