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高二年級正在周考,整棟講學樓,十幾個考場,除了英語聽力的聲音,一片安靜肅穆。
所有考生,無論能不能聽懂,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試卷,眼睛一下也不敢眨。在ABCD四個選項之間來回穿橫跳,耳朵高高豎起,不敢落下一個音節。
聽力音頻裡,莉莉和馬克正好說到襯衫多少刀一件的關鍵地方:“Can you tell me how much the shirt is ? Yes, it's n……”
正當考生們屏息凝神,精力高度集中之際,熟悉的英文女聲戛然而止,一個清亮的男生取而代之:“同學們好,今天不是情人節,但一首告白氣球,送給大家。”
《告白氣球》旋律優美的前奏響起,周傑倫吐字曖昧的唱詞接踵而至。
“塞納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嘗你的美……”
考生們一個個睜著迷茫的大眼睛,透過鏡片看著手足無措的監考老師。
“噗哈哈哈哈——”
不知道誰率先笑了一聲,緊接著大家都反應了過來,此起彼伏的笑聲不斷,如同夏日沙灘的海浪席卷。
有人哈哈大笑,有人邊笑邊罵,有人笑得拍桌子。
總之,整個考場都歡快了起來,接著,十幾個考場的笑聲連城一片,整棟樓都歡快起來,他們像瞬間躍出係統的npc,一邊大笑一邊恍惚。
四層樓裡的每層樓的每件教室,紛紛探出來監考老師的腦袋,高二年級的年級長和分管校長趕緊調動反應。
廣播室的燈光幽暗,陳漠河懶洋洋地躺在操作台前的轉椅上,雙手隨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腦袋靠著椅背,好像在發呆,又好像盯著天花板上的蜘蛛網。
他撐著地的長腿稍微用勁,椅子就整個轉起來,萬向輪帶著轉椅來回軲轆,椅背不時撞在牆上。
《告白氣球》的高潮部分剛剛唱了兩句,廣播室的門“鐺”地被踹開,一眾老師主任年級長堵在門前,為首的一個中年人,指著陳漠河的鼻子就喊起來:
“你哪個班的!給我滾出來!”
陳漠河支著腦袋看了一眼,舉起雙手:“老師,我錯了。”
造成了如此重大的考試事故,陳漠河的行為實在惡劣,高二年年級長大為震怒,得知該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個高一學生,一氣之下聯合副校長,鬨到了晁校長那裡。
於是在家休假的林順順被十幾個電話叫過來,作為高一年級長和陳漠河的班主任,和陳漠河一起被晁校長訓斥。
雖然陳漠河說自己並不知道高二年級正在考試,並對之際擾亂考場秩序深表歉意,但誰知道他的歉意是真是假。
於是陳漠河即將結束的停課時間,又增加了一周。
不過第十二組的組員們倒是對此十分高興,一時間大肆歡呼,敲鑼打鼓,歡欣鼓舞,普天同慶,他們又多了一周的喘息時間,可以不用被陳漠河的任性妄為扣量化所連累了。
最重要的是,因為校規沒有“潛入廣播室篡改廣播內容”這一條,陳漠河雖然被停課了,但是並不會被扣量化分數。
周黑雨甚至還想,早知道這麼簡單就能被停課,又何必花心思和許沐陽搞那一通情書呢。
多潛入幾次廣播室,放幾首情歌,陳漠河就不用來上學禍害大家了。
她正高興著,卻被蘇臻叫住了。
她的神情異常怪異,兩片嘴唇張張合合,“我,你”了半天,雙手背在身後,最後也沒說出什麼。
周黑雨皺眉問道:“你怎麼了?”
蘇臻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我就是想……謝謝你,雖然我和王長乘沒可能了,還是謝謝你。”
周黑雨聳聳肩:“用不著,感謝我就請我喝奶茶吧。”
她走了一段路,又被一個姑娘攔住了道路。
那姑娘拉著周黑雨躲在樓梯下麵堆放書箱的地方:“給你。”
是一份信封,正麵貼著一個淺紫色的紙折蝴蝶結。
是情書?
啊~情書啊。
周黑雨了然,問道:“要我幫著給誰?”
那姑娘一愣,搖了搖頭:“不是啊,是給你的。”
周黑雨一愣,這才重新打量起那個姑娘。眼睛溜圓,麵容清秀,小巧玲瓏,有些眼熟。
“給我?”
那姑娘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她手翻過來,隻見後麵寫著“to周黑雨”。
周黑雨瞬間不知所措起來,她臉漲得通紅:“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是個女生……”
她心裡著急,怕自己說不清楚,又怕對麵的女孩子尷尬,“我是說,我知道我頭發太短,沒有胸,身量稍微高一些,但是我不是男孩子。”
她偷眼看一下那女孩子,見她沒有很難堪,這才繼續說下去:“你是不是把我……”
卻聽那女孩噗嗤一下笑了:“我知道,雖然乍一看我也被你的發型迷惑了,甚至有點被你帥到了,但是你一說話我知道你是女生。”
“那這……”周黑雨抬手,對那粉色的信封更加慌亂起來。
那姑娘道:“就是給你的,你是叫周黑雨吧?”
周黑雨說:“是,我是……”
“快上課了,我走了。”那姑娘擺擺手轉身跑了。
周黑雨想追出去,可預備鈴已經打響,隻好把那情書掩在校服裡,她想:這情書還是不拆開了,先收著,等會兒再還給那姑娘。
然而下了課,她才發覺自己不知道那姑娘叫什麼、在哪個班,隻好先把情書留著。
因為快到天一聯考,高一年級的學習氛圍愈加濃鬱。
學習紀律要求也更加嚴格了。周黑雨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她上語文課不得不更謹慎了。
那天語文課,她像往常一樣,在漫畫本子上畫著流山楓。
她總是把手畫得不像樣子,像雞爪子,就是像豬蹄子。最後隻好拿著橡皮擦了又畫,畫了又擦。
她為了理清楚人類手部的肌肉走向,伸出自己的手來來回回反複觀摩。最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好自己偷偷握起拳頭,依葫蘆畫瓢。
可畫出來又覺得手太小,或者因為線條太柔和不像個男孩子的手,總之就是違和。
周黑雨正在思索之時,突然耳旁響起炸雷:
“周黑雨!”
語文老師抬抬手裡的卷子,“站後麵去。”
周黑雨把語文卷子抱在懷裡,低著腦袋乖乖地站過去。啊……她心裡哀嚎:要扣量化了。
她在心裡默默地計算著本周的量化分數,還好,正負足以抵充,不至於負分。
語文老師“殺雞儆猴”地處置了周黑雨,向著眾人講道理。
“尤其這次周考文言文是截取的《韓非子·說難》,拋開出題價值,也是非常值得學習的……”
周黑雨站在後黑板靠近後門的地方,聽見教室外的走廊裡,有巡查老師的腳步聲經過,和著鑰匙鏈叮呤咣啷的聲音,她猜測今天巡查的大約是張雄風吧。
這是這腳步,倒是比往常稍顯急促一些。
“昔者彌子瑕有寵於衛君……與君遊於果園,食桃而甘。”語文老師搖搖頭,自然而然開始回憶起自己的曾經之事來:“我小時候,第一次讀這一篇,還以為彌子瑕是個女子……”
這種講著講著就偏離了考題或者課本主體的事情,在各個文科老師的身上時有發生。
學生們對此都樂意見得,畢竟聽小故事,總比聽枯燥的知識點有意思多了。而往往這時候也是老師最繪聲繪色,興味盎然的時候。
“其實這也是我國古代最早對於同性之愛戀的記載,現在我們的社會已經對這種事情比較寬容了,但當時……”
“梁老師!”
隻聽一聲怒喝在耳邊炸響,周黑雨回頭一看,後門處站著晁校長,身後跟著張雄風。
“你出來一下。”
語文老師把卷子放在講台上,走出了教室。
班級裡浮起一層竊竊私語,同學們都交頭接耳,小心地伸長脖子往後門觀瞧。
周黑雨一個人站在後黑板旁,往後門處挪了挪,正好可以聽見晁校長和語文老師的談話。
晁校長帶著地道方言口音的聲音不遠不近地響起:“梁老師,你這件事做得有問題。”
周黑雨沒聽見語文老師回話,想必隻是沉默著低頭。
“在語文課上,對著心智尚未成熟的同學們,不僅提及這種有違倫理的事情,而且還加以褒揚,恐怕會對青少年產生不好的影響。”
晁校長的每個字都強硬得好像可以斬釘截鐵,但回應他的仍然是沉默。
“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永遠不能在一中出現,即使在課堂上也不可以。”
周黑雨皺眉:有傷風化?有違倫理?什麼啊?彌子瑕嗎……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抽屜裡還壓著一封情書,這樣說……這是不允許在鳳中出現的。
可她真的找不到那姑娘,隻好等她來找自己了。
這一周步入了尾聲,可喜可賀,沒了陳漠河這個麻煩,第十二組的量化成了正數。
可是班會課上,突生變故。
原班長錢知卓指出,陳漠河擾亂考場秩序的事情,也應該算在量化分數裡。
周黑雨心尖一顫:用不著吧,大家都是同學,何苦相互為難?
她舉手:“老師!不能這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