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的前一天晚上,陸珩還信誓旦旦地說要親自去機場送她。
然而,真的到高杪走的那一天,陸珩從早上就開始不見人影。
“不守信用的混蛋。”高杪拄著拐杖,坐在候機室裡小聲地嘟囔著。
“什麼?怎麼了?”宋教授打著哈欠,一臉懵圈地醒了過來。
“沒什麼。”高杪笑笑,又狠狠地拿拐杖戳了一下地麵。
“高杪啊,我看你這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宋教授一本正經地說,“有什麼事彆憋在心裡,和老師說說。”
“老師,要是有人不守承諾,我可以把他的小腦切掉嗎?”
“死人還是活人啊?”宋教授已經年過六旬,是即將退休的年齡,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高杪的問題,“不守承諾和小腦沒什麼關係的。”
一行人聞言都笑了起來。
很快,飛機就要起飛了。高杪磨磨蹭蹭地起身,一步三回頭,還是沒能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坐在窗邊,窗外是柔軟的雲海,他們即將飛向華國的永川。
地上的人和物都越來越小,放眼望去,就像是螞蟻建起了低矮的城堡。高杪舉起手機拍照,這樣的高度看不到戰爭的硝煙,隻有蔚藍的天空和灰褐色的大地。
而此刻,機場的候機大廳的玻璃門被人猛地推開,陸珩提著一個紙袋,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沒有人。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飛機已經起飛了。他把紙袋放在地上,頹喪地坐了下來,紙袋裡是高杪落下了風衣。
來接機的是何駱子,她係著一條淡藍色的絲巾,帶著帽子和墨鏡,咖色的大衣被九月的微風吹起,看見高杪出來,她揮了揮手。
“駱子!”高杪拄著拐杖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一頭撲進了何駱子的懷裡,“我想死你了。”
何駱子沒有說話,隻是拍了拍她的腦袋。
“英加那邊最近很亂,你要再不回來我就去找你了。”何駱子麵色平淡地說。
“你跑那麼遠找我乾嘛!不是能打電話嗎。”高杪咧嘴一笑,“又不會死。”
“然後你就瘸了一條腿。”何駱子俯視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高杪,眉毛一挑。
“梁席呢!他竟然不來接我,是不愛了嗎?”高杪嘟著嘴,很是不滿。
“梁叔叔今天出任務,來不了,你懂點事。”
“我就說一說。”高杪吐了吐舌頭,和老師與同學揮手告彆,坐上了何駱子的車。
何駱子今年二十一,駕齡三年,按高杪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標準的長腿禦姐,就是臉奇臭無比。
“我要吃火鍋烤肉,饞死我了!”高杪把一個小木盒子從包裡掏出來,放在了腿上,“不過在這之前,咱們先去逛逛,我帶著這個小妹妹看看華國是什麼樣子。”高杪拍了拍懷裡的小木盒子。
何駱子瞥了一眼,她盯著前麵慢吞吞的轎車,眉目間有些不耐煩。
“你就不好奇這是什麼嗎?”高杪神秘兮兮地問。
“是什麼?”
“是一隻死在黎明前的小鳥。”高杪眉眼彎彎,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我把她帶回來了。我們去逛一圈吧。”
何駱子沒有說話,但是她轉了方向盤,不再朝著市中心開車,而是向郊區駛去。
高杪貪婪地看著車窗外林立的高樓和喧囂的人群,她把莉迪亞的骨灰放在副駕駛座的前方。
她們從下午四點逛到了晚上七點,然後何駱子扶著高杪進了一個墓園,這是高杪在英加的醫院裡就預定好的墓碑,她們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把莉迪亞的骨灰永埋地底,她沉眠在了她素未謀麵的故鄉。
“去老地方吃烤肉嗎?”墓園的門口,何駱子為高杪打開車門,同時一隻手扶著車框,怕她撞到頭。
“不去了,我有點累了,我想回家。”高杪靠在副駕駛座上吸了吸鼻子。
樹上的飛鴉驚起,墓園門口另一輛黑色的轎車駛離,她開始抽泣,最後變成嚎啕。
何駱子坐在旁邊看著高杪抽泣,時不時遞一張紙過去給她擦淚。
等高杪哭累了,不哭了的時候,何駱子發動了汽車。
“你真無情。”高杪鼻音很重。
“那怎麼?我和你一塊兒哭?”何駱子聳了聳肩,“我不認識那隻小鳥。”
“我有時候覺得你沒有心。”高杪說,“但是因為是你,又很合理。”
何駱子訕笑一聲,很快就把高杪送到了她租的房子的樓下。
一輛黑色的轎車和眼熟,何駱子心想,但是這個品牌的轎車很常見,所以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她把高杪送到樓上就走了。
而黑色轎車裡的男人點燃了一支煙,他推開車門倚在車上,抬頭看了看拉著窗簾的六樓。
高杪去英加的這段時間,她每周都來這裡打掃衛生,因此屋裡很乾淨。
正當高杪癱在沙發上不想動彈的時候,門鈴響了。
“誰啊!”高杪喊了一聲。
“是我。”門外的人回應道。
高杪沒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就拄著拐杖爬到門上,從貓眼朝外看去。
“你往後站站!”高杪喊。貓眼倒是被那人堵的結結實實。門口的那個人倒是老實,他確實往後退了退。
高杪眯著眼看他,是秋瑜白。
“你怎麼來了?”高杪刷的一聲打開了門,又驚又喜。
“聽說你回來了,來看看你。”秋瑜白晃了晃手裡提著的新鮮蔬菜和水果,側身從門縫進了屋。
秋瑜白今年二十三歲,是心理學專業的研究生,並非高杪的直係學長,二者是在校園聯誼晚會上認識的。
“這麼有心啊。”高杪接住秋瑜白遞過來的蘋果,啃了一口。
“還沒吃晚飯吧。”秋瑜白把水果放到果盤裡,取出了新鮮的西藍花和豆腐土豆,還有帶著血絲的排骨。
“你是不是抽煙了?”秋瑜白從高杪身邊經過的時候,高杪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小心肺癌。”
“沒抽煙,可能是從菜市場帶出來的煙味。”秋瑜白圍上了圍裙,“土豆燉排骨吃不吃。”
“吃。”高杪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先說好了啊,我可沒錢支付你的勞務費。”
“我給你開友情價。”秋瑜白調侃道。
“那我還是餓著吧。”高杪把吃剩的蘋果核扔進垃圾桶裡,“用不用我幫忙啊,秋大廚。”
“你去看電視去,你不幫倒忙我就謝天謝地了。”秋瑜白把高杪扶回沙發上,看見高杪略顯眼中的小腿,眉頭一皺,“你的腿怎麼搞的?摔成這樣。”
“自己不小心唄。”高杪敲了敲腿上的石膏,但見秋瑜白一臉凝重,訕笑一聲,打開了電視。
飯菜很快就做好了,秋瑜白把土豆燉排骨和蔬菜沙拉端上桌,飯菜的香氣立馬就讓高杪興奮了起來。
“不錯嘛。”高杪拿起筷子,吃了一塊土豆,讚不絕口,"你也吃呀。"
“好。”秋瑜白摘下圍裙也坐到了餐桌旁。高杪不停地和他說著在英加戰地醫院的趣聞,從到英加的第一天聊到返程,但她唯獨避開了迪莉婭和傳教士的事。
秋瑜白全程帶著微笑仔細聽著,吃完飯他把碗筷收拾好,就和高杪揮手說再見。
他雙手插兜,慢慢地踱到那輛黑色的樸素的轎車前,叼上一根煙,若有所思地看著高杪仍舊亮著燈的窗戶。秋瑜白從兜裡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他說:“找出來在英加戰地醫院鬨事的。”
秋瑜白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