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噩耗的那段時間,儘管心裡十分清楚人死不能複生,卻也在無數個深夜,哭著請求老天爺讓他活過來。
隻要他活著。
我們不要他火了,不要資源,不要流量,不要名氣,我們什麼都不要了。
隻要他平平安安活在這世上。
一邊哭著祈求著,一邊知道其實都是癡心妄想。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有一把鈍刀,來來回回鋸她的心臟,疼到崩潰,疼到絕望。
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願望真的會實現。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街轉角,許摘星才終於找回自己身體的控製權,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拽著書包飛奔上去。
岑風站在街邊等紅綠燈。
許摘星不敢靠近,在他身後距離十米的地方停住。
這個時候的岑風身高已經很高了,隻是略顯得瘦,衛衣寬寬鬆鬆地罩在身上,雙手插兜漠然而立,像漫畫裡走出的少年。
旁邊不少人都在打量他,但他視若無睹,仍垂著頭盯著地麵,渾身有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
許摘星心臟幾乎快要跳出喉嚨,手指緊緊掐著書包帶,眼眶來回紅了好多次,都被她給憋回去了。
寶貝還活著呢!哭什麼,應該高興!不準哭!!!
岑風走她也走,岑風停她也停,就這麼渾渾噩噩暈暈乎乎悲喜交加跟了一路,最後岑風在夜市街拐角處的三角區停下來。
許摘星站在馬路對麵看著他。
看他取下背上的吉他,將吉他套放在地上,然後抱著吉他開始唱歌。
有人經過,扔了一塊零錢在他前麵的吉他套裡。
他微微點頭,算作道謝。
許摘星終於反應過來了。
岑風在彈唱賣藝。
一時間,複雜混亂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她以前並沒有聽說中天讓練習生去街上賣過藝,無論是團綜還是紀錄片也都沒說過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哥哥會出來賣藝?
這麼冷的天!!!
中天你居然把我寶貝趕出來賣藝!你死了!我跟你不共戴天!
許摘星氣得發抖,又氣又心疼,等岑風彈完兩首歌後,她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近。
那張刻入她血液骨髓的五官,漸漸在她眼底清晰。
他就抱著吉他站在路燈下,昏黃燈光勾勒出身體挺拔的線條,後來被稱作逆天顏值的五官還未長開,漂亮卻已經呼之欲出。
可他神情是漠然的,好像無論他在唱什麼,彈什麼,路過的人怎麼圍觀,給了多少錢,他都毫不在意。
莫名的,許摘星心尖顫了一下。
她已經走到他麵前。
無論曾經還是現在,她從沒離他這麼近過。
岑風仍未抬眼,他垂眸撥弄琴弦,手指修長,指尖襯著琴弦,泛出冰冷冷的光。
直到一首歌彈完,他抬眸,看見對麵淚流滿麵的女孩。
她神情好悲傷,可是當他抬頭時,卻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她翁著聲音小聲說:“哥哥,你唱歌真好聽。”
他回答:“謝謝。”
複又低下頭,彈下一首歌。
從始至終,他沒有笑過。
許摘星終於看見他的眼睛,看見他瞳孔深處的冷漠。
為什麼會這樣啊?
她們最愛笑最溫暖的哥哥啊。
難道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就過得這麼不開心了嗎?難道從她們看到他開始,他所有的笑容和溫暖就已經是假象了嗎?
許摘星一瞬間泣不成聲。
這啜泣聲,終於引起了岑風的注意。
他皺了下眉,手掌按住琴弦,抬起頭,路燈籠著他冰冷眼窩,不僅沒有增添一分暖色,反而鍍上一層疏離。
許摘星也不想再哭了,可她控製不住。
圍觀的路人好奇又議論紛紛。
許摘星捂住臉,抽泣到打嗝:“真是……太丟臉了……對不起……嗚嗚嗚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在對不起什麼。
可就是對不起,好多好多的話,好多好多的情緒,最後都化作了一句對不起。
她哭成這樣,岑風的藝是賣不下去了,再賣警察就該過來盤問了。
他俯身把盒子裡的幾十塊錢收起來放進兜裡,然後把吉他裝回去,背在背上。他微微垂眸,眼睫覆下陰影,連聲音都寡淡:“不要哭了。”
許摘星一下憋住氣,努力不再讓眼淚掉下來。
他說:“在這裡等我。”
許摘星還沒反應過來,岑風已經抬腿走了,她茫然看著他背影,大腦一時罷工。沒幾分鐘,岑風又走了回來,手裡拿著一杯熱奶茶。
他遞給她,語氣淡漠:“回家吧。”
許摘星盯著那杯奶茶,眼淚歘地一下又下來了。
岑風:“…………”
許摘星:“……………”
嗚嗚嗚真是丟死人了,真的太丟人了。
她一把接過奶茶,抬起袖子胡亂抹了兩下,甕聲甕氣的:“謝謝……”
岑風略微頷首,然後轉身就走。
許摘星趕緊追上去:“哥哥!”
他回過頭來,臉上沒有不耐煩,微微側著頭,下頜尖削的線條隱在夜色裡,愈發有種不近人情的冰冷。
許摘星捧著奶茶杯,喉嚨發緊,嘴唇開合好幾次發出聲音:“哥哥,我還沒有給你錢。”
她小跑兩步走上前,把兜裡所有的錢全部掏出來,一股腦地塞到他手裡。塞完之後,又囁囁地退回去,結結巴巴的:“這些……這些錢給你,謝謝你給我買奶茶,謝謝你……唱歌給我聽。”
岑風低頭看了看手中好幾張百元大鈔,又看看對麵手足無措的少女,總算笑了一下。
那笑很淺,轉瞬即逝,許摘星卻從中看到了熟悉的溫暖,一時呆住了。
岑風把錢疊好,走過來放回還發著呆的許摘星手裡:“不用,早點回去吧。”
他轉身邁步,許摘星咬了下舌頭,提醒自己不要再失態,拽著書包跟上去:“我家就住這附近,很近的!哥哥,你也住這附近嗎?以後你還會到這來唱歌嗎?”
岑風看著前方夜色:“會。”
他腿長,步子也邁得大,許摘星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哥哥,你是流浪歌手嗎?隻在這裡賣藝嗎?還會去其他地方唱歌嗎?”
岑風腳步一頓,許摘星差點撞他背上。
趕緊後退幾步,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神情。
他依舊沒有不耐煩,隻是依舊沒什麼表情,瞳孔倒映著忽明忽暗的夜色,透出幾分不應該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暮氣沉沉。
他又說了一次:“回家吧。”
說完之後轉身過馬路,這一次,許摘星沒有再跟。
她看著他消瘦又冷清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握著手中漸漸失去溫度的熱奶茶,慢慢蹲下來。
這個時候,腦子才終於能正常運轉。
才能去思考為什麼現在見到的這個岑風,會跟曾經那個人差彆這麼大。
是因為,後來出道的那個岑風,帶著公司給的溫暖人設,掩蓋了所有的痛苦和傷疤,隻讓她們看到了美好的一麵。
看他總是笑著,就以為他愛笑。
看他待人溫柔,就以為世界對他也溫柔以待。
其實,早就千瘡百孔了啊。
那些爆料出來的黑暗隻是冰山一角,沒有人能感同身受他經曆的一切。
許摘星蹲在地上緩了很久,終於抬頭看向他離開的方向。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這樣的岑風也很好。
已經發生的事她無能為力,但未來,一定,一定會握在她手裡。
許摘星捶捶發麻的腿站起身,捧著奶茶回了酒店。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一早就去宿舍外麵等著,想再偷偷看他一次,但一直等到中午十二點也沒見到岑風出來。
隻能打車去機場。
走之前,找了家快遞店,把岑風給她買的那杯沒動過的奶茶打包寄回家。
機場安檢之後,她給程佑打了個電話,詢問家裡的情況。程佑聽說她馬上就登上回S市的飛機,總算鬆了口氣,“沒露餡,昨晚我到家後跟我媽說你回家了,你媽媽也沒打電話過來問過,一切都在計劃中!”
說完了又激動道:“摘星,你見到岑風了嗎?怎麼樣?你們出去玩了嗎?”
她笑了笑:“見到了,他還彈吉他給我聽了。”
程佑大驚小怪:“哇!你好幸福啊!他居然還會彈吉他,想想就覺得好帥!”
聊了幾句就要登機,許摘星掛了電話,上飛機後開始趕作業,到S市時總算把周末作業都寫完了。
第二天,她從B市快遞回來的那杯奶茶也到了。
許摘星開開心心地把奶茶連帶吸管放在床頭,天天看天天看,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摸一摸,每晚睡覺的時候再摸一摸,一想到這是愛豆給她買的奶茶,簡直心都要融化了。
結果沒兩天放學回家一看,奶茶不見了。
許摘星火急火燎去找她媽:“媽,我床頭的奶茶呢!”
許母蜷在樓下沙發看電視,聽到她問,怪不開心地瞪了她一眼:“我還沒問你!你把餿了的奶茶放在床頭櫃上做什麼?!我拉了一天肚子了!”
許摘星:“媽!!!”
我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