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晞記得，在他小的時候，父母的感情還是挺好的。

儘管父親常常不在家，但每逢周末總會回家看望他，而且每次都會帶回滿滿一沙發的零食和玩具。

因此，他總是特彆想念爸爸。

媽媽打電話聯係爸爸時，程予晞悄悄地在一旁記下按鍵的順序。

大人們都不在家的時候，他勇敢地嘗試了第一次和爸爸通話。爸爸在電話裡誇獎他聰明，這讓他感到非常開心。

程予晞的母親是一個對自己和兒子都要求非常嚴格的人。

她教導程予晞要懂禮貌、助人為樂，坐著不能蹺二郎腿和抖腳，吃飯必須光盤，不能留下一點飯粒，而且吃飯時不能發出聲響。

每天，程予晞都會嚴格遵循媽媽為他製定的時間表，去上各種興趣班和補習班。

即使回到家，他也要在規定的時間內進行朗誦、背單詞、練字以及閱讀名著等活動。

他常常羨慕其他小孩放學後能在路邊小賣部買零食吃。

於是，在某一天，他看到桌上散落著母親覺得太零碎而不想帶在身上的零錢，便悄悄拿走了。他第一次嘗試買了一包膨化食品，那味道真的讓他覺得十分美味。

然而，程媽媽的鼻子很靈，記憶力也非常好，當天就發現了這件事。

她讓程予晞伸出手，手裡拿著縫製衣服的針頭，狠狠地紮向他的手指。

她這樣做是為了讓他深刻記住這次教訓，以後絕不允許他未經彆人同意就偷拿東西。

在程予晞的童年記憶裡，他的父母都是善良的人，這也讓他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個好人。

他深信，一個好人應該克製自己的欲望，遵循禮儀，絕不自私自利。

每當同學們稱讚他帶來的玩具好玩時，他總是毫不吝嗇地直接送給他們；

當有同學因為得了水痘而遭到孤立時，他會勇敢地牽起那位同學的手，安慰他說：

“彆怕，他們不理你，我理你。”

然而，這份善良與勇敢也讓他付出了代價。

很快，他就被水痘感染，精神萎靡不振了好長一段時間。

至於具體過了多久，他已經記不清了。

但每當他醒來，總能看到爸爸溫柔地抱著他，這讓他有時甚至會覺得生病也挺好的，至少能感受到更多的溫暖和陪伴。

程予晞與關煜的初次接觸發生在一次早操時。

他注意到隔壁的一個小胖子，雖然身材壯碩，但臉色卻異常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隻被抽去了蝦線的蝦，毫無生氣。

程予晞心想，這樣的小胖子應該需要吃很多才能保持體力。他覺得自己帶來的早餐自己吃不吃無所謂，但小胖子比自己更需要它。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將整份早餐遞給了小胖子。

對於小胖子臉上露出的驚訝和感激的神情，程予晞已經見過太多次，因此並沒有太過在意。

然而，他也沒有想到，他日後會愛上這位名叫關煜的小胖子。

父母感情的裂痕其實早已悄然顯現。

程爸爸回家的次數變得不再規律，而程媽媽也變得越來越容易發火。隻要程予晞稍有不乖，程媽媽便能找到各種理由責備他。

這樣的日子讓程予晞內心充滿了不安。他會趁媽媽不在的時候，偷偷給爸爸打電話，懇求爸爸回家看看媽媽和自己。

每次，爸爸都會答應他，但總是以忙碌為借口。

然而，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程予晞刻骨銘心。

那天，爸爸突然回家，給他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一架嶄新的鋼琴。

程予晞曾在電話裡和爸爸聊天時提及過想換什麼樣的鋼琴，所以在看到這份禮物的第一眼，之前因為父母關係而帶來的所有不安都煙消雲散了。

他以為自己的生活即將回到曾經的軌道，重歸平靜與美好。

可惜，有時候太過美好的瞬間，卻往往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看完禮物後，爸爸提議帶他出門享用大餐。

那時的程予晞對車上為何會出現一個陌生女人毫無概念，他滿心歡喜地沉浸在父親給予的寵愛之中。

當菜肴一一上桌，他正吃得津津有味時，包廂的門突然被推開，媽媽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程予晞原本還天真地以為媽媽是來加入他們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媽媽卻突然用力掀翻了桌子。

場麵瞬間變得一片混亂，程予晞愛吃的菜肴淩亂地灑了一地。

爸爸媽媽在一旁激烈地爭吵著，媽媽甚至扇了爸爸一巴掌。

那一巴掌仿佛也重重打在了程予晞的心上，他嚇得大哭出聲。

被媽媽帶回家後，媽媽一直不停地責罵他，說他怎麼向著外人不向著自己，父子倆一樣沒心肝。

程予晞感到無比害怕，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眼前的問題，隻能無助地躲在房間裡哭泣。

有時候，成長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自從父母的關係破裂，成為鄰裡間的笑柄後，程予晞的耳朵裡總能聽到外人對他們家的冷嘲熱諷。

這些人甚至當著他的麵談論，仿佛他還小，不懂世事，無需顧及他的感受。

後來，媽媽也開始頻繁地不在家，家裡隻剩下照顧他飲食起居的外人。

這些人在媽媽還在的時候對他關懷備至，但一旦家裡的男女主人都不回家，他們便露出了真麵目，欺負他隻是個孩子。

終於有一天，程予晞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欺淩。他把自己收集的證據全部發給了遠在異地的媽媽。

一夜之間，這些欺負他的人統統被清走。

這是他第一次體驗到反擊的快感，也讓他深刻意識到，人善被人欺。

他為何會喜歡上關煜呢？

說實話，自從家庭發生劇變後，程予晞變得非常討厭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這種心態也體現在他擔任班乾部的角色上。

在他的嚴格管理下，班裡的同學們大都規矩聽話，至少對他心存敬畏。

然而，關煜這個小胖子卻在小學的最後一年突然變成了班裡的刺頭，不顧場合地大吵大鬨。

第一次，關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在早讀課上擾亂班級秩序。

從那一刻起，程予晞開始討厭關煜。

更準確地說，他討厭笨蛋，尤其是那種既煩人又愛引人注目的笨蛋。

一旦開始討厭，程予晞就會格外注意關煜的言行，決心儘快拔掉這個班級裡的刺頭。

課間操時，關煜竟然像個木偶般呆立在操場，對周圍整齊劃一的動作完全置若罔聞，他在學生堆中顯得異常醒目，讓人忍不住側目。

“喂。”

程予晞忍不住出聲，試圖把關煜那遊離在外的意識拉回現實，

“胖子，你是不是連課間操的動作都記不住？”

關煜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帶著幾分茫然和受驚的神情看向程予晞。

程予晞不滿地掃了他一眼，心中疑惑：這家夥在搞什麼鬼？

這時，程予晞注意到紀律評分員開始巡邏計分，他趕緊對關煜說：

“算了，你跟我換個位置吧，你在外麵太顯眼了，評分員一眼就能看到你。”

“哦……好……”

關煜呆呆地應著，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程予晞看關煜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便主動走過去，把他拉進裡麵，試圖掩蓋這個可能會給班級帶來扣分的隱患。

課間操結束後，程予晞看到關煜竟然和陸珊珊一起嘻嘻哈哈，一點也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感到愧疚或自省。

他忍不住走過去嘲諷關煜：

“回去好好練習課間操，彆給班級丟臉，我們班可是要拿流動紅旗的。”

程予晞覺得關煜真是個沒有禮貌和集體意識的笨蛋，明明自己做錯了事，卻還對他斜眼冷對，隻是敷衍地“喔”了一聲就想應付過去。

程予晞不滿地“嗤”了一聲，和關煜繼續對峙。

然而，沒過多久，關煜就敗下陣來。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表現出程予晞意料中的羞愧，反而臉紅了。

程予晞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關煜到底在想什麼，關煜便突然加快腳步超過了他。

當程予晞加快腳步想要追上他時，關煜竟然一溜煙地跑掉了......

在程予晞對關煜的連續觀察中，他發現了關煜的兩麵性。

有時，關煜顯得異常喧鬨，每當課間休息，他總是和陸珊珊在走廊裡大聲喧嘩，甚至嬉戲打鬨，讓程予晞多次險些被誤傷。

然而，有時關煜又表現得相當木訥，時常望著窗外發呆，或者在上課時打瞌睡。

更令程予晞不悅的是，關煜總是以一副長者的姿態俯瞰他人，甚至不客氣地稱他為“小屁孩”，甚至“矮冬瓜”！

但令程予晞感到奇怪的是，儘管關煜平時看起來發呆睡覺，但他的成績卻突飛猛進，竟然將一直名列前茅的程予晞擠了下去。

起初，程予晞以為關煜隻是走了運，但連續幾次都是如此，他便意識到這其中絕不僅僅是運氣那麼簡單。

儘管程予晞拚命苦讀，試圖追趕，但直到他高中出國，年級第一的位置依然牢牢被關煜占據。

家長會這天，程予晞懷著好奇心決定一探究竟，看看關煜的家長究竟是何方神聖。

以前他從未真正注意過關煜，因此對他的家庭也一無所知。

在他的想象中，關煜家長應該都是體態豐滿，笑容憨厚，言談間卻充滿聒噪的大人。

這一天，除了負責接待家長的誌願者外，其他學生都被安排去食堂等待家長會的結束。

作為誌願者之一的程予晞，目光不自主地多次投向坐在關煜座位上的關媽媽。

出乎意料的是，儘管關煜外表顯得有些憨厚，但他的母親卻是一位時尚且漂亮的年輕女性。

她的舉止間確實與關煜有著幾分相似，同樣是個情緒外露、引人注目的角色。

關媽媽不時地與周圍的家長分享關煜的優異成績，同時又假裝謙虛地表示，她從不強迫關煜學習，全靠孩子自覺，認為孩子應該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關媽媽顯然想從程予晞這裡打聽到關煜在學校的日常表現。

她一眼便注意到了程予晞，笑盈盈地走過來，試圖塞給他一些零食。但程予晞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

然而，程予晞怎會放過這個教育關煜的好機會？

他立刻把關煜平時在校的種種行為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了關媽媽，並暗示她應該加強對關煜的管教。

關媽媽聽後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著打趣道：

“哎呀，這孩子就是閒不住……睡覺都能考第一，媽呀，我兒子不會是文曲星轉世吧！”

程予晞聽後，心中不禁暗自搖頭，真是俗不可耐……

家長會結束後，學校安排了放假，讓家長帶孩子們回家。

程予晞並沒有家長來參加家長會，根本沒有接他回家的人。

他不甘心，鬼使神差之下，他決定一路尾隨關媽媽和關煜回家。

路上，關媽媽提議獎勵關煜吃路邊的攤販小吃，卻被關煜婉言拒絕，他說自己正在減肥，不想吃這些東西。

母子倆經過一番推拉後，關媽媽最終自己享用了這份小吃，還不忘在關煜麵前炫耀幾番。

這是程予晞難得看到關煜吃癟的樣子，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他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前往了菜市場。

這是程予晞第一次進入這樣的地方，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讓他覺得有些難以忍受。

他開始懷疑這裡的肉菜是否新鮮，畢竟他從未聞過如此混雜的臭味。

關媽媽熟練地挑選著豬肉，一邊和老板聊天一邊砍價。

而關煜則百無聊賴地跟在後麵提著東西發呆，那一臉癡呆相依然如故。

關媽媽又說要給關煜挑個上好的老鴨，給他補補身體。

程予晞看著關煜那稍顯圓潤的身材，心想這家夥明明比自己還營養過剩，不過最近確實是瘦了不少。

關煜的家位於一條鋪滿青石地板的民居深巷最深處，程予晞一路跟著他們母子倆，幾乎要轉得暈頭轉向。

他不禁納悶，這些小巷看起來都差不多，他們是怎麼記得住路的。

最後，程予晞找了一個對麵的樓梯口站著，開始觀察關煜的家。

在傍晚時分，關爸爸回來了，他身材高挑，看上去像個壯漢，臉上帶著憨厚老實的笑容。

程予晞注意到，關煜的五官更像他媽媽，但那種獨特的氣質卻繼承了爸爸的特點。

他趴在老舊樓梯間的欄杆上，無聊地看了很久，仿佛正在觀賞一部經典的老劇。

關煜的家，就像電視劇裡描繪的那樣不現實。

那裡有溫暖的燈光，有熱騰騰的家常菜，還有那張不算大的餐桌上圍坐的一家三口，雖然吵吵鬨鬨，但卻不失溫馨和諧。

程予晞看著這一切，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他從未體驗過這樣的家庭氛圍，也從未感受過這樣的家人團聚。

在這一刻，他突然心生一絲羨慕，羨慕關煜能夠擁有這樣一個其樂融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