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陸知行恢複意識後第一反應就是深入骨髓的冷，有那麼一刻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

好在大腦運動皮層發送的指令終於姍姍來遲，“嘩啦”一聲，接到命令的雙手從雪堆裡探出頭來，接著動作不甚靈便地將覆蓋全身的雪推開。

一張被凍得幾乎毫無生氣的俊秀臉龐暴露在空氣中，墨一樣的發絲和沒有絲毫血色的皮膚，透出一股驚心動魄的非人之感，活像沉睡了幾百年的吸血鬼從地下揭棺而起。

因為眼前的場景太過荒誕，陸知行有一秒忘了自己的牙齒在咯咯打顫。

高樓大廈像森林裡那些壽命到了儘頭般的樹木傾倒、翻轉、四分五裂，斷裂的牆壁和裸露的鋼筋攤開在白雪皚皚的空氣中，灰色的雲層投下白色的斑點，將整個城市吞沒、掩埋。

下一秒，陸知行回過神來，生命在肉眼可見流逝的情況下，戰勝寒冷的選項迫在眉睫。

他丟掉無用的好奇心，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後，有點茫然該往哪邊走，不遠處隻倒塌一半的大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進入大樓那幾步路走得比陸知行想象的還要艱難，他差點倒在了路上，如果這是一部遊戲，那他的角□□麵就會蹦出一個“Game Over”的字樣，好在他撐到了結局。

可惜目的地並沒有好運眷顧，大樓頂部四處漏空，殘存的天花板搖搖欲墜，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大樓底部地基下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倒塌，但裡麵沒有任何可以保障生命安全的東西。

就像一個吸引獵物自投羅網的陷阱。

陸知行上鉤了。

而獵人就是無孔不入的森森寒意。

可惜就算知道是陷阱，陸知行也沒有辦法，畢竟，他馬上就要凍死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但據說人被凍死前，因為體溫調節係統出現混亂，大腦有可能接收到錯誤的體溫信號，令身體產生一種很熱的錯覺。

往好處想，他還沒有這種錯覺，說明離死亡還有一點距離不是嗎？

而且眼前這一切也太不真實了，自己前不久還在和朋友通著電話，商量要把難得的假期揮霍在哪裡，眨眼間就躺在一片被冰雪覆蓋的廢墟裡，已知世上並無神明，那得出自己在做夢的結論好像也很正常？

雖然這個夢看起來非常真實，但也許醒了一切都會消失。

此刻的陸知行四肢僵硬，肘關節彎曲都很困難，講實話他非常期待這種淩遲般的痛苦可以結束這場夢，甚至下意識拒絕思考疼痛和夢境的聯係。

就在陸知行感覺自己的身體馬上就要凍成冰坨一摔就碎時，一道仿佛天籟般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檢測到宿主生命值即將清零，起死回生係統即將開啟。”

毫無感情的電子音，並且聽不出性彆。

“……救，救，我……”

陸知行張嘴時才發現嘴被凍住了，他費了點兒勁才發出聲音。

“生命倒計時十九、十八、十七……”

“你TM……”陸知行氣得不知道從哪兒升起的力氣，對著空氣中隻聽得到聲音的係統狠狠砸了下去，拳頭穿過空氣，身體也因為失重倒了下去。

倒計時的聲音沒有一絲憐憫，依舊不急不緩地響在陸知行耳邊，即使他不想聽也聽得到。

生命仿佛成了沙漏裡正在滑落的流沙，跟隨著虛幻的電子音一刻不停下滑，陸知行努力睜大眼睛，他要親眼看著這一切。

起死回生係統是吧，它最好不是什麼臨時前的狗屁幻覺。

“……一。宿主生命值清零，起死回生係統正式開啟。”

白茫茫的雪花和著冰冷的聲音，輕輕飄進了陸知行的眼睛裡，沒有融化。

他聽不到了。

再度睜開眼，刺骨的寒意已經消失。

陸知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還趴在地上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畢竟在他的意識裡，上一秒還處在那個冰天雪地的世界。

意識到麵前這顆宛如剝了殼的發光鴕鳥蛋真的是係統，不是什麼幻覺後，他趕緊爬了起來。

摸了摸身體，四肢完好且活動自如，忍不住鬆了口氣。

“說是起死回生你還真看著我死一次啊？”陸知行想到這就氣不打一處來。

“是的。”係統回答迅速。

因為回的太快太理所當然，陸知行一噎，一口氣差點沒憋死。

“這裡是什麼地方？”他默念平心靜氣咒果斷換了個問題。

周圍的空間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熱，仿佛置身在一個盛夏的火爐中，四周沒有牆壁，可以邁開腿走動。

頭頂是一片星空，漂亮的像是P出來的電腦4K壁紙，銀河帶蜿蜒到深處，再遠的地方就被流動霧氣遮住，看不清了。

尋常人要是進了這樣的地方，不出幾秒，肯定就要汗流浹背，但陸知行卻很喜歡，這裡讓他感到放鬆，尤其是和上一個世界對比。

“此處是係統空間。”係統有問必答。

“有什麼用？我出去了還能再進來嗎？”

“該空間可以保護宿主的靈魂。係統空間在宿主離開後將暫時關閉，直到宿主遇到生命危險時才會再度開啟。”

聽到這個回答，陸知行表情一怔，所以他果然是死了嗎？

“我還能複活嗎？”他心情複雜地問。

“可以。起死回生係統擁有最先進的***技術，立誌服務於每一任心存死誌的宿主，幫助宿主重新找到人生意義，重獲……”

“停！”陸知行伸手打斷，“我不要聽這些廣告詞。”

“你直接告訴我複活需要什麼條件就好，對了，我複活後還會回到之前的地方嗎？是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嗎？”這些他都需要弄清楚，否則不過是重提一次死亡體驗卡。

“複活不需要任何條件。複活後，是的，宿主會回到剛剛的地方。否認，宿主來到這個世界和係統無關。”

這個回答讓陸知行略感意外，事到如今，他已經不認為這一切都是夢，閒暇時他也會用小說來打發時間，所以對於穿越之類的時髦元素並不陌生。

他之前還以為這些都跟係統有關，如果不是的話，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還差點凍死了，不，準確地說是已經死過一次了。

沒有思考多久，陸知行對著係統吐槽：“你這起死回生難道就是讓宿主生物意義上的死去活來，活來死去？”

陸知行沒有馬上凍死，其實是托了原世界的福，那裡正值冬天，還遇到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寒潮，他正跟朋友商量著要不要去看極光，聽說越冷極光越強，所以陸知行的裝備都撿最保暖的買，因此才沒有馬上落地成盒，不等係統回答，他又繼續問道：

“我要是再死一次還能被你複活嗎？”

“可以，宿主擁有三次複活權限。”

“打個商量，什麼遊戲都會送個新手大禮包，雖然我是第一次當你宿主，但這個流程我們也不能缺，第一次複活就當送我了行不行？我知道你不是那麼小氣的係統。”陸知行聽到這裡，忽然臉色一變，笑眯眯伸出手，環住係統，很是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否決，宿主沒有這項福利。”係統毫不留情。

“嘁，小氣。”

陸知行嫌棄地鬆開手，恢複成冷淡的表情，正想著用什麼辦法才能給自己撬幾個福利出來時，腦子看起來不太靈光的係統卻回答了他之前以為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問題。

“否認，本係統的創造宗旨是為了拯救宿主，並非是使宿主重複體驗生死，係統經過內部檢索，得出最優結果——啟用畫圖與引用。”

不等陸知行發問，係統繼續說道：“解釋，畫圖可最大化發揮宿主的聰明才智及想象力，即使宿主不具備創造才能，係統內部也置備多重素材和模版供宿主挑選。引用可將畫圖所得成果投放在現實中供宿主使用。”

陸知行聽明白了，正因為聽明白了，所以他感到非常震驚。沒想到這個溝通起來有點費勁的發光鴕鳥蛋竟然如此有用，說真的，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和這種搜索速度根本不匹配啊。

但陸知行沒有立刻被這種喜悅衝昏頭腦，而是很謹慎地問：“這種能力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可以作用在宿主本人身上嗎？”

“三次權限期間，宿主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說明，畫圖與引用不能改變宿主本身任何生物和意識形態，但宿主可以掌控和使用畫圖與引用的所有產出成果。”

三次權限期間？難道消耗完三次起死回生會發生什麼？陸知行直覺這很重要，所以馬上問了。

結果明明是有問必答的係統卻一反常態：“宿主無權知曉。”

這種不尋常的答案讓陸知行內心有點不安，再看發光雞蛋就不那麼親切了，怎麼看都像蒙著一層不懷好意的麵紗。

但如今的自己隻能指望係統，大不了就不要消耗那兩次權限嘛，陸知行想得開，覺得畫圖與引用是神技能，手握這種技能的自己應該不會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吧。

這樣想著，他對係統說道：“啟動畫圖與引用。”

一瞬間，陸知行的眼睛被虛空中突然浮現的萬千彩色方塊點亮。

那些方塊大小不一，像星辰般環繞在陸知行身邊，每一麵都閃爍著不同的畫麵

有時是花鳥蟲魚的細節，有時是各色人類的立繪，有時是山川河流及森林草原的投影……還有城市的燈光、服飾上的流光等等。

一切色彩如繽紛的碎片般囊括進這些方塊之中，而置身其中的陸行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對於這些方塊的支配權。

他感覺得到，隻要動動手指就能……

“停一下，我有點暈3D。”陸知行緊急打斷。

這種感覺太容易讓人迷失了，他得緩緩。

係統很乾脆地答應了，於是大部分方塊消失，隻留下一小部分方塊組成一麵兩米乘兩米的白色畫布，漂浮在陸知行麵前，甚至它還貼心地留了支方塊組成的筆，對比起來真是小巧玲瓏。

原來這東西還能自由組合和放大縮小，陸知行對方塊的智能程度感到貼心，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了，他抬起頭，直視係統，一臉嚴肅：“係統，有沒有可能，我不會畫畫。”

他人生最後一次拿起畫筆還是為了幫小侄子應付手抄報。

結果姐夫看到成果後微微一笑，肯定了他的付出，表示還需要最後一點潤色，這種小事就不麻煩他了。

至於潤色後的手抄報到底長什麼樣，他也沒見過，隻是往後但凡是跟繪畫有關的東西，姐夫一家再也沒找過他。

“宿主可開啟智能托管，將身體交給畫圖與引用，再對畫圖與引用提出需求。”

陸知行秒拒絕，他可不想被來曆不明的東西接管身體，雖然繪畫技能是欠缺了點，但不是有素材庫可以利用嗎？他可是平平無奇拚圖小天才，彆說是造個火爐，看他拚個人給你看。

“對了，我申請素材庫搜索功能。”否則海量素材他得挑花眼。

係統很給力，通過了他的申請，並且表示是永久通過。

……

不知道過了多久。

陸知行放下手，和係統站在一起，托著下巴滿臉欣慰地欣賞著他創造的第一個作品。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個子高挑，麵容精致，留著紅色半長短發，腦後紮著一個小揪揪，穿著一身修長的黑色衝鋒衣，雙手被黑色露指手套包裹，潔白瘦長。

本來陸知行想給他搭雙厚底帆布鞋，考慮到外麵的環境還是好心地給他換了雙防水的長筒皮靴。

他的眼珠是金色的，掩在劉海的陰影裡，偶爾有光投映進去，稍縱即逝，卻像富麗堂皇的舞會大廳被水晶吊燈點亮的一瞬間，璀璨奪目，尤其是看著人的時候，很有幾分生機勃勃的力量，顯得真誠不做偽。

說實話，他不像現實中會出現的人，他該出現的場合是遊戲CG。

不過連係統這麼不科學的東西都能存在。

“仔細一想，異能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是的，陸知行在素材庫裡發現了很多衝擊世界觀的東西，像是禦火之類的，他看到的第一眼，想都沒想，就給自己的作品用上了。本來他還想繼續往上加，直到一行文字出現在他眼前。

——單一個體異能素材不可疊加超過三次——

於是他隻好戀戀不舍的把空氣子彈啦、絕對防禦啦、危險預知之類的東西給撤下，再三思考後，他選擇了控風和好運骰子。

禦火是不能撤的，在這個異能的介紹裡，它可以幫助異能者調節身體的溫度。

雖然這個輔助能力隻針對異能者和宿主兩個人，但在極寒環境中就是神一樣的技能了，外在表現形式反而是很普通的火焰攻擊。

控風很簡單，可以帶人飛，跑路用的，雖然瞬移也很好，但陸知行畢竟對這個世界不熟悉，方向感也不是很好，這個能力有一定危險性，沒有禦風而行那麼安全。

好運骰子就更簡單了，遇事不決，先投骰子，點數越大越安全，是做決定的不二之選。

“係統，接下來該怎麼做？”陸知行摩拳擦掌，雖然畫圖與引用不能改變宿主本身形態有點可惜，但既然他對畫圖與引用的成果具有絕對掌控權，這第一個作品用來做保鏢他認為就很不錯。

“請宿主設置作品性格基底。”

“那還用問？當然是忠誠。”

陸知行又趕緊補了一句，“性格基底後期還能更改嗎？”

“可以。單一作品共有三次修改機會。”係統有問必答，並且還難得提醒了一句。

“作品自誕生起對宿主的忠誠就是絕對的。提示，請宿主不要浪費一次性格基底的選擇機會。”

這句是真的提醒還是？

陸知行若有所思，乾脆應道：“既然如此，再給他加點機靈吧，我喜歡聰明一點的人。”

“收到。引用功能開始運行。”

陸知行又狀似不經意間問道：“說來，畫圖與引用我隻能在係統空間使用嗎？還是說有次數限製？”

“補充，畫圖與引用隻能在係統空間使用且無次數限製，注意，該功能會消耗宿主靈魂能量，建議謹慎使用。”

？？？

“？！你，我！他……”

陸知行有幾句臟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明知道這個係統腦子不太靈光，自己竟然這麼衝動就相信了它的鬼話。

“那我現在還剩多少靈魂能量？消耗光會怎樣？變成傻子嗎？”

“抗議，是宿主沒有提問。經查詢，宿主現階段靈魂能量剩餘百分之八十。

提醒，宿主在係統空間內靈魂能量將得到緩慢補充，且初次使用畫圖與引用會受到係統保護，減少能量消耗。

最後，係統鄭重聲明，本係統擁有非常健全的宿主保障機製，靈魂能量在消耗光前宿主本身具備的智慧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失去所有靈魂能量後宿主將和係統自動解綁。”

“這麼重要的事情就應該第一時間說啊，你其實是故意的吧。”

“反對，請宿主收回對係統的質疑。”

“算了，我不跟你扯……嗯，還有八十，以防萬一，再拿點吧。係統，記得時刻顯示我的靈魂能量，不行，你還是把我選中的素材會消耗多少靈魂能量投影出來吧，我自己算。”

陸知行現在非常不放心係統做的事，並決定等靈魂能量充滿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