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兒......管兒!”
誰在叫我,我睜開眼睛,看見永新姐哭的梨花帶雨地在一旁呼喚我。後麵站著師兄還有方時雨......
見我醒來,師兄立馬靠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
“佛祖保佑,昨天晚上你可嚇死我了,發燒發到神誌不清,呼吸聲也斷斷續續,嘴巴裡不知道在嘟囔什麼,但是師兄知道一定很難受,有沒有哪裡疼......”
“大夫!人醒了,趕緊過來看看。”
沒等師兄說完方時雨衝著門外喊了一嗓子,不一會一個手拿藥箱,看樣子已經五六十歲的老者,蓬頭垢麵,帽子都沒戴穩,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
醫師邊把脈邊抱怨:“老夫這一把年紀了,守在門外兩三日,沒睡過一次好覺!合著這姑娘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師兄:“您老受累,等管兒好起來我們定好生答謝。”
醫師:“那我也得有命享才行!再這麼待兩天,我人就交代在這了。”
“人怎麼樣了?”
方時雨皺著眉,黑著臉,語氣有些不耐煩,那醫師見狀也隻是自討沒趣般地撇撇嘴而後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又翻了翻我的眼皮,最後啪地打開他的醫藥夾,從裡麵拿出一根細長的針就要往我腦門上紮,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抬手拉住大夫的袖子,用微弱的語氣道
“不用了不用了,沒......必要......”
“大夫,彆管他。”
方時雨一把壓住我的手,不由的我反抗,對著醫師道“快紮!”
我眼睜睜地看著有我手指頭那麼長的針插滿了我的腦袋,叫也叫不出來,嘴巴裡像塞了一團糨糊,早知道再晚點醒過來,就不用受這個罪了!
我出了一身汗,一隻手一直捏著方時雨的袖子,等所有針都拔下來卻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個醫師長得是奇怪了些沒想到有兩把刷子。
醫師:“好了!已經度過最危險的階段了,明後天再紮兩次好好調理就可以了。”
師兄聽完高興的立馬站起來,行了一個大大的禮“深謝大夫了,叨擾了這麼些日實在過意不去,稍刻會有大禮相送,現下還請您去前廳喝杯茶水吃些點心稍作歇待。”
“不了不了!”
那醫師拿起藥箱,三步並作兩步跑出屋子“老婆子叫我早些回去,來這麼幾日,回去該打起來了......”
送走了醫師,師兄坐到我的身邊,幫我掖了掖被子,“管兒,你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來。”
新姐也走了過來“你想吃什麼跟師姐講,師姐給你帶最好的……”
方時雨突然打斷道:“師兄師姐這幾日辛苦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會照顧她的。”
模糊中好像看到師兄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
“啊......那個,這個.....”
師兄忙拉著新姐往門口走“剛好我們還有點事情要做,管兒....你們好好聊。”
新姐一臉疑惑,我卻心知肚明,此刻,師兄的八卦之魂怕是已經熊熊燃起了,我閉上了眼睛,轉過頭去,現在隻想好好睡個覺。
方時雨在我旁邊坐了很久,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語氣有些低沉而深情地道“管兒.....這樣叫你會不會很奇怪?.”
我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確實非常奇怪,這貨不是要表白吧!”
你放心.....”
方時雨背對著我:“旺全都對我說了,傷害你的那個畜牲我已經送官查辦了,他下半生都會在牢裡度過。”
我腦子嗡嗡的,那管家沒有把不該說的也一起說了吧!
我:“那個......打我那人是誰啊?他發瘋也得需要個理由吧。”
我急著轉移話題。
方時雨:“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叫方文清。”
“什麼?”
我吃了一驚,把自己的親弟弟送進大獄,那他那個後母不得鬨得家宅不寧了?
我突然有些後悔,這又不是電視劇情,乾嘛學人家見義勇為?給人家找麻煩不說還把自己折騰得一身傷病。
“是.......是不是因為我的關係?”
“不是!”他急忙否認,“我留下來就是想跟你說及此事,他從小在萬般溺愛下長大,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如今走到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至於......其他的什麼人你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我都會處理妥當的。”
“.....對不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有些難過,我爸爸和叔叔總會吵架,可兄弟之間畢竟是有血緣連接的,如今親手把弟弟送進牢裡,這梁子是徹底結下了。
“沒有!”
他終於轉過身,我看到那略有些黑眼圈的眼泛著些許的疲憊,但是那笑不像是假的。
“其實,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毫無顧及地站在我這邊.......母親死後,我再也沒有從任何地方感受到一次偏愛,你說的話也許是戲言,但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從來沒有得到過一次偏愛?
我嘗試著去代入,感覺自己像一艘漂泊於大海的浮舟,海麵平靜,風和日麗時無人分享,暴風雨來臨時又無處停泊,如果是這樣,遲早會沉的吧!
我意識到這可能是讓方時雨說出心事,打開心結的最好契機,於是掙紮著翻過身,從外衣的袖子裡拿出一個麵容醜陋的黏土娃娃放進他的手心。
“我醞釀了一下開始煽情:“在我六歲那年,我的父親.......咳咳咳.....”
該死的嗓子,偏偏這個時候卡住,我劇烈地咳嗽了很久,看著方時雨滿臉同情的眼神裡都快擠出淚花了忙順了順呼吸說道
“沒死沒死!我的父親.....因為我打碎了他的硯台把我揍了一頓。”
我看到方時雨的眼睛裡明顯地失落了一瞬間。
我:“那是爺爺傳承下來的,是父親的寶物,所以那天我第一次被父親打了耳光。”
其實現在想來確實是自己不懂事,那是爺爺留給父親的唯一念想,就因為自己的一時好奇把它打碎了。
我:“父親那一巴掌在我臉上留下了五個巴掌印,還被小夥伴們笑了很久,我那時氣性大,很要麵子,整整兩個月沒有理他,有時候路上碰到也裝不認識一樣走了過去,很多時候我一直覺得父親在家裡就是個多餘的角色,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和睡覺似乎就沒其他事情了,連吃飯的時候也一言不發,那雙嚴肅的眼睛似乎從來不會笑……”
方時雨認真地聽著,我想在他眼裡,父親大概也是扮演著這樣的角色吧。不一樣的是我有母親在身邊,她會努力地去填充我童年裡的每一分色彩,去開導不懂的表達愛意的父親,去調和我們之間的矛盾,而方時雨,他從小便沒了母親,人生便缺了一塊無法彌補的角落,永遠空在那,漸漸蔓延,最後將自己吞噬。
我:“後來幼兒園裡……那個那個…咳咳,有一次鎮上舉辦活動,一等獎的獎品是我想要了很久的……瓷娃娃。”
其實那次的獎品是一雙溜冰鞋,我記得它到現在還放在我房間的櫃子裡麵。
我:“那個活動指定能在半炷香之內登上臨時搭建的竹梯並摘到塔頂的燈籠就算頭獎,小孩子和是肯定不能參加的,我眼睜睜地看著獎品擺在那裡卻沒辦法得到,心裡說不出的失落,因為我知道父親是絕對不會為了一些多餘的事情浪費精力的,他的眼裡除了賺錢就沒彆的了。可是第二天我一睜眼突然看見床頭放著的正是那個我想要了很久的瓷娃娃,我高興地捧出去給媽媽看,然而隻有父親在家,還是以那個姿勢巋然不動地坐在那看報……不好看的書,隻是不知那天怎麼了,他手上纏著繃帶,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我雖然不理他但是心裡還是擔心的,於是晚上問起父親的情況……”
方時雨:“那個瓷娃娃是你父親給你贏回來的?”
我笑了笑:“是啊,一想到他那麼胖的身材那麼費力地拚命地爬上竹梯我便好像什麼都釋懷了,他隻是不擅表達,但是他真的很愛你。”
方時雨:“你的父親……真的很好。”
我眼角劃過一滴淚水,被自己瞎編的故事感動到了,打壞硯台是真的,兩個月不認他也是真的,後來在老爸老媽混合雙打下妥協了,還被克扣了半年的零花錢……
我:“方時雨,你有見過街頭那些乞討的可憐人嗎?世界上還有很多的孩子他們從一出生便沒有父母,吃不飽也穿不好,吃完這頓沒下頓,你比他們幸福,你也有一個好父親,他可能不苟言笑,但是他總是會把他認為最好的給你,至於偏愛……我從很早就知道,沒有誰能陪你到最後,不是所有人都有義務以你為中心,即使世界上所有人都討厭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可以好好愛自己呀!”
我簡直被自己的這番話感動到了,說的真好,真不像是我說的!
方時雨臉上並無太多表情而是將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似是欲言又止的樣子,過了良久,隻是輕輕地說了句謝謝。
我懂,一般長期封閉自己的人都很難一時間就做出改變,他現在心裡想必已經感動的不行了。
我微微地笑了一下,眼皮開始打架,說了那麼多話胸口開始悶悶地疼了,不一會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