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沁開著車到劇院門口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長椅旁的高大身影。

彆問上班時間她怎麼不在公司。

明明上一秒自己正在會議室安排工作，下一秒自己就已經坐在車裡，並且已經輸入了通向劇院的導航。

而且她根本下不了車。前腳剛落地，緊接著就一陣天旋地轉，重新回到車廂裡。

就像是遊戲讀檔重來一樣。

所以薑沁隻能硬著頭皮啟動車子。

說來也奇，明明是三腳貓的駕駛技術，在這高峰路段上居然一直暢行無阻，一路綠燈開到劇院門口。

老天都不想讓她錯過這場音樂會。

站在不遠處的林放一手撐著傘，身上穿著款式比較休閒的灰色西裝，襯衫領口處稍微解開一顆扣子，微微敞著，沒有正式的領帶壓著，平添幾分隨性。

薑沁停好車，走到距離他十幾米的地方後，兩個打扮漂亮的小姑娘圍到林放身邊，似乎在和他交談。

薑沁緩緩吐出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隨即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林放注意到薑沁走過來，顯然鬆了口氣，朝著兩個熱情的姑娘擺擺手，解釋了幾句後，抬腳朝薑沁走了過來。

女孩看到了薑沁，和身旁的閨蜜咬耳朵：“就說嘛，長這麼帥肯定有女朋友。看看人家女朋友多漂亮。”

“哎呀，微信擴列每天看看臉放鬆心情也挺好的嘛……”

“抱歉，讓林先生久等了。”薑沁湊到他傘下，把太陽鏡摘了塞到包裡，明著蹭傘。

林放的傘朝薑沁那頭偏了偏：“沒事，剛到不久。”

兩人一同進場，俊男美女的組合在哪裡都回頭率頗高，一路上不少人經過他們身旁時，都在竊竊私語。

薑沁和林放並肩同行，一路走到前排。

第一排正中的位置，視角極佳，沒有遮擋。林放坐下後，環視一圈，發現周邊已經坐滿了人。

不愧是《紅與黑》，在小說裡都是大熱門。

就林放個人而言，他相當喜歡紅黑，所以當演員開口的時候，他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薑沁偶然偏頭看向林放，發現他聽得認真，便沒有出聲打擾。

把注意力轉回台上的時候，薑沁無意間發現了林放腕上的表。

指針一圈一圈孜孜不倦轉動著，透明表玻內時間顯示的時間是五點五十九分。

時針正對著六的瞬間。

薑沁腦中如電光火石一般。

無數碎片陡然炸裂，完整的世界驟然崩塌，如山傾海嘯。

熟悉的地震感又出現了。

薑沁下意識握住林放的手臂，指甲狠狠掐入，沒一會兒，指尖處便滲出了血。

林放察覺到不對，立馬低頭查看情況，隻見薑沁狠狠咬著牙，額間冒出細微的冷汗，似乎在和巨大的痛苦作鬥爭。

比之前兩次的狀態都要糟糕。

注意到薑沁眼神逐漸渙散，瞳孔失焦，牙關越咬越緊，險些咬到自己舌頭，林放心頭一跳。

大腦做出判斷之前，他已經把手臂伸到了薑沁嘴邊。

薑沁此時完全沒有意識，注意到有物體靠近，她無知無覺地張嘴，完全沒有卸力便直接咬下。

“嘶——”

林放倒吸一口涼氣，注意到周邊觀眾投來的好奇的視線，連忙閉嘴強忍。

現在這種狀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額間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墜落，砸在質地精良的襯衫上，很快便暈開了一小塊水漬。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炸開，薑沁本就嫣紅的唇瓣因浸滿血漬而愈加紅得發黑。

偶然抬眸的瞬間，眼珠漆黑深邃，亮得驚人，眸間眼波流轉，顧盼生姿，像一隻勾魂奪魄的吸血鬼。

她隻感覺自己的後背上有一雙大手，不急不緩地、一點一點地輕輕劃過自己的脊背，並在耳邊低語：“沒事了啊，都是假的，撐過去，很快就好了。”

仔細一聽還帶有幾分輕微的吸氣聲。

大約持續了快三四分鐘，薑沁頭腦中炸雷般的痛苦才漸漸褪去，眼裡逐漸恢複了焦距，眸色依舊亮得驚人。

而林放的右臂已經被她啃得血肉模糊，連續不斷的血珠不斷從傷口處往外冒，看上去一片慘狀。

！！！

薑沁震驚地看著眼前自己的傑作，生出了幾分愧疚。

“報……抱歉，林先生，我不……我，哎，算了，先趕緊去醫院包紮傷口吧。”

“不用，一會兒就會好。”林放不甚在意，直接拉下襯衫蓋住傷口，反而問薑沁：“薑女士好些了嗎？”

“都傷成這樣了還怎麼好？！”薑沁低聲怒喊，放下了所謂的優雅和禮數：“你懂什麼？自己的身體都學不會心疼？！”

林放怔住了。

他盯著她的眼，讀得很慢，似乎想從中判斷什麼。

薑沁眸子清澈透亮，瞳孔漆黑，裡麵承載著太多的情緒，擔憂、自責、心疼……不再是一片混沌。

她醒了？

這是真實的她嗎？

林放抿抿唇，壓著聲耐心回答：“真的不用，一會兒就好，十分鐘，請您信我。”

他沒說的是，就算是直接飛到醫院，下一秒他們也會回到這個位置上。

有些東西根本改變不了。

薑沁聞言，稍稍冷靜了些許。

十分鐘。音樂劇剛好結束。

現在出去確實太引人注目，自己也可能會像先前忽然瞬移般，被不可控力拉到彆的地方。

不過……

她側頭看向林放，心下思忖。

林放表現得太過篤定了，就好像已經預知到了一切。

說不定他真的知道一切。

該怎麼讓他說出來呢？

兩人心裡各自揣著事兒，沉默著挺過了難捱的十分鐘。

音樂會宣布散場的一瞬間，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就在薑沁轉頭想要帶著林放出門的時候，眼前一花，腳邊場景瞬間變換。

兩人正麵對麵，站在x知名品牌手表店內。

薑沁立刻轉頭觀察林放的神色，隻見他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

薑沁心頭驚疑不定，顧不上征得林放同意，一把抓起他的右臂，皮膚光潔如初，鮮明的肌肉紋理縱橫交錯，看上去極富力量感。

薑沁抬頭看他，強行掩去眼中的驚慌，但逐漸緊扣的指尖還是泄露了她明顯底氣不足的惶恐。

林放卻隻是淡淡垂下眼，鬆開薑沁握著自己小臂的手，語氣沒什麼波瀾：“都跟您說了，一會兒就好。”

薑沁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

“這一款，給他試一下。”薑沁指著櫥窗裡的一款精致的鑽表對導購道。

林放看著上一秒還能夠和他正常交談，下一秒瞬間陷入劇情裡的薑沁，臉色沉了幾分。

導購拿出表，熱情地朝林放介紹：“小姐先生好眼光，這一款是xx年特彆定製款……”

巴拉巴拉講了一大堆，導購小姐仔細地摘下原本林放腕上的表，放在一邊。

薑沁捏起金屬層已經有些斑駁的表麵，表鏈自然地垂在手側，覆著一層薄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表玻，一下一下，仿佛在努力擦拭著什麼。

忽然她撫摸的動作停了一下。

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薑沁驚疑地瞪大了眼，眸子在金屬光澤的反射下，越發漆黑透亮。

表麵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八點鐘。

她清楚地記得音樂會散場的時間是六點二十，為什麼忽然間就八點了？

如果真的是這個時間段，按照她的習慣，難道不應該是先去吃飯嗎？為什麼會帶著林放到這個什麼時候都能來的手表店裡。

一些碎片式的內容闖進腦海，儘管依舊十分散亂，卻讓薑沁忽然回憶起自己先前記錄的紙條。

所以不管自己記不記得，物理痕跡都可以被保留。

所以……

導購幫林放戴好表，林放轉了轉手腕，表盤周圍的碎鑽在燈光的映襯下流光溢彩。

“真好看，這款表確實挺適合先生的，薑小姐您看……”

薑沁看向林放的手腕。

鑽表華美，總讓薑沁覺得分外眼熟。

她想起來了。

這款表和五年前自己送給楚宸的某款，幾乎一模一樣。

“等等，換一款，換成這個。”薑沁打斷了導購的話，抬手指了指擺在展櫃最前端的某塊表，比起手上戴的這塊來說，鑲嵌的鑽石少一些，看上去比較低調，但表鏈接口處的工藝更精致。

林放對著展櫃裡的那款表怔怔出神，嚅了嚅嘴唇，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什麼也沒說，隻是默認了薑沁的選擇。

導購似乎不太死心，而是繼續推薦薑沁最初看上的那一款：“先生小姐，這一塊定製款性價比更高，周邊的碎鑽都是出產自blabla……”

“就先那款吧，這個改天我再來看。”薑沁敷衍著導購，手指輕點展櫃，示意她們將其取出。

導購見推銷不成，隻能按照薑沁所說，幫她取出那塊表，直接給林放戴上。

把精致的包裝盒遞給薑沁的時候，表情還帶有幾分惋惜，就好像薑沁錯過了幾個億。

兩人並肩出門，林放盯著腕上的表，神色不明。

薑沁的視線則一直黏在他的腕表上。

這塊表沒有莫名其妙地消失，也沒有毀壞，而是牢牢地扣在林放的手上，一直到兩人走出停車場，都沒有任何變化。

薑沁摸了摸揣在衣兜裡的舊表。

等下次再見，就能證實一些猜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