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
誰在唱歌,真好聽,我翻了個身,感覺身上的骨頭像要散架般,昨天乾什麼了?怎麼那麼疼?
昨天……
我突然跳起來,這是哪裡?這個裝潢擺設總歸不是家裡就對了,我將窗子偷偷開了一條縫,看見偌大的院子內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在練唱,有的在撫琴,有的端著茶點匆匆而過,還有的找了塊陰涼的地界翹著腿,悠哉遊哉地偷懶……
這.......真的是唐朝麼?我不敢想,但觸碰到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一想到以後風雨飄泊,無依無靠突然鼻子一酸,剛想哭,突然被外麵的腳步聲打斷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躺好,閉上眼,生怕場麵太尷尬,畢竟昨晚情緒實在有點失控。
“這就是你昨天撿來的小姑娘?”
是個女人的聲音。
“昨夜仙樂坊裡碰見的,本以為她是懂音律之人,後來發現應該是哪戶人家裡走失的,被嚇得不輕。”
是昨晚那個男的!
女:“我說你沈煜怎麼一天不見人,看不出你表麵裝得六根清淨,原來也喜歡去那鶯鶯燕燕的場所。”
男:“陛下叫我遍尋善音律法之人,所謂大隱隱於市,我自然得多瞧瞧,多看看。”
女:“哦?就撿回來這麼個醜東西?”
我右眼皮不自覺地動了一下,真想睜眼看看這婆娘的惡毒嘴臉。
男:“師妹,我昨日在仙樂坊真聽了一支絕世的曲子,但後來任憑我怎麼打聽也找不到作譜之人,可惜可惜……”
大哥!你要不要先反駁一下她!
女:“哦?這世上難道還真有一心創作,不慕名利之人?什麼時候我也要去聽聽看……”
男:“走的多見的多了便覺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們這些自詡天資較高的也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空氣安靜下來,過了許久,我都猶豫著要不要睜眼了,那個女的突然開口道“如今陛下廣招樂工,以後人多起來也需要一個乾活打雜的,在沒找到她家人之前就先讓她在這邊幫忙吧。”
……
終於走了!我聽著腳步聲走遠,慢慢睜開眼,看著天色已經逐漸暗淡下來不禁悲從中來。
折騰了這麼許久隻有此刻才真正靜下心來思考一下現在的處境,不管怎麼說總算有個地方可以待著了。
唐宋元明清......我在腦袋裡用剩的不多的記憶拚裝這個朝代的曆史板塊。
唐朝,音樂最繁榮最受重視的時期應該是唐玄宗在位之時,音樂機構有……我腦袋裡瘋狂回憶那手抄的一百遍唐朝音樂史,隻記得什太常寺,大樂署……
正思索間,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人先是吃了一驚,轉而笑道“不知道妹妹已經醒了,突然打擾,嚇到你了嗎?”
我的心砰砰跳地厲害,真正的唐朝人!說話好溫柔,不是之前的那個女的,距今一千多年跨世紀的交流,我要不要說文言文,什麼之乎者也,不過人家剛才也就正常說話嘛。
“我......不嚇.....那個,沒有嚇到。”
丟死人了!
她撲哧一笑,將一疊衣物放在桌上。
“你的事我都聽師兄講過了,這是些換洗的衣物,你且在這安心住下,還需要什麼儘管跟姐姐講!”
她的聲音很溫柔,來這後第一次感覺到一絲家的溫暖,隻覺得鼻子酸酸的,生怕一不小心掉出眼淚來,她似乎察覺到什麼,坐到我身邊,關切地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父母呢?家住何處?怎麼舍得讓你一個人跑出來?”
這不問還好,一問就突然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眼淚突然跟決堤似的湧了出來,把一旁的人嚇了一跳,我抽抽嗒嗒話也說不清楚。
“他們.....我再也.....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相隔一千多年,不知道他們現在在乾什麼,有沒有擔心我擔心地睡不著。
“沒事的沒事的,”
她抱住我,聲音裡帶著哭腔
“以後就在這裡,姐姐照顧你。”
她好像誤會了什麼,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我決定順著這個劇情發展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舉目無親,無依無靠,楚楚可憐的角色,必要時還可以上演失憶的戲碼。
“你餓不餓?我給你拿吃的?”
來這過後就沒吃過東西,此時真是又累又餓,是不是剛才靠的太近,肚子咕咕的聲音被聽到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她抿嘴一笑道
“你等著,我給你拿吃的。”
看著那有些纖瘦的影子慢慢起身,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拉住她的手“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呀?”
“許和子!”
她微笑著走出去,
“大家都叫我永新,你也可以叫我新姐。”
她的聲音消失在夜巷裡,我眉頭微皺,心裡久久不能平靜,這個名字我記得!在所知道的為數不多的人物傳記裡這三個字就是莫名地入了我眼,起初隻是覺得好聽。
宮妓永新者,善歌,甚受玄宗寵愛,每對禦奏歌,則絲竹之聲莫能遏......
連唐玄宗都和左右之人誇讚說:此女歌值千金。
曾經的輝煌自是不用說,但安史之亂後嫁於一普通士人,後來窮困潦倒,成為散民船戶,再後來士人辭世,淪為風塵歌妓,一生經曆過大起大落,結局卻是淒然而終。
望著桌上陳列的衣物,我不禁悲從中來,有些事情還不如不知道的好,人各有命,也不是我一人之力可以改變的,知道的越多的確隻是徒增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