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祺洲看著汪衡滿臉愁苦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你也彆難過,失戀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有走出來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汪衡卻甩開他:“你彆裝好人,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她,你藏的那麼深,你又是何必呢?”
“啊?”
陳祺洲懵了。
他哪些行為讓他誤以為他喜歡她了?
汪衡繼續道:“青青現在心裡沒人,咱們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陳祺洲:“……”
笑到最後?這詞他聽著不太正常。
然後,汪衡就憤憤離開,轉頭間,還不忘撥通沈初青的電話。
在打通後,他給陳祺洲拋去挑釁一看,惹得陳祺洲是渾身發麻。
陳祺洲撓了撓頭,轉身走回醫院。
他思考半天,好像確實是還沒有沈初青的聯係方式,為了工作順利,明天順勢找她要一個吧。
~
第二天一大早,樸曉沫的父母就來到了醫院。
沈初青醒得早,醫院還沒上班,她就發覺到這兩人的氣場有些不一樣。
果然,一到八點上班,女人就拉著丈夫就衝到院長辦公室,開始了‘談判’。
女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樣,帶著哭腔道:“院長啊,你也知道咱們落槐鎮的經濟情況,咱們都是小家小戶,哪裡掏得起那麼多錢呢你說,你看看能不能給個麵子,在用了醫保的情況下,再抹去一些錢啊?”
院長今天穿著花紋上衣,配上西裝褲子,很有企業家的樣子。
他吸吸鼻子,一副很為難的樣子:“你們難做,我也難做啊。手術可是會耗費不少心力,再加上設備的費用,我們雖然都是吃國家飯的,但工資沒有,那也活不下去嘛不是。”
屋子內一片安靜。
女人見沒有了希望,她環顧一眼四周,最後把目光定到沈初青身上。
“小姑娘,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女兒,既然你簽了那個保證書,那你就會幫我們的吧?”
沈初青看了她一眼,眼睛眯起,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女人明顯有些心慌,卻極力想要表現的正常一些:“那天我們臨走的時候找了院長,無意中看見的,小姑娘,做人得講誠信嘛,你肯定有辦法的,不然也不會簽字的,對吧?”
剛走到門外的陳祺洲剛好聽到她說的話,上前拉住沈初青,把她安置在身後。
他語氣有些冷,不似先前溫潤的模樣:“這位阿姨,您的家事讓外人給您收拾,不太好吧?”
沈初青拉了拉他,看向女人:“我當然是說到做到,但我不相信你們沒有一點能力去救你們的孩子,這錢,我最多就出一成。”
這話一出,對麵立即變了臉色。
女人撒開挽在丈夫身上的手,上前兩步,像是要好好瞧瞧眼前這位姑娘。
她哼哧一聲,滿是不屑:“你沒錢充什麼能耐?我女兒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還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那兒有保證書,你必須掏錢,不然,我就告你!”
尖銳的聲音刺激著沈初青的耳膜,她咂咂嘴,深感無奈:“可是在法律上,撫養子女,為子女承擔醫藥費也是父母的責任呀。”
這話說的不輕不重,卻直直叫女人釀嗆著後退。
她看向丈夫,企圖從他那裡得到一些支持,卻在臉轉過去的一瞬間,‘啪’的一聲,被打了一巴掌。
男人憤恨的臉上滿是不甘,聲音微顫:“你一天天心裡隻有錢,我們已經死了一個女兒了!要不是醫院醫生寬容,這個女兒也沒命了!你要是再無理取鬨,我立刻跟你離婚!”
女人不說話了,捂臉低著頭,滿臉委屈。
男人看向沈初青,對她躬了躬身,抱歉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湊夠錢,還需要你們再寬容我們一些時間。”
他瞅瞅院長,再看看陳祺洲,最終什麼也沒說,拉著女人走了。
沈初青的腦子還停留在他說已經死了一個女兒的回音裡,她向來都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次,她希望直覺是錯的。
她追向夫婦倆,急切地問:“叔叔,您是姓樸嗎?”
男人點頭,很真誠地回答:“我叫樸建,她是翟嫋,怎麼了?”
“那您剛剛說死去的那個女兒,是不是叫樸苗苗?”
“……”
樸建沒有說話。
但眼裡呼之欲出的淚還有逐漸緊握的拳叫沈初青明白了一切。
像是在心上敲了當頭一棒,沈初青極力忍著悲傷解釋:“我剛被調來不久,以前和樸苗苗在一個醫院上班,上大學四年她也沒怎麼提過自己的家鄉,剛過來的時候我其實就該意識到這一點的,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
話還沒說完,她的雙手就被樸建緊緊握住:“姑娘,你和我們家苗苗都認識那麼久了?那叔叔能不能求你幫個忙?我聽說苗苗的屍體一直被放在那醫院的太平間,你能不能行個方便,幫我們把她接回來?”
沈初青沉默了。
她哪裡有資格。
樸建繼續道:“我也不要真相了,那孩子是我們家最大的一個,從小就懂事,學習也好,好不容易上了大學,眼看就要過上好日子,結果就……可是一個就算一個死人她也要瞑目啊,叔叔求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們吧?”
沈初青看到樸建從顫顫低語到泣不成聲。
她鼻頭酸的緊,正要眨眨眼試圖把眼淚憋回去。
身後,陳祺洲就道:“好,我們幫你。”
沈初青扭頭看向他,間隙,眼淚連帶著也滾落下來。
她趕緊抹去,回頭對樸建道:“叔叔,我會把苗苗帶給你的,你們先回去吧。”
“好,謝謝你。”
言罷,樸建就帶著妻子翟嫋一步一步緩緩離去。
又是兩滴淚水滾落臉頰,沈初青也懶得去擦拭,隻是看著夫妻倆慢慢離開。
陳祺洲看看她,又看看漸行漸遠的夫婦。
他歎了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樸苗苗那個事我了解一些,她是你的同學?不過猜猜也是,都是在一個醫院難免不認識。看來這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
沈初青看向他:“這時候你說這話合適嗎?”
“那怎麼了?”陳祺洲無所謂,反而抬手隨意地替她擦去眼淚,“我跟你說,像你這樣,遇到屁大點事就哭才不行呢,咱們要堅強,懂嗎?”
這舉動太正常不過了,在她的認知裡,這樣的行為,不過就是長輩在嫌棄晚輩,從而訓斥而已。
可是偏偏,沈初青就不知所措了。
她不知不覺推開他的手跑了出去,衝到一堆孩子窩裡,搶過孩子的溜溜球便玩了起來。
被搶的小孩怔怔地看著沈初青,隨即委屈起來。
“你根本不是仙女,你搶我溜溜球,你是壞人!”
“仙女?”
沈初青重複著剛剛那個令人震驚的字眼。
她把溜溜球還給小孩,摸摸他的頭,問道:“為什麼叫我仙女啊?”
男孩看著她,呆愣片刻。
然後,他回答:“陳大哥說了,長得好看的女的,都是仙女。”
陳大哥?
應該是陳祺洲了。
她不禁朝陳祺洲的方向看去,不自覺露出會心一笑。
被小孩誇好看,果然心情會好。
她拉起男孩的手,帶著一眾孩子走到醫院門口的攤子前:“姐姐今天請你們吃棉花糖好不好?”
孩子們一聽這個,完全把剛才的事情拋之腦後。
他們自覺排好隊後,一個一個拿著老板做好的棉花糖遠去。
沈初青默默咽了咽口水,心想要不要給陳祺洲買一個。
隨即,她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今天的天氣有些低沉,一聲悶雷響起,伴隨著一絲冷風,連帶著擺攤的大爺都跟著驚了一瞬。
他趕緊收起乾活的手,將物件一個一個放到車子上準備離開。
沈初青正想幫忙,陳祺洲這時就衝了過來。
“老板,您先等會兒,能不能再做一個棉花糖出來?”
老板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好嘞,小夥子稍等。”
沈初青撇了他一眼,一臉嫌棄: “真貪吃。”
然後,她就揣兜離開了。
在窄小的臥室裡,沈初青望向被烏雲遮蓋的半邊天,輕輕落下一口歎息。
連親生父親都放棄了,樸苗苗的事真的要這麼算了嗎?
不管了,先想辦法把她的屍體弄出來再說。
屋外雨點輕輕落下,伴隨著風聲,傾斜了幾分。
沈初青不禁將身體緩緩縮緊。
並不是冷,隻是,她最討厭下雨天了。
沒有傘的人,注定是要被淋雨的。
那年她還在上初一,也是像現在這樣的雨天。
邊城臨海,一年的雨量總是要比其他地方多很多。
雨點從一滴一滴地灑落下來,到瓢潑大雨。
放學了,同學們在父母的帶領下回了家。
她就站在校門口,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和自己擦肩而過。
明明上課的時候打了電話,明明說了會來接她的。
雨點浸濕了沈初青的鞋子。
眼看天就要黑了,她隻好奔跑著趕回家。
家裡,姐姐沈初月和弟弟沈磊在電視前歡快地娛樂著。
“外麵下雨了。”
她顫抖出聲,帶著委屈。
沈初月緩緩點頭,根本不在意:“我知道啊。”
……
知道。
沈初青沒有說話,帶著濕漉漉的身體走進自己的房間,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後,走出來接著問道:“爸爸媽媽呢?”
沈初月拿遊戲機的手沒有停止,繼續回答:“哦,他們臨時有事,出去了,那邊有泡麵,你餓了就自己泡吧。”
屋內隻有遊戲響動和鐘表轉動的聲音。
“我不餓。”
沈初青關上房門走了進去。
自己在學校時,電話是給媽媽打的,可是媽媽明明有事情為什麼還要答應她?
耍她很好玩嗎?
印象中,沈初青自那之後連續發了好幾天的高燒,爸爸媽媽也不知道去做什麼了,多虧了家裡有些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藥她才挺了過去。
……
醫院裡,沈初青不敢再回憶下去。
其實這麼多年了,就算總是有莫名其妙的情緒席卷著她,她也可以不甚在意。
可是她不想,她不想忘記那些東西。
她知道,隻有這些回憶,才鑄就了現在的她。
要不是父母的不在乎造就了她如磐石一般的心,現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會在學醫這條路上放棄自己多少次。
陳祺洲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他用食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將棉花糖遞給她。
“給你買的。”
“給我?”
沈初青淚眼朦朧地抬眼看他。
陳祺洲皺了皺眉:“你怎麼這麼愛哭啊?”
沈初青眨眨眼。
“哭你妹。”
她接過棉花糖,狠狠咬了一口。
很甜。
陳祺洲像是沒話找話,彎腰問她:“甜嗎?”
沈初青:“你這不是廢話嗎。”
陳祺洲:“那看在這麼甜的份上,咱倆加個聯係方式唄。”
“……”
沈初青看向他。
合著,他就是為了這個才給她買棉花糖的?
沈初青拿出手機,掃了陳祺洲的二維碼,順口道:“你直接說我又不會不給你,何必花錢買我的開心。”
隻見陳祺洲撓頭,十分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們女生的好友都很難加呢。”
沈初青:“……”
虧他都已經28了,真是白活。
陳祺洲同意申請後,第一時間點進了她的朋友圈。
空無一條,連背景也是原始狀態。
陳祺洲開始抱怨:“你這不行啊,朋友圈得常發。”
沈初青:“為什麼。”
陳祺洲像那麼回事地嘖了兩聲,然後語重心長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之前認識的那些人,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們過的好不好,但我們得讓他們知道,我們過的好。這多爽啊!”
然後,他像模像樣地補了一句:“你說對不對,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