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天昊停止一瞬,繼而輕輕地將鄭婉擁住,輕輕拍著鄭婉的背,嗓子也像是哽住,擠出來幾個字:“沒事的,會好起來的,沒事的。”
鄭婉漸漸哭出聲,聲音斷斷續續,甚至有些怪異。
一個習慣了隱忍的人,慢慢的就不懂得如何發泄情緒了。
沒出幾聲,她像是放棄了,繼續無聲的流淚。情緒決堤,她完全放棄了控製情緒,低頭抵在施天昊胸膛,整個頭完全依靠施天昊給的支撐力不,“你送我走吧,施天昊,我想回家,你送我走吧。”鄭婉刻意壓製著自己生理性的抽泣,但還是免不了染上了哭腔。
施天昊感受到了她身體逐漸脫力,適時抱緊她,撐住她:“好,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鄭婉眼淚更加洶湧,再一次放開哭聲,“我真的不願待在這裡了,你送我走吧,你送我走吧!”
施天昊眼眶跟著紅了,嗓子生澀的發痛,一手輕輕撫上鄭婉的頭,安撫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能說什麼。
就這樣,施天昊默默等著鄭婉發泄情緒,自己的眼圈紅了又紅,直到鄭婉終於聲音越來越小,安靜下來。
施天昊緩緩鬆開手,出去拿了些紙巾,回來遞給鄭婉,站在一旁看著鄭婉慢慢的擦拭淚痕,擤鼻涕。她沒有道謝,也沒有道歉,許是覺得自己的失態辯無可辯,所以不再解釋。既然已經做了的事,那就做了吧。
鄭婉思忖著把施天昊的衣服洗了,自己伏在他身上哭肯定是弄臟了,邊想著邊瞥了一眼施天昊的衣服。
“平靜一些了嗎?”施天昊捕捉到了鄭婉的眼神,看她像是又恢複到了原本為人處世滴水不漏的狀態,開口問道。
“嗯。剛剛…”鄭婉見慣不驚的回答道,她本以為已不用再同他講客套話,不過他問便順口回著。
“我送你回家。”施天昊打斷道。
鄭婉擦淚痕的手一頓,仰頭望向施天昊的眼睛。施天昊神色平靜認真,眼神篤定。鄭婉停在那雙眼睛裡一時有些出神,內心顫動。
“你是認真的嗎?”鄭婉看著那雙眼鏡,再次確認。
“是。”施天昊鄭重點頭。
鄭婉不再反駁。她哭訴中所說的想要回家並非一時興起,而是早有在這樣的想法。她被周遭的一切拉扯著,她厭惡李穆不知廉恥的糾纏和癲狂,唾棄排練老師假公濟私,竟對晚輩流露醜惡;又珍惜宋老師的器重與關懷,珍惜身邊朋友的並肩作戰;她不怕全員敵對,也不排斥全員關愛,但是她始終在被愛與惡來回拉扯,令她既不能淡漠,也做不到寬容。她早就想逃離了。
但是她還有事情要做,她需要完成,她也需要對自己負責。她明白自己終究要回來,她不希望一時的逃離帶來更多的負擔和拉扯,這更與她的意願違背。
“你是需要調整好自己的,工作上我會幫你承擔一部分,我們也可以電話聯係,你的課程你自有辦法的,對吧?”施天昊看得到她的權衡,主動提出。
鄭婉也曾思考過讓施天昊獨立承擔一下工作,畢竟如果自己真的繃不住了,最後施天昊要承擔的可不是這一點點工作了,而是後續所有,可是因為個人因素導致的對方承擔責任,即便先下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鄭婉也還是難以啟齒,而如今被施天昊直截了當的點出。
可是…
“施天昊,你願意請假嗎?”鄭婉突然問道。
“嗯?嗯…”施天昊稍有疑問,又突然間跟上了鄭婉的思路,“以項目為理由請假應該沒有問題,我們學院最近課程不多。”
“我們需要在實驗室做得東西基本完成了,我打算回家。但是你知道的,我不願意待在這裡並不是因為做項目壓力太大。如果不冒犯的話,你可以跟我回去嗎?我家裡人很和善,會把你照顧好。”鄭婉抿了下嘴,還是開口。
“我收拾一下行李。”施天昊沉默一下,給出回答。
兩人約了下午見麵就各自回去收拾東西。
在回宿舍的路上,鄭婉坐在施天昊的後座望著他的背影出神,突然覺得一切像夢,兩人上一秒還在辦公室敲代碼搞模型,現在就已經準備回家了。
鄭婉下車後還在呆滯,施天昊注意到她出神:“怎麼了?”
“施天昊,我們在乾嘛?”鄭婉冷不丁發問。
施天昊視線移離,繼而重新看向鄭婉:“鄭婉,生活中有一些困難不需要解決,繞道就好了,我們在規避不該出現的困難,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們這樣做,我們需要逃離。去收拾東西吧。”說完他便走了。
鄭婉轉頭上樓,步伐越發輕快,嘴角不自覺上揚。
她其實沒什麼可收拾的,她可是回家,除了隨身攜帶的東西,家裡一切都齊全。隻是要跟輔導員和宋老師說一聲。她並不打算說實話,並非不信任,而是她需要願意幫助她的人不承擔不該承擔的風險,所以她編了理由,跟施天昊通了消息告訴他自己對宋老師的說辭。
鄭婉也沒告訴身邊的任何人自己去做什麼,隻是像往常一樣,背了書包,水杯裡灌了溫水,下了樓,等待施天昊,等待逃離。
“施天昊,你不怕被我拐賣了嗎?”鄭婉在高鐵站台半開玩笑地說一句。
“你要想拐賣我,恐怕我也防不住。更何況…”施天昊笑眯眯的也開玩笑回複。
“更何況什麼?”鄭婉追問。
一陣轟響,鄭婉扒頭朝施天昊背後望過去,“車來了!”
鄭婉迅速向前走去排隊,施天昊落在鄭婉身後沒跟上,臉上殘存著笑意,眼神緊隨鄭婉的背影,不緊不慢的吐露沒說完的話:
“更何況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