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雞鳴一聲，陳素雲便被母親叫了起來。屋子裡還有些暗，燭火搖搖晃晃的，屋子裡人進進出出，府裡喧鬨一片。

陳素雲也有些激動，瞧著鏡子裡上好妝的自己，有些不真實感。母親今天也打扮了一番，整個人顯得溫柔極了。

“悅悅，去了夫家，可萬不能再像家裡般不守規矩，都說出嫁從夫，宰相大人又是有臉麵的人，可萬不能丟了麵子。”陳母握著陳素雲的手，說到此處停了下來，帶上了笑的模樣，回憶道： “你小時候可愛穿紅色了，常穿紅衣服同他們玩家家酒，說以後要嫁給——如今穿上了嫁衣，真是好看。若受了委屈，隻管同娘說。我們雖不如人位高，卻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話到此處，便是哽咽起來，話再難說下去。

一個老媽子走進來，看到母女二人正默然垂淚，叫著便來勸道： “哎喲兩位，這大喜的日子這是作什麼，白減了喜氣！陳夫人您也真是，哪個女人不過這一遭，您不勸著些，怎的還一起哭了起來？小姐這麼漂亮，哭花了臉可要不得。”

陳母拭了拭眼淚， “劉嬤嬤可對，是不該擾了喜。”

待收拾好了時辰差不多了，哥哥便背著陳素雲要送到轎子裡。周圍的人笑著鬨著，一路對著他們說恭喜，哥哥卻一字不回應，隻是沉默著，背著陳素雲穩步上前。待安置好陳素雲，陳硯雲也是一字不說，隻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就離開了。

轎夫把轎子抬起來，一路晃晃悠悠的，敲敲打打、鞭炮聲聲。路邊的人見了都道聲恭喜，喜婆也大聲回應著，向路人扔著喜糖。

不知晃悠了多久，就到了宰相府。楊柳巷這邊就安靜了許多，像烈日下的蔭涼。喜婆讓林問書來到轎前，將陳素雲扶出來後趴在了林問書背上。周圍人開始起哄，楊柳巷也熱鬨了起來。不知道林問書笑沒笑，陳素雲沒聽到聲音，隻覺得他的背像哥哥一樣，寬闊而安穩。

上了階梯，跨過門檻，進了大堂，便該拜堂了。林問書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此時坐在高堂位置的，是年僅十一歲的皇帝。

兩人一人牽著紅綢的一端，跪下，磕頭，起立。如此三次，便算是禮成了。眾人熱熱鬨鬨的，圍著將二人送進房間，然後林問書退了出去，其他人也退了出去，喧鬨便遠離了，隻從前廳傳來隱隱的喧鬨聲。

不知過了多久，陳素雲在榻上坐得腰僵脖硬，才有丫鬟推門進來點上了燈。過不久又有個丫鬟進來，拿著吃食恭敬道： “老爺讓夫人先吃著，累了自可先睡，不必遵循虛禮等候。”說完放下東西就離開了。

陳素雲早餓慘了，聽到關門聲響，便將蓋頭摘下吃了起來。吃完便好奇的打量起來——隻是一間很簡單的屋子，倒沒什麼特彆之處，且除了床榻再無其他。

也沒什麼有趣的，陳素雲便依舊蒙上蓋頭等著了。又等了許久不見人來，陳素雲便將蓋頭拿下，剛想將首飾也拿下來，便想起母親的話，於是不情不願的將蓋頭又蓋了回去， “唉，不想戴了——好生無聊呐！”說完看到在眼前晃蕩的流蘇，就給蓋頭編起了小辮。待眼前的都編完了，也不見人來，人倒是漸漸倒在榻上睡著了。

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隻有自己一個人躺在榻上，繁重的衣物首飾已經除去了，一摸臉上也好似洗過了。

外麵聽到響動，便有人進來了——是綠腰和苑兒。

“你們都來了？我還道隻能來一個。”陳素雲開心道。

“嘻嘻，夫人特意讓我們來照顧小姐你呢。”苑兒笑著回道。

“昨晚你們替我收拾的？怪不得我沒醒。”陳素雲坐到桌邊問。

綠腰給她倒了杯茶， “是，姑爺叫我們來的。”

“小姐，您昨晚上……”苑兒一臉促狹的看著陳素雲。

陳素雲有些臉紅起來，嗔道： “小姑娘家，莫要亂打聽。”雖然昨晚什麼也沒發生，她也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綠腰笑了一聲，輕拍苑兒訓道： “莫要耽擱，姑爺還等著小姐用早膳呢。”

聽了這話，三人倒也很快收拾好了。

林問書這幾日都不用上朝。本來小皇帝看林問書二十七了才娶上媳婦，想著給他休個一月。不料林問書卻說五天足矣，皇帝不打算同意，恰好太師也勸多給他休點時間，不能如此剝削功臣——剛想勸呢，林問書就同意了，還多要了幾天，休一個半月了。

進了廳裡，便見林問書坐在凳上等著，並未動筷。桌上是簡單的清粥小菜，也沒什麼特彆的地方。想到母親的話，陳素雲剛想行禮叫人再入座就被打斷了， “入座吧，不必拘禮。”說完，林問書已經端起了粥看著陳素雲，陳素雲果斷坐下了。

“你最近可有什麼安排？”林問書問起將茶盞放下的陳素雲。陳素雲有些無措，想了好一會兒才憋出“沒有”二字來。

聽此回答，林問書也不見什麼表情變化，隻是平淡道： “嗯。我還有事處理，便去書房了。”

陳素雲見林問書說完便走，心裡有些急切，突然站了起來，凳子拖出的響聲伴著陳素雲有些急切的聲音， “我能去書房找你嗎？”看到林問書沒什麼表情的轉過頭來看著她，陳素雲小心翼翼的補充道： “上次大人送的那幾本遊記我很喜歡……”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在林問書的目光下消失了。

林問書輕笑一聲，臉上柔和了許多，道： “隨你。”

陳素雲喜悅非常，林問書卻去而複返，嚇得陳素雲嘴角的笑都僵住了。林問書打量一遍她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道： “後日便是回門的時候，你找李叔去府裡庫房挑些喜歡的東西帶回去。”

陳素雲坐回凳子上，用手撐著下巴擋住自己紅了的臉，嘿嘿笑了幾聲，引來苑兒一片打趣，連綠腰也不阻攔苑兒，反而在一旁一臉欣慰的笑著。

這兩日陳素雲隻去了一回林問書的書房，陳素雲怕去得頻繁了惹人厭。敲了門，進了屋，林問書從案上抬頭瞧一眼陳素雲，頭向一側的書架偏了偏，道： “自去挑一本喜歡的來。”順著過去，便是比一人還高的書架，各種類型的書應有儘有、分門彆類的安放在書架上。陳素雲看了一圈，選了一本《奇山怪石亂談》，這本書陳素雲倒是第一次見。

見她選好了，林問書便指了指一側的八仙榻，上麵小幾上還準備了茶水點心。陳素雲走過去坐下，這裡離林問書的辦公桌倒是有些距離，基本影響不到對方。看了一眼林問書，陳素雲也靜心讀起了書。

書裡寫的不止有奇詭怪談，還有大好山河美景，引人入勝。不知不覺間，室內已經漸漸昏暗。 “扣扣。”林問書敲了敲小幾，陳素雲才從書中脫離出來，有些不解的看著林問書。

“先吃飯去，明日再來看。”陳素雲一看，室內已經昏暗了，視線之內映著餘暉都有些黃黃的，顯得林問書無比溫柔。還未從書裡脫離出來的陳素雲不禁開口問道： “這世上有神仙鬼怪嗎？難道神仙就真比人間好？”

林問書沒有回答，陳素雲突然回到現實的感覺，不好意思的笑笑。

“可能吧。”林問書看了陳素雲一眼回道， “虛妄的世界確實美好，那裡很少有人間疾苦，許多人因而向往那樣的世界。”

“那你呢？”陳素雲好奇道。

“那你呢？ “林問書不答反問，轉頭等著陳素雲的回答。

陳素雲在林問書的目光下磕巴著回道： “我、我也喜歡。那你呢？”陳素雲不放棄。

林問書笑了一聲不回答， “吃飯了。”飯廳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