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豔曲把人叫到了一起,一張桌子稀稀拉拉,沒有像平時一樣擠著坐。霖秋深吸幾口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她們所有人的命綁在一起,誰也不能放棄。
“衛新台死前的話,阿曲你怎麼想?”
霖秋起了話頭,大家也強打精神思索起來,這些人想方設法一次次逼她刺激她,似乎這樣就能複活玄帝。
衛新台說被騙了,究竟是誰在騙他,涯燼,還是彆的人……他這些年假意支持涯燼,實則暗地裡還在利用那些邪陣殺人提高修為,如果真的被他得到碧水族的術法,看衛新台和涯燼狗咬狗,一定十分精彩。
豔曲十分後悔殺了衛新台,但是當時她不受控製,已經沒有自己的想法了,全憑本能。
他跟涯燼不太可能聯手,那他私下究竟在和誰合作,又被欺騙了。
解濟神遊天外,好像完全沒聽這裡的談話,過了許久,他呆呆地問燕婉,“他說我母親不知道跟了幾個生了幾個是什麼意思?”
沒人能回答他,誰都不知道。
思煙沉默地撿著碗裡的米粒,眼珠都沒怎麼動過,這幾天她閉門不出,霖秋借這個機會給她看看身體。
眾人還在商議,就聽霖秋問,“思煙,你自己治傷了?”
數道目光轉過去,思煙搖頭。
霖秋麵露疑惑,“你的身體很好。”
他們畢竟都修為傍身,法術療傷,恢複得快很正常,但是這句話放在自幼體弱的思煙身上就顯得格格不入。
“什麼意思?”豔曲問。
霖秋拉著思煙上上下下查看,斟酌了一下語句,“她比前些年都要好,修為也漲了,很多。”
她這樣一說眾人也才發現,思煙確實麵色紅潤,皮膚泛著健康的光澤,彼此看看蒼白憔悴的臉色,無論如何,思雨死了,思煙都不會是現在的狀態。
麵麵相覷的寂靜中,思煙揪住衣領,小心翼翼問,“什麼意思?”
“碧水雙生,一盛一衰。”
豔曲一句話猶如驚雷,思煙臉色白了幾分,霖秋也恍然,“一盛一衰,現在思雨沒了,就是思煙盛。”
思煙揪著衣領大口大口喘氣,淚如雨下。
滿屋悲傷中燕婉訥訥道,“那為何,我母親沒有‘盛’?”
外麵天不知何時陰了,屋裡光線也暗了下來,在座之人皆是蒼白臉色,麻衣素發,像是怨鬼夜宴。
豔曲喉頭哽了哽,“瀅瀾還活著。”
是誰?眾人的心都揪起來,當年她明明可以活著為螣桀辦個體麵的喪事,偏偏選擇死,火焚這個死法充滿了怨毒之氣,瀅瀾作為碧水族萬年來最強的族長,潛伏在她們身邊誰都不會發現,她潛伏在暗處究竟要做什麼?
大婚前一天,涯燼派人送了大婚服飾和用具來。
梁驍領隊,鹽西長老帶著手下的丫頭們送進來的,進來就見炎君殿上下都服喪,喪服婚服出現在同一個院子裡,鹽西長老見了鬼一樣大氣不敢出。
鹽西他們忙了一上午才離去,炎君殿裡各處都是紮眼的紅,豔曲看得眼睛痛。其他人也覺得不舒服,午飯時候,老許說找個素淨的地方,最後搬著飯桌去了大金的屋子。
鹽西長老上午要進去掛紅綢的時候被大金掃了一眼,當即救命般抓住梁驍的胳膊說這裡他已經布置完了,還把人都從大金門前撤走,這炎君殿啊,都是惹不起的瘋子。
飯桌上照例又聊起每日必提的問題,瀅瀾在哪裡。這幾日從已死的衛新台重佰七猜到涯燼鹽西甚至遠在天罰場的域渾長老,魔界有名有姓的都有人提,隻一個名字一直在眾人嘴邊卻都避開了,她們打心裡不願懷疑她。
今天終於被銀兒說出來,“未冥卿。”
碗筷聲音一時停了。
隻有銀兒的聲音,“這些年護法大人不待見解濟,解濟不是說過兒時母親待他也很好嗎?隻是不知何時就變了,現在對瀅溪姨母和燕婉好得出奇。”
“我從前說她偏心,大人不願意聽,右護法這些年每次帶大人出去不是九死一生,分明可以不用大人做那麼危險的事,偏偏就是要讓大人拿命去拚,這不就……”後麵她沒有說出口,大家都明白,這就跟龍吟衛新台一樣,在往死裡逼豔曲。
梁玉也道,“你們沒有發現最近右護法來得越來越少,要按往常,炎君殿這種情形,右護法若是去南海,怎麼會不派人來幫我們,怎會任由我們被人圍殺。”
“思雨的身份究竟是被誰發現的?憑她碧水族長的修為是最有可能的。”
“可瀅瀾怎麼會任由衛新台屠儘碧水滿族?”
“你們說……瀅瀾就真的不願意碧水族全滅嗎?”
眾人都是一愣。
燕婉捂著眼,“姨母和母親……她們其實是恨的,恨碧水族待遇不公,當年欺淩母親的每一筆,姨母都報了仇。”
她們心中驚濤駭浪,凝芙也開口,“而且她當年疏遠解濟,後來又突然收雁闔當養女也很奇怪,雁闔從前就是個家奴……”
“白凝芙你說什麼!”一道女聲厲聲嗬道,屋子裡的人應激地法術出手,拿出武器,大金第一時間堵上門窗。雁闔大喝一聲的氣勢也頹了,看著脖子邊上的匕首冷汗直流,“你們有話好好說,我不是故意偷聽……”
眾人疑神疑鬼許久,現在草木皆兵,武器一個都沒有移開,霖秋問,“你為何在這裡。”
雁闔拚命搖頭,“我就是偷偷來看看大金,聽說你們都受傷了,我就是來看看他!”
“怎麼進來的。”
“跟送東西的隊伍混進來的。”
法術和武器漸漸收起來了,雁闔委屈地要掉眼淚,“我又不是故意的,這裡到處都是人,隻能躲這裡,你們又突然進來了,我隻能躲櫃子裡了,你們還說乾娘壞話。”雁闔哇哇大哭,“嚇死我了,還以為要死了,銀兒你沒良心的還說乾娘偏心,乾娘偷偷把豔曲養活到這麼大,還一路幫扶她,為了魔君硬娶她的事跟魔君大吵一架,你們還說她不好,真沒良心!白眼狼!一群白眼狼!……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豔曲,“梁玉,審她。”
老許和大金一人一邊捉住她,梁玉擼袖子拿出刑具,雁闔哇哇大叫,“審什麼,啊啊啊,豔曲你要乾什麼?”
梁玉的匕首抵在雁闔臉上,豔曲逼近,“你說未冥卿把我養大是什麼意思?”
雁闔眼淚一下子流下來,“我說,你們彆殺我,也彆劃我臉!”
豔曲點頭,挾持的三人鬆手,雁闔伏在地上嗚嗚哭,邊嗚嗚邊說,“我小時候還是家奴那會兒,在大人家裡見過一個小孩兒,被關在後院,那地方大人不準人去,我也是迷路了,就看見大人拉著一個小孩兒在院子裡說話,我當時嚇得躲在樹後不敢動,我偷看的,沒人知道,你們彆說出去。”
“那個小孩兒是豔曲?”霖秋問。
“長相我不確定,頭發散著看不清,不過大人叫他名字了,叫豔兒,不就是你麼!”
“後來沒敢再去看,那個小孩兒好像不見了,大人突然對我很好,還收我做養女,我以為你死了,因為我名字裡有雁字大人才看得起我。”
雁闔又開始哭,滿臉寫著不甘和嫉妒,“當初大人突然去魔外村拉了你來魔界,我就知道是你,大人一定是從你小時候就庇護你了!”
“未冥卿和涯燼大吵一架是怎麼回事?”豔曲問。
雁闔連生氣都忘了,指著豔曲哆嗦,“你現在連大人和魔君都直呼姓名,哦,馬上就是魔後了不起了是不是!”
“梁玉。”
“我聽靈姐姐說的!那天乾娘回來心情不好,不讓我去眼前,到了晚上我想去哄她開心,聽見乾娘說魔君瘋了,聽不進她的話,像他父親,偏偏被妖精迷了眼,後麵靈姐姐就發現我了。”
雁闔醋意又上湧,“乾娘說得沒錯,就是妖精,迷住螣桀殿下,又迷住了涯燼殿下。”
梁玉小刀在桌麵一劃登時一個口子,舉起來放在雁闔臉邊,“還有嗎?”
“我不知道!你們要聽什麼啊,大人對你還不夠好嗎?”
“雁闔怎麼處置?”大金問。
大金破天荒主動的開口還未引起眾人驚訝,雁闔先瞠目結舌,“大金哥,你這麼對我?”
凝芙踢了她一腳,“這麼對你怎麼了?”她問豔曲,“怎麼辦?她不見了未冥卿肯定要找。”
“我回去。”思煙道,“我裝成她。”
霖秋,“不行!被瀅瀾發現你必死。阿曲,撕破臉嗎?”
豔曲卻還在看雁闔,“你知道如何複活玄帝嗎?”
雁闔茫然,“什麼,沒聽過……”
梁玉嗤笑,“這就是個小寵物,瀅瀾什麼也沒跟她講。”
雁闔瞪著眼起來要拚命,屋裡又是亂成一團,豔曲晃出來在門口坐下,看著空茫茫的天空,笑啊笑啊,大金沉默站在她身後,聽見她一直在重複,“豔兒,哈哈豔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