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才見到夢瑜,很久不見,白玉才想起來就是在班上見到的那個長發及腰的女孩,不由得感歎,一學期過去了,人還沒有認全,可見真是緣分啊。女孩的長發和苗條婀娜的身形,特彆有辨識度,好像還聽阿金提起過,覺得她是班上第一美女。剛打完招呼,若雲就神秘兮兮地把白玉拉到一旁,問:“我舍友漂亮吧?你覺得我們倆誰更漂亮……”
想不到若雲也會這樣“俏皮”,難道他們倆越“混”越熟了?白玉笑了笑:“環肥燕瘦,各有擅場。”若雲正要點頭,卻聽白玉說道:“不過她是骨感,你是肉感……”弄得若雲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股煞氣呼之欲出。
“沒事吧?你們……”夢瑜投來親切的微笑,那眼神清澈得好像小溪,有種江南閨秀的氣質,白玉不由得想起來青梅,但青梅有些孤傲,有些雋秀清朗,夢瑜則多了分嫵媚溫柔……
吃飯的時候,卻看到夢瑜在念念有詞……白玉輕輕給若雲使了個眼神,若雲湊近說道:“夢瑜是個信徒,飯前要禱告的……”夢瑜卻突然說完了,睜開眼睛一笑:“你們在乾什麼?昵昵耳語,發展這麼快?”
“沒有……”若雲斜耷拉著眼睛,有點懊惱微紅的表情。
白玉倒是淡淡一笑:“她說你是信徒,信徒,平時生活上有什麼不同嗎?”
“倒不是在生活上,更多是在心靈上。‘在乎靈,不在乎儀文。’我們信奉……”
夢瑜講起自己的信仰來,滔滔不絕,充滿了熱情,特彆是其中有很多關於靈性的思考,與白玉不謀而合,令白玉不禁產生了興趣。
“如此一個江南水鄉氣質的女子,卻仿佛成了青燈相伴的信……”雖然歎服,但是心中不免有些惋惜。隻見一盤菜到了,夢瑜吃得卻十分歡快,弄得白玉有點吃驚:“你們沒有禁忌嗎?”
“沒有啊。我們的信仰本來就沒有禁忌啊。”
“原來如此。所以這真是一個很適合現代生活的宗教啊。”
“哈,快吃吧。彆光顧著聊天了。”若雲一臉關心的樣子。
“嗯嗯。”
幾個人邊吃邊聊,由於第一次接觸宗教人士,白玉十分好奇,除了信條外,更關心在生活中應當如何做。
“所以,你們的讀經會,其實就跟讀書會很像,隻是,你們讀來讀去,就是一本聖經?”
“是的,可彆小看這部《聖經》,它的內涵十分博大,本身也是‘世界名著’,作者很多,文體不同,更重要的是,它是人類的‘使用手冊’。”
白玉十分好奇:“在哪裡可以看到這本書嗎?”
“欸?不是吧,你想入教嗎?”若雲弱弱地問道。
“沒有,感興趣而已。”
“彆擔心,入教不會影響……”夢瑜欲言又止,停了一會說,“我今天正好帶來了一本《聖經》,可以借給你回去看。”於是,從袋子裡拿出了一本黑色的,厚厚的,但是開本不大,封麵好像是軟皮,拿起來非常舒服。一翻開才發現內容好多,不但字小,而且紙是超薄的,總共應該有一千多頁,接近一百萬字吧,實在驚人。
但是,讀起來,那文字居然很有條理,引入入勝,而且,怎麼說呢?這有點像魯迅那時候的白話文,既通俗易懂,又很簡練雋永,白玉不禁歎道:“這是誰翻譯的呢?”
“是一群傳教士和中國人一起翻譯的。他們的名字我記不住了……”夢瑜淡淡地說著,自然有種春風拂麵的感覺,“但我知道,這個譯本的問世正好趕上了同時期的新文化運動與白話文運動,被胡適、周作人等譽為白話文的典型,其中的很多詞彙也成為家喻戶曉的中文成語,比如‘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代罪羔羊’、‘披著羊皮的狼’等等……”
“確實不錯,等我回去再好好看看……”
飯後,三個人又在老街上逛了一會,邊走邊聊,邊為兩位美女拍照。發現夢瑜也對文學很有感覺,特彆喜歡現代的靈性文學,很喜歡顧城,喜歡他的“人可以生如蟻而美如神”,說得如此誠懇,如此通向心靈的偉岸……白玉驚歎計算機係居然有這麼多文學愛好者。夢瑜說當時報專業也都是蠻報的。看來,流水線一般的教育下,大多數人的求學軌跡真是類似的。
紅日漸斜,時光不經意間溜走。到了要分彆的時候,白玉送兩位美女先上了車,然後揮手告彆。看到若雲還頻頻回首,那紅霞般的臉趴在車窗,也成了令人難忘的風景。
回去的路上,白玉一直還在回憶。這是不是一次“放風”之旅。好像加繆說的:“一個人哪怕隻真實地生活過一天,也可以毫無困難地在監獄裡過上一百年。”靠的就是“回憶”。他感覺,今天,自己的世界又擴展了,因為了解了彆人真實的世界,再不是霧裡看花,隔著遠遠地望著美人,而是了解到美人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真實的生活的,儘管平凡,但也如此純粹。
是的,隻要能保存一顆純粹之心,哪怕人生有再多的風雨,也足夠坦然,也能夠欣賞美好,白玉這樣想。
至於有時候見,有時候不見,其實,知己在心,有時候,隻需要兩三個人相聚就好了。而真正心儀的,隻需要一個陪伴在身邊就好了,想到這,不禁又在心裡淡然一笑。
又回到熟悉的家裡,又仿佛攜帶著另一個世界的氣息。在迷迷糊糊間,又進入了夢鄉。他看到自己像西西弗斯一樣,不停地推著石頭,忽然停下來,看到幾朵小花,微微一笑,那花像是開在寂靜的黑夜裡,放著光芒,有粉的,有白的,有紅的,也有紫的,刹那忽然化成花瓣,飛舞向他……
這是第一次近於思念青梅時的夢。白玉醒來,發現還是深夜,竟還能聽到蟲鳴。想不到天氣的寒冷居然還沒有影響它們的“演奏”。又想起夢瑜引的顧城的那句話,突然想到,看似卑微渺小的昆蟲,其實,從另一種意義上說,才是地球的主角。
昆蟲,應該比恐龍還早出現吧。而且,昆蟲上天入地,數量、種群龐大,應該是地球上最多的動物吧,總重量也應該遠遠超過人類吧。而且,其綿延不絕的能力在於其出色的繁殖能力和輕盈的體型、獨特的“變態”發育、超強的保護機製等,總而言之,就是很單純地適應地球的環境,就這樣就造成了他們的生生不息,仿佛一點也不費力。就算有一天核戰爭爆發了,人類滅亡了,昆蟲還是會存活下來。而且,它們一點也不需要研究所謂的技術或者智慧,或許,他們單純的適應性,就是他們成為造物“寵兒”的秘訣吧!
但是,又如何去定義“主角”和“成功”呢?一切不是在人類這才有了意義嗎?昆蟲根本不會想這些呢!但是,作為人類,能夠思想,能夠有這樣豐富的體驗,其實,確屬造物的恩典。“天地人”並列,雖然如今看來,人類還隻是在這顆藍色星球上玩耍打鬨,甚至互相攻擊,蠅營狗苟,為外在的細屑爭得頭破血流,但人類獨有的智慧與靈性,一定能讓他們成為宇宙的主角吧!
至少,對於白玉來說,就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那麼多的喜愛的書籍,哪怕學業再枯燥、世事再無情,他也願意說:“贏得人生這張船票,是我作為被造之物最幸運的事。感謝上蒼!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多麼絕望……都應該告訴自己,美好地活著……”
這樣,他又忍不住拿起了那本黑皮的《聖經》……
這也是一部以人類為主角的故事。人類受到特彆的關愛。這使得生命充滿了意義,而非隻是隨機的組合。本身,這裡麵的內容並沒有太深奧,而且,用語還很質樸,很像小時候母親給孩子講故事的感覺。隻是,第一章裡創世的恢弘和秩序感,而且僅寥寥數筆,沒有討論,沒有贅述,是非常肯定自然的語氣,讓人不禁想問:作者是怎麼知道的?
而基本的時間順序,包括植物、動物等出現的順序,都沒有太大的偏差,唯一就是太陽和群星的次序、地位,似乎有點以地球為中心了,難怪後來會有人因此提出了“地心說”。不過這也瑕不掩瑜。
第一個人是如何產生的?人類為什麼會有智慧和道德?這本身就是值得探究的問題。在那樣的年代裡,古人試著給出答案,而且寫得有棱有角,本身就很不容易,這應該也是好幾代人智慧的結晶。
人類的起源,目前學界還沒有共識,大多認為在東非。但似乎文明的起源,一般認為是在中東。白玉這樣想,也許人類確實是誕生在東非或者說非洲,但到了中東,族群才擴大,因為兩河流域的優越環境(適合農耕),以及為了治理河流而形成的最早的組織,都成為了所謂的文明的雛形。因此,把伊甸園設在中東,確實也是一種合情合理的設想。也就是說,其實是在中東,人類成為了文化意義上的人類,也即真正的從“猿”到人,或者說是從“獸”到人。
那人類是如何產生智慧的呢?這裡沒有給出解釋。隻是說人類吃了禁果,所以後來開始感到害羞。白玉想,這個也許就是人類為了智慧所付出的代價吧。就是,人類一開始是可以和其他生命一樣,隻是按著自然賦予的本能行事,而人類產生了智慧,後來有了道德意識,能夠分彆善惡,這就導致人世間無窮的紛爭,但同時,人類通過智慧這類似普羅米修斯從天上盜來的“火種”,獲得了某種對自然的改造力,從而使得人類超越了其他物質,成為唯一一種不必“活在當下”的生命,人類可以回憶,也可以推演未來,活在“幻想事實”裡。這就是人類的特性,但人類為了這個特性,卻必終身勞苦、“汗流滿麵”。
所以,這個伊甸園的故事,好像一點都不浪漫,就是個寓言吧。人類因為智慧,放棄了“永生”,也就是那種懵懵懂懂,不知生,不知死的狀態,而進入了另一個不斷改造世界為己所用的狀態。從此,人類不像彆的生物一樣,彆的生物雖然也忙忙碌碌,甚至工作得很巧,比如蜜蜂,但它們隻是遵循本能在工作,很難說有什麼“累”和“苦”。但是人類,因為可以預想未來,所以生出煩惱擔憂。但同時,這種預想未來,或者就稱之為想象力,使得人類發生了“認知革命”,從而極大擴展了人類的能力。
為什麼人類會有智慧呢?白玉掩卷後一直在深深地思索。其實,這世界的生物進化,本身不就是有方向性的,越來越複雜,感應和體驗越來越豐富,所以,即使從進化的角度,這個世界的生命本來就是有向著一個方向的。就像熱力學定律指出的,時間正向流動的時候,外在的事物必然在熵增。但生命卻在熵減。宇宙允許這個星球產生“智慧”。
所以,這和前麵想的,人生是一個旅程,不也相互呼應嗎?正因為人生是一場旅程,所以為了旅程中有更豐富的體驗,產生了自我意識,產生了智慧,儘管它也帶來了痛苦,但總體還是值得的。所以,生命是一次旅行,一切,不過是上蒼的考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