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大幕起 火光再次盛起……(1 / 1)

火光再次盛起之時,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伴隨著烈焰朝我撲麵而來,灼燒在我的衣裙,仿佛要燒燼我這位背負不詳命運的罪人。

事到如今,

我失去所有,也一無所有。

“願我大成國祚萬年綿長……”

燒吧燒吧,連同搖搖欲墜的大成王朝一起堙滅在這場難以消止的業火當中。

大成百年基業,如今便要毀於一旦。

熒惑守心,國運有厄,應天授命,主去其宮。

十六字可笑的預言將我一生的命運注定,可王朝的覆滅不因我而起,更不因我而終。

母後,緋涼……

我來陪你們了。

……

驚雷乍起,

我倏然睜開雙眼。

“公主,您又做噩夢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裝橫,以及眼前那本該為我而死的人,緋涼,又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

她黛眉蹙起,臉上掛著抹不去的擔憂。

我將千言萬語哽在喉間。

卻抑製不住從眼底泛出的淚光,冰冷地滾落,暈濕在赤色衣裙繡著的花紋上,顯出一點深色。

我不想讓她擔憂,便試著擠出笑容,奈何淚如斷線珠。

失而複得之人再次擁有,大廈傾倒之後得再次重來……我怎能不淚流滿麵,歎句悠悠蒼天何幸於我。

榴月十五,

再次重生到回宮當天,我自然要將優勢發揮得淋漓儘致,起碼,不可再處處被動受人遏製。

“停車。”

我冷了冷聲音。

“籲——”

“公主,可是因為舟車勞頓累著了?”

馬車外傳來詢問。

緋涼正欲開口,我搖了搖頭伸出食指放在緋涼唇邊,示意她不要擔憂。

“雨勢甚烈,先停下吧。”

大雨傾盆來勢洶洶,雷聲轟隆作響之下,不知多少雙眼睛正窺伺這場以我這位公主為棋子的對弈。

棋子不能當,棋手更不能為,觀棋者遊離於棋局之外難以左右棋局,唯有裁判淡然俯瞰布局廝殺。

隻需最後出場以裁輸贏在誰。

我低頭握緊了常年不離身的玉佩,生生硌在手心,摘下遞給緋涼。

“去找二殿下,便說,有刺客。”

我附耳在緋涼耳邊輕聲道。

“公主,您……”

“不要問,緋涼,去吧。”

緋涼神色堅定,眸中擔憂更甚,但終是拗不過我,從馬車後離去。見緋涼淺色的身影漸漸消融在大雨中,我朝車夫問道——

“聶東來,你效忠於誰?”

“回公主殿下,我效忠的自然是大成。”

那清朗的聲音如我預料般發出標準的回答。

雨未停歇,反倒勢起得更大。

有人效忠於大成王朝,有人卻效忠於另一些人,更有些人憎恨大成,也有些人憎恨另一些人。

聶東來便是如此,憎恨大成,卻忠於大成的二皇子殿下。

至於其他的侍衛,又或者躲在暗處的各方人馬,這晟寧七十二坊處處殺機遍布,誰又會成為真正的替死鬼?

“啟程罷。”

我從匣中拿出弓箭,仔細地擦拭乾淨。

那人,也該來了。

弓箭搭好,迎著車簾的縫隙朝遠處的身影瞄準,眯眼,拉弓,屏氣凝神。我不再猶豫,用儘了力氣箭矢破空,凜冽而出——

“公主!”

聶東來的聲音滿是不可思議。

雨勢很大,我看不清箭矢是否傷到了吳亥,但若不能將他利用得徹底,我如何再談重振我大成王朝中興之景。

“亂臣賊子,將他速速拿下。”

“是,公主。”

雨落雷鳴,刀刃相斥,我心中沒有上一世那般的慌張,百般謀劃從我腦中劃過。

倏然——

打鬥聲停止了。

今夜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但也足夠。

那步履聲不急不緩踩過雨地和血地,直到停在馬車前。

吳亥掀開車簾,眉眼滿是戾氣,同他一道裹挾而來的,還有雨水的潮濕和腥甜濃烈的鐵鏽氣息。

橫刀而斷的箭矢被他扔了進來。

“我們終於見麵了,公主殿下。”

男人聲音低沉,獰笑著,而這笑聲夾雜了數不儘的恨意和悲涼,包括足夠犧牲自己的義無反顧。

是啊……

再見麵了。

我扶起聶東來,讓他躺在馬車內。

他傷得很重,武力上聶東來定然不是海上花舵主吳亥的對手,但起碼他作為二哥的屬臣,被派來接我回宮,我得護住他的命。

“公主……”

“不要說話,躺好。”

安頓好聶東來,我轉頭看向胡亥。

“誰派你來的?你為誰效命?”

吳亥並未回答我,而是掐著我的下巴迫使我仰頭,與他對視,直到我的雙眸隻看得見他,這才滿意似得感慨。

“公主比我想象得還要——”

不待他說完,我抬手掐上他的脖子,一字一句:“以下犯上,當街攔駕,殺害侍衛,你犯的罪,有幾條命夠抵?”

吳亥的手用力,我也不甘示弱地用力。

他猖狂的笑意蔓延在這片死寂的街巷,眉眼不止有笑,更多的還是從靈魂深處迸發的愉悅,顯然,這般窒息束縛的感覺令他舒服至極。

“咳咳……公主不妨再用力一點。”

我自然無法同他的力氣相比,對峙之下,我幾乎無法呼吸,艱難的從口中擠出話語。

“你為誰效忠?”

“嗬,好玩而已。”

“好玩?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再玩大一點,本公主向來隻喜歡玩命,本公主用這條命做賭注,賭你不敢殺我。你呢?你有什麼?”

冰冷鋒利的銀色箭矢抵在他黑褐肌膚的喉間,銀與褐之間,溢出點點刺目的猩紅。

我既知曉幕後之人的目的,又怎會懼怕他的威脅?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樣挑釁我了。”

“你這條賤命可配不上這場賭注,拿出點籌碼,起碼讓本公主看看你的誠意。”

“真有意思……公主想要什麼呢?”

“我想要——”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吳亥唇邊溢出止不住的笑意打斷我的話,鬆開鉗住我的雙手,他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話,大肆嗤笑我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的劍走偏鋒以命作賭,蠢笨得以為這樣便能夠從他,又或者從幕後黑手那裡獲得些什麼。

我起身居高臨下的俯瞰他,

他半跪著,仰天而笑。

斷眉處的淺痕在水漬下顯得更加清晰。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濕了我們的頭發和衣衫,待他笑聲漸落,我彎腰低頭,長發垂落貼上他的胸膛,手指輕撫他斷眉處的痕跡。

“你。”

此刻,

萬籟俱寂。

吳亥伸出雙手抱著我的腰,卻不敢再用力。我感受得分明,那一閃而過的、內力深厚如他也無法控製的顫抖。

“哈……哈哈哈哈……”

笑聲裡滿是痛苦和愉悅。

吳家村所有人枉死於來自中樞的朝令,此後失去父母宗族的幼子成為終日遊蕩的孤魂野鬼,無國無家,無依無靠。

千言萬語,是大成負了它的百姓。

“我與你約定。”

約定曾被王朝所棄的子民,

終能再次回歸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