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輕佛過，窗外竹葉沙沙搖曳，原本有些燥熱的空氣此時竟變得清涼。

隨著空中靈氣微弱振動，屋內一人緩緩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眸。他隨手掐了一道淨身咒，打著哈欠走出門外。

鏤空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一抹湖藍身影出現在黑暗中。

那人五官俊秀，眉眼中透露著溫和，墨色長發淩亂披在雪白頸後，由於剛出關他整人帶著疲倦感。

“沒想到已經仲夏了啊。”

鬱遲年感受到了悶熱空氣中的一絲涼風，嵌在夜幕中的點點星光將小院映的明亮。他看著院中無人照料的草藥仍然生意盎然，心情不自覺感到大好。

回想起他閉關修養前好像才初春，時間過得真快。

鬱遲年抬步走進後山靈池，準備解一解乏氣。褪去衣衫沒入清涼的池水中，涼意遊過全身，他不禁感到神清氣爽。

靈池附近有一圈竹林環繞，微風在竹葉間穿過沙沙作響，蟲鳴清脆，奏著屬於夏的夜歌。

靈池中的靈氣點點縈繞在他周身，下一瞬便被鬱遲年收入體內。

靈氣本應遊走全身經脈集於丹田，但不知為何他每到最後一步，靈力卻突然消散。

這也是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閉關修養的主要原因。他竟忘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導致百年來修為停滯不前。

忽然，附近出現一絲異動，靈氣朝一方湧去。

鬱遲年感受到有魔氣存在，起身隨便係好衣衫，朝著異動走去。

山腳下一座山洞中發出幽幽亮光，鬱遲年探出一絲靈識前去查看，原是一株尚未綻開的百年紫蓮，隻不過被魔氣沾染了。

鬱遲年感到一陣可惜，正猶豫是否將紫蓮除掉時，它卻瘋狂吸收靈氣。

隻見紫蓮開始快速長大，最終緩緩綻開，碩大的紫蓮中躺著一個四五歲的孩童。

“化形了？還是孩童，真挺有意思。”

正常化形都先為一團靈體，脫離原先的本體，隨著後期修煉才逐漸有肉身人形。

他在這座山百年，竟一直沒發現這朵紫蓮，想必它在這後山靈池吸收了不少靈氣，一化形便直接為孩童。

鬱遲年上前打量這紫蓮的化形，心中不由得想要稱奇。

這小孩身形圓潤白淨，如同上佳白藕，齊肩的小短發擋住了緊皺的眉頭，好似做噩夢一般，粉嫩的小嘴也抿在一起。

“你在做什麼？為何一直看著我？”

一道奶呼呼的奶音打斷了探究的鬱遲年。

隻見小孩黑曜石般的眼睛中充斥著警惕，死死盯著麵前的人。

“我並無惡意，隻是有些好奇罷了。”鬱遲年溫柔回道，怕嚇到他。又從儲物袋取出一件白色衣衫，向前遞去。

“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小孩小心翼翼試探沒有危險後，用衣裳將自己緊緊裹起來，仿佛這樣便有安全感。

“我叫鬱遲年。你呢，小家夥？”

小孩低頭思索了一陣，搖搖頭又甩甩頭，慢慢道：“暮妄，我好像叫暮妄。記不清了……記不清了……”

鬱遲年看著他似自言自語般的回答，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

“你有去處嗎？或者想去的地方？”

“沒有……我不知道該去哪，也不清楚為什麼會來這。”

小暮妄眼神變得空洞，思緒不知飄到哪裡。

他隻感覺好累好累。

“那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剛好我也是自己一個人。”

鬱遲年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串糖葫蘆和幾個靈果，看著小暮妄眼前一亮的接過。

“真的可以嗎？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好啊。”

鬱遲年笑笑不以為然，單手抱起小暮妄，看了眼已經沒有魔氣的紫蓮本體，抬手設了一道結界，又緩緩走回之前的小院。

先不說小暮妄一個靈物初化形，自己下山可能會被人拐騙，單是他紫蓮本體被魔氣沾染，在還不知他性子善惡前，就不能讓他隨意離開。

若是他化形沒有受魔氣影響，日後想要離開可以隨他去。但若是有影響……

鬱遲年躺在床上透過黑暗，看著睡的香甜的小暮妄，心裡暗暗思索。

小暮妄給他的氣息總感覺很熟悉，好似在哪裡遇到過。腦海裡不禁閃過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是很久遠的記憶。

“罷了，不想了。”

鬱遲年緩緩閉上雙眼，感覺自己猶如海中一帆小船，起起伏伏。眩暈感傳來，他不悅的皺起眉頭。

“難道是魔就是錯嗎？”

“為何天下對我如此不公？！”

“今日本王偏要毀了你守護的人域！”

來人淩於高空，一襲絳紅長袍隨風肆意飛揚，袖口的金色長龍攀緣至胸口，下一秒似要衝出禁錮吞噬一切。

他眼底劃過一絲暴戾，喚出一柄通體赤黑長劍，劍身不停湧出的邪祟魔物，看著生機勃勃的人域躍躍欲試。

“殺！”

隨著一聲令下，無數魔物通過破碎的結界在人域大肆虐殺。

“不……沒有絕對的錯與對……”

鬱遲年仿佛身處一片煉獄之中，魔物邪祟猙獰圍繞在他周身，卻不敢靠近。

“娘親！娘親你醒醒……”

不遠處傳來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她不停搖晃著被魔物噬去靈魂的屍體，淚水劃過臟兮兮的臉頰，最終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屍體被魔氣控製，木訥的睜開泛白的眼眸。

鬱遲年暗道不好，飛身抱起女孩遠離此處。女孩看著和藹的娘親起身撕咬其他逃跑的人，一時安靜了起來。

“沒事了，待在這不要亂走。”

鬱遲年將女孩放在一個安全的房子，布了一道結界正準備離開。

噗嗤——

長劍穿過鬱遲年的左肩，疼痛蔓延全身，一朵暗紅血花在湖藍道袍緩緩綻開。

他看著小女孩童真的眼眸轉變成偏執暴戾，感覺靈魂在不停的撕扯，天旋地轉……

鬱遲年猛然睜開雙眼，冷汗早已浸透衣衫，麵上的後怕還未徹底散去。他下意識向左肩摸去，竟真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那是什麼景象？為何我從未記得……”

此時太陽初升，陽光還不是很炙熱，灑在林間小溪浮出粼粼金光，隱約能看到魚兒在水中閒暇遊蕩。

“彆跑呀，陪我玩好不好？”

院外孩童嬉鬨聲夾帶著委屈，隨後便是滿院奔跑的聲響。

鬱遲年打開竹窗，隻見小暮妄拿著昨晚給他的靈果，學他一般哄著追著一隻小靈體。

那小靈體穿著用綠葉做的衣服，墨綠的長發盤在腦後，上麵還彆著一朵彆致紫色小花。它拚儘全力扇動著竹青的翅膀，麵色儘是惶恐。

小院昨晚被鬱遲年布下結界，小靈體飛不出去，隻能在院中打轉。正當它即將被小暮妄抓住時，看到鬱遲年出現在窗後，一個閃身飛到他的身後。

“阿妄餓了沒？”

鬱遲年感受到小靈體並無惡意，任由它在身邊，轉頭又看向滿頭大汗的小暮妄。

小暮妄站到窗下，摸摸肚子仰頭衝鬱遲年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牙，笑道：

“有一點。是不是我吵醒了阿年？”

竹窗並不是很高，剛好與小暮妄齊平。鬱遲年彎腰將小暮妄抱進屋輕放在自己一側，在儲物袋拿出一隻燒雞腿，又催動靈力木桌上的茶水湧入茶杯，飛向小暮妄。

“阿妄先喝點水，一會帶阿妄下山好不好呢？”

小暮妄一手拿著雞腿，一手接住空中懸著的茶杯，杯內淺綠的茶水緩緩旋轉形成一個小漩渦。

他淺淺抿一小口，清甜涼爽的茶水入口，身體原本因追逐的燥熱逐漸平靜。

“嗯嗯好呀，山下都有什麼呢？好不好玩？”

他笑著看鬱遲年，兩眼彎彎充滿好奇，將雞腿遞到鬱遲年嘴邊。

“阿年吃。”

鬱遲年摸摸他的腦袋，輕咬一小口，又將雞腿推給小暮妄。

“阿年吃了，剩下的都是阿妄的嘍。至於山下好不好玩，阿妄下山便知道了。”

小暮妄又看到鬱遲年身後的小靈體，咽下口中的雞腿，說道：

“阿年，它是小精靈嗎？我想給它玩。”

那小靈體在鬱遲年身後飛來飛去，最終落在他的肩頭，小小一隻隻有巴掌左右大小。它張開口，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卻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鬱遲年托著小靈體放在手心，和小暮妄一起觀察它。

“也算是吧，它是後山的一顆竹筍，和阿妄一樣吸收了大量靈力幻化成型了。”

“不一樣，它是小小的，我是大大的。”

小暮妄著急反駁，口中的雞腿沒來得及咽下去，一鼓一鼓的臉頰像極了小倉鼠。

“是啊是啊，阿妄是大大的。阿妄想和它玩我們需要問問它願不願意。”

鬱遲年刮刮小暮妄的小鼻子，又看向小靈體。

“小竹筍，你想和我們一起，還是離開呢。”

小靈體坐在鬱遲年手心，點點頭又搖搖頭，最終不知道從哪拿出一塊碎片。

“嘰裡咕嘰……嚕嚕哩咕……”

它飛在空中，一會飛上一會飛下，小表情也很豐富，不是愁眉苦臉就是眉飛色舞。

鬱遲年看著手中的碎片，沉甸甸的很有重量，他不禁陷入沉思。

這小竹筍怎麼會有噬魂劍碎片？

還未清楚它想表達的意思，小竹筍已經飛到窗邊，不停看向外麵。

“你是想離開嗎？”

“咕力咕力！”

小竹筍這次認真的點點頭，鬱遲年揮手撤了結界。它自由了，搖頭晃腦的飛入竹林，直至不見蹤影。

“阿年，小竹筍為什麼走啦？這個黑黑的又是什麼呀？”

小暮妄趴在窗邊望著小竹筍遠去的方向，一臉不解的問道。

“阿妄你要知道我們這一生會遇到形形色色的各種人，或好或壞都是命中注定，不必在意得失。等阿妄能夠理解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就清楚了。”

“命中注定……阿年說的阿妄不明白。”

小暮妄收過目光，趴在床榻邊緩緩落地，蹬著小腿到院中池塘逗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