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定平十年臘月廿一……(1 / 1)

跟著長公主混 不出 3481 字 12個月前

定平十年臘月廿一,難得的北風吹碎白雲,微薄的日光籠在人身上,整個街坊都是極熱鬨的,熙熙攘攘儘是遊人。

年關將近,又逢難得的晴日,路上的車馬都多了許多。

一位身形消瘦的女子,約莫三十多歲,風韻猶存,她鬢角的頭發鬆散的垂下,好像遭受了很多磨難一樣,但她的麵容卻是豔麗的,有種淪落風塵的異樣美感。

她望著路對麵駛來的一輛馬車,赫然懸刻著皇家獨有的四爪蟒龍、金鳳紋飾。

心下一狠,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橫衝直撞地衝開人群,猛然張開雙臂不要命的攔在馬車前。

若非小廝反應靈敏,兩架馬蹄徑直就要踏在這女子身上。

驅馬的小廝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不要命的,手忙腳亂的拉扯韁繩,連忙拉住馬車,連著偌大的車廂都狠狠一震。

“何人在此攔路——不要命了?”小廝生氣地朝麵前的女子大聲嗬斥道。

隻見這女子也好像被驚嚇住了,但又馬上手腳麻利地伏跪在馬車前,十分悲壯地大聲哭喊,

“公主殿下救救我——草民實在冤枉,求您救救我!”

一時吸引了不少人在這裡駐足圍觀,驅馬的小廝臉也越來越黑,這樣嘩眾取寵的攔路,不知道要帶來多少麻煩。

“既有冤情當往京兆府去,何故在此嘩眾取寵?既知是殿下的車架,還不速速退下!”

馬車內傳出一聲清麗的聲音,聲音清越威嚴,叫人不可冒犯,一聽便知馬車內的人身份必然是不凡的,而且聽這語氣不過是侍奉在側的侍女。

聽到馬車裡傳來的這句嗬斥,隨行的兩個侍衛也警惕地將刀劍半拔出手,將刀劍就要架在這女子脖頸上了。

銀光凜冽,將伏跪在地上的女子嚇得身形一抖,又馬上鎮定下來。

那女子抬頭望了一眼馬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一咬牙,飛快說道:

“草民要告夔州路恭州一州乃至一路官官相護,罔顧人命,殘害百姓。草民一路自恭州逃亡而來,輾轉許久才至此,我不信彆人,我隻信您,還望殿下為草民主持公道!”

這女子猛然抬首看向馬車,狠狠盯著馬車,想透過厚重的簾子與裡麵的人對視,她目光堅定凜然,有種莫名的信任。

“世人都說高陽殿下為女子,卻有不世之才,殿下為何不敢與我一見!”

一聲輕笑自馬車內瀉出,在雜亂的長街上,這聲輕笑卻不由自主地讓人捕捉著,讓人心神馳往。

“你既如此高看本宮,又涉一州官僚,便同本宮一齊去大理寺何如?”

馬車內,儼然坐著兩人。

一人懶懶地坐在主位,嘴角噙著笑的那人頭上釵環熠光,髻發斜插一支花絲銀度金點翠,雖是簡單卻顯然易見的奢貴。

身著折枝海棠花紋大氅,肩旁圍雪白的銀狐皮毛,更顯得這女子麵容十分穠麗明豔,眉眼淩厲,有種常年身居高位的氣場,讓人不敢侵犯。

隻見這人手指纖細修長,慢慢撫弄著一塊新得來的昌化雞血石,出口的話卻又是不容置喙地,讓人不敢違抗。

“上來,莫要擾亂秩序了。”

隨從隨即立刻驅散一眾圍觀的百姓,議論聲逐漸小聲遠去。

那女子甫一上了馬車就立馬利落地跪下磕頭,也不敢細看這裡麵一切,頭緊緊低著,心中十分緊張,額角在這臘月裡隱隱沁出幾點汗水。

她才捋出一句話要開口,便被一道懶懶地聲音打斷。

“你叫什麼?”主位女子低著眼眉看向她,問道。

“草民蔣舒。殿下我——”這女子也就是蔣舒一愣,有些呆地開口回答了名字。

“有什麼話留著到大理寺再說。”一道清麗的聲音又一次打斷了蔣舒的話。蔣舒隻好默下聲,慢慢扶著膝蓋坐到一角,悄悄地打量著,也不敢太明顯。

馬車內坐著兩人,懶懶坐在主位的女子想必就是那位一直未嫁,以女子之身參與科考,一路從大理寺七品小員遷至少卿的高陽長公主趙珩。

這位長公主生的十分豔麗,明明是一雙多情的眼睛,卻是如明月在天,讓人自慚形穢。比起驚豔的麵容讓人更難忽視的是她身上那股讓人凜冽氣息,讓人不敢侵犯。

素來傳說這位公主是心狠手辣的,她負責過多次抄檢王公貴族之家,任憑那些人如何權勢滔天、貴不可言在她這裡都沒有什麼顏麵可留,行事雷厲風行,乾淨利索。

她既是司掌刑獄的官員,也是唯一一位仍在京畿的長公主,便是一品閣相看見她也恨不得避上一避。

另一人便是那道開口打斷蔣舒的清麗聲音的主人,模樣也不過二十出頭,這人穿著一身鵝黃,頭上斜斜插著兩根銀釵,素雅卻不凡。

渾身氣度不像是侍女,倒是更像大戶人家的小姐。

但見她行動十分利落地侍奉在一旁,想是也有一些功夫在身上,不然怎麼敢讓自己上馬車來。

想到此處蔣舒心中更加駭然,不由有些後悔,不知道自己這番舉動到底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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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舒一路心情忐忑地來到大理寺門口,一路不斷有穿著官服的人神色匆忙的來來往往,都麵色恭敬的朝趙珩行禮。

蔣舒從未見過如此場麵,小心翼翼的跟著長公主一行人來到一間堂屋中。

趙珩抬眼輕輕瞥了眼蔣舒,見她全然不似攔馬車時的魯莽,倒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邊的一切,心下若有所思。

趙珩有意不搭理她,當蔣舒不存在一般,隻自顧自的落座主位,紫檀木的桌案上堆了半座山的文書、訴狀,都是年底積壓的刑案,看著便讓人頭大。

遠山細眉微微皺疊著,趙珩飛快地掀開文書,一手提著羊毫細筆,略略思考寫下批閱。

趙珩的字全然不像閨中女子的字,是十分輕狂飛舞的,卻又可窺一番風骨傲然。

趙珩一邊飛快批閱著,不時側首喚人來問兩句詳細的。

蔣舒試圖去聽,卻又怎麼也聽不真切,心中十分緊張,也不知道將她晾在這裡是何意,雖然屋子裡四角都擺著炭火,屋內溫暖異常,但蔣舒手腳已經冰涼大半。

時過半柱香,趙珩才撂下手中文書,在桌案上空出一片。

身旁陪侍的女官立馬端上一盅六安瓜片,茶香四溢。

高陽接過茶盅,眼光落在茶盅上,兀然開口:“你說恭州如何?”

蔣舒一時呆愣,也沒想到趙珩是在問她。但立馬反應過來,有條不紊的答道。

“草民本是夔州路黔州人,家中經商。後家道中落,父親病故以後,便和母親一起做生意,以圖糊口自立。”

“誰知卻遭恭州的黃氏奸人哄騙,與我談情說地,要我與他離棄母親而去。草民一時糊塗愚昧,信了他的鬼話說是要娶我做妻,他是家中早有妻妾,卻以正妻之禮納了我為妾。”

“他做了假合籍文書欺騙我,等我知曉時已經為時已晚。草民被他囚禁在恭州府邸內,常與他爭執,他便動手打罵於我,用鐵鏈鎖著我。”

說到這裡,蔣舒想起那段屈辱的日子,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

“後來他的一位朋友在宴席中看中了我,便要將我要去,我又如何肯,卻是他鄉舉目無親。隻能任由他將我送出去。在途中,索性草民經商時認識的人多,才僥幸逃了出去。”

蔣舒憤恨不已的詳細地敘述了她是如何趁著夜色出逃,等到一番波折以後從恭州逃到黔州之後,又如何投奔母親卻發現母親因為自己的離棄傷心生病,最終撒手人寰,如何憤懣地要在恭州告那奸人,卻發現被恭州官員沆滐一氣地被入了奴籍。

蔣舒告官無門,便一路偷逃輾轉,憑借之前經商經驗藏匿至京畿。想告官卻又怕重蹈覆轍,又被人抓回去囚禁。

蔣舒說道情深處不禁聲淚俱下,連著旁聽的侍女也麵露憐憫之情。

而趙珩一聲不發的緊緊盯著蔣舒,聽她說完,方才出聲。

“本宮知曉了,你且跟著他去京兆府做了訴狀。”

趙珩指了一人,轉鋒問道,“現下在開封可有居所?”

蔣舒搖搖頭,趙珩一笑,交代道。

“那便在大理寺住上兩日。”

可大理寺哪兒有什麼正經住所,要麼是審訊犯人的,要麼是關押罪人的,彆的就是大理寺官員辦公的地方的,這也不可能讓蔣舒去住的。

但趙珩如此交代,底下人也隻有照辦,為蔣舒收拾了一間乾淨的房間。

說罷趙珩便揮手讓他們去辦。

等人都退下,趙珩放下手中飲儘的茶水盅,杯壁猶溫。問向身旁一身鵝黃的侍女綠疏。

“六安居的桂花糕買好了嗎?”

綠疏點了點頭,這是趙珩一早就交代過的事,六安居的點心是整個開封鼎鼎有名的,每日一大早就排了長長的隊伍。

為了不讓糕點冷了,還熱了一爐炭火隔著水一直溫著,這份糕點可謂破費人力物力。

“殿下是不信她說的話嗎?這大理寺哪兒是住人的地方?”綠疏一壁給趙珩收拾著公文,一壁撇撇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