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人出來一下,新的一批耗材來了,負責人出來簽收一下”
站在師兄後邊觀察洗瓶子的小月趕忙貼著儀器櫃後退,給師兄讓開一條道。結果因為動作太大,把蒸餾水碰倒了。
很低沉的一聲,實驗室的地板像是睡死了一般,象征性彈了一下洗瓶,就又沉沉睡去
“糟糕”小月緊張的屏住了呼吸,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毛手毛腳犯錯了。
就在四小時前,他因為稱量時手抖把藥品灑到了稱量台上讓師兄大驚失色
三小時前他組裝樣品險些把容量瓶打碎
兩小時前他在學習做透析,但是前麵的失敗和師兄在身後投來擔憂的熱切眼神讓小月如芒在背,手抖得像是在食堂進修過一樣。剪個透析袋,先是戰戰兢兢拉出來一截,心想差不多了,結果被師兄一把奪下了剪刀。
“這玩意不便宜,彆這麼浪費!”師兄努力用開玩笑的語氣告誡他。
下一個透析袋,這次他謹慎了很多,就拉出來一小截。
“哎呦!”師兄還是一把奪下了剪刀,“搞這麼少,怎麼裝得下嘛”
到了第三個樣品,這次他學聰明了,先拉出來一段,還不給師兄搶剪刀的機會,先小心翼翼地問他
“這夠嗎?”
師兄點了點頭。
小月終於鬆了口氣,握著難得還在自己手上的剪刀一下子下去。等他自信拿開,卻發現遠處的一角,還在藕斷絲連。
“哎呦,這個怎麼還一下剪不斷了”,這次師兄把袋子和剪刀都搶走了。
“這樣子後麵疊不好的呀”師兄麵露難色,努力收斂著火氣說到。
人在自己很尷尬的時候總是表現得很忙的樣子,小月想做點什麼彌補一下,結果一個沒注意,啪,把實驗室燈給搞關了。
黑暗中,小月卻也在實驗室一眾師兄師姐疑惑的眼光中無處遁形。
師兄覺得小月這樣也得不到鍛煉,於是剪好了一段,遞給他,叫他從這步開始做。
在後麵窗戶透出的光亮中,師兄的身影顯得格外偉岸。
終於有驚無險地夾好了袋子,他開心的準備最後綁橡皮筋。但不幸的是,小月拿了足足大一號地實驗手套,多出來的藍色橡膠就跟波浪一樣在橡皮筋中間翻湧,讓他怎麼也紮不上。
“你連橡皮筋也……算了,這個我自己來吧,下周你再自己做”師兄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從小月手下拿走了儀器。
看師兄在認真的跟送貨小哥攀談,熱心小月想著將功補過,於是主動拿起耐壓瓶開始清洗。
經過了一天的戰戰兢兢他小心翼翼地托著,生怕再出什麼差錯。
清水從瓶口瓶壁絲滑流淌,度過了磨砂的玻璃口後,像是藏進了大肚瓶底的大霧之中,若隱若現。
磁子在瓶子麵自由翻騰,像是在弄潮一般。宰相肚子能撐船,大概也就是這般景象吧
然而出於這一天積累下來的顧慮,師兄還是接管了過來。就在小月覺得罪惡的一天就要結束時,師兄突然開始仔細摸起了瓶底,口罩也遮擋不住他擔憂的神色。
不祥的預感讓小月的心揪了起來,他趕忙靠近師兄,眯起眼睛仔細觀察師兄反複揉搓的地方。
謔!瓶底赫然一個大缺口,邊緣一圈犬牙差互,像一張血盆大口
師兄反複洗了幾遍後,發現這個口並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囂張的張牙舞爪起來,邊緣開始有些隨水流擺動,像是在對我嘲諷
“你是不是把他磕破了”
小月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不可能吧!剛剛都沒有聽到磕磕碰碰的聲音,怎麼就能破了呢!小月腦子開始快速的回憶剛剛過去的四小時是不是哪裡出了什麼差錯。
師兄又洗了一遍瓶子,那個口還在。
無論正著洗還是倒著洗,這個口子都十分頑強地站在那裡。
奇怪的是,它竟然囂張到水流觸碰到它也不能順利穿過,而是非常無奈的飛起,轉而向優美的瓶體曲線飛去。
師姐也發現了這一點,拿過去摸了摸看,左搓搓右揉揉,像是在鑒彆什麼文物。
半晌後,她得出重要結論“確實是破了,你看這裡都參差了”
小月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完蛋完蛋,今天實驗做的稀巴爛,還要賠個儀器!參差的不僅是這個燒瓶,更是我跟他們的實驗水平。
疑惑,恐懼,尷尬如潮水一般席卷了小月。迷茫中,他像一個在奢侈品店買不起但是很好奇的顧客一樣,弱弱問道
“師兄,這個多少錢啊”
“三萬”
小月倒吸了一大口涼氣,這個數字給他的衝擊感足夠他把實驗室抽成真空了。
三萬!他知道實驗室的器材不便宜,價格成千上萬的儀器更是不勝枚舉
可這個不起眼的小小瓶子,甚至瓶體像磨砂了一般模糊的,沒有玻璃儀器那種純淨透亮感覺的小小瓶子,竟然也要三萬!
一個月生活費是…那三萬得要…越算越不對勁,再算下去下一秒天都要塌下來了
氣氛仿佛一個小說的拍賣現場,大家幾萬幾萬的加價,突然來了個霸總加到十個億的窒息感
這個時候,專心鑽研的師姐又有了新發現
“誒不對,這怎麼可以被我扣下來”
“這是蓋在上麵的膜!”
小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俯下身去端詳
可不是嗎!就是一層厚厚的膜!難怪這個瓶看起來這麼模糊!
小月終於得以長舒一口氣。
師兄師姐也終於送了一口氣,收回了整理在肚子裡要教育小月的草稿,開始四隻手合力剝去穿在瓶子外麵厚厚的緊身衣,露出了裡麵光潔完整到無辜的瓶體。
“我說這個瓶怎麼跟老師的手感不一樣”師兄補充道,但也不知道是他真的意識到了,還是很暖心的搶救一下快被嚇暈過去的我
事後,小月鼓起勇氣又問了一遍,“師兄,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打碎了,我要賠這麼貴嗎”
師兄說,可不嘛,這個玻璃儀器都很貴的,要300呢
原來是三百啊,可能是師兄當時帶著厚厚的口罩被小月聽岔了,但願是吧
“但你還是要小心啊”師兄嚴厲的說,“這個膜估計也是你不知道咋樣劃破的”
但是小月還是很喜歡師兄師姐,因為他們就算眉頭緊鎖看著他一個人兵荒馬亂地做實驗看的無語凝噎,也會在最後告訴他多做幾次就好了沒關係的。
最後他收拾完爛攤子跑向了班車,正慶幸自己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糟糕的一天
班車發動了,師兄發來了一條語音,他連忙翻找自己的口袋和書包,卻登時心頭有一緊
語音裡,師兄淡淡地說:“師弟,你走了嗎?你耳機落在實驗服裡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