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梅帶陳秋到公安局時，發現比上次來要嘈雜多了，時不時看到警察穿來穿去的。
好像很忙。
環視一圈沒有看到蘇江籬，不過在一個小會議室裡倒是看到個熟人。
半癱坐在椅子上，兩眼呆呆的看著天花板，頭發淩亂，有些頹廢的樣子。
“小秋，姐姐看到個熟人，先去打個招呼，等會再找蘇姐姐，好不好。”
“好。”
陳秋點頭，一隻手一直緊緊的牽著甘之梅，出了她的安全屋，總會有些害怕。，她還沒有熟悉外麵的世界。
甘之梅推開玻璃門，走到坐著的男人身邊，瞧得出他的狀態很不好，烏青的眼袋，無神的瞳仁，乾得起皮的嘴唇，還有冒出的胡茬，整個人都散發著萬念俱灰的氣息。
甘之梅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李警官。”
甘之梅叫了一聲，但是李敬沒有絲毫反應。
“李敬警官。”
甘之梅又叫了一聲，並且拍了他的肩膀，這一下好像把李敬飄蕩的魂驚回了身體，他呆滯的眼神機械般的動了動，從天花板落到了甘之梅的臉上，甘之梅的眼睛無甚感覺的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李敬離線的感知似乎連上了，好像看清站著的是誰，他嘴唇微動，聲音乾滯，又帶了一絲委屈。
“甘小姐，我也和你一樣沒家人了。”
甘之梅看著他，乾巴巴的說了句，“請節哀。”
也許是同病相憐，也許是這一句‘請節哀’他同樣安慰過對方，封堵情緒的閘門裂了口子，一絲絲的宣泄出來，他抓住甘之梅的衣角，眼淚從臉上趟下，帶著無助，無力。
“我好痛苦，我好累，我不知道乾什麼，甘小姐，你那時候也是這樣的嗎？”說完他掙紮著立起身體，將頭抵在甘之梅的衣服上。
“我好累，甘小姐。”
陳秋被李敬的動作弄的有些緊張，她抓緊姐姐的衣擺往姐姐身後躲裂了躲，眼睛看看姐姐又看看那個在哭的大叔。
甘之梅一手摸著陳秋的頭安撫她，然後低頭看著這個好像很需要安慰的男人，另一隻慢慢搭上他的肩膀。
“剛開始都這樣，我那時也想著隨母親去吧，她們都走了，留我一人，了無生趣。”
"過段時間就好了，過段時間感情就會被時間衝淡，那時候你也隻是偶爾想起逝去家人，難過一小會，然後就被其他的事吸引注意力，你母親、外公外婆去世後不是調整得很好嗎，這次也一樣的，李警官。"
甘之梅的眼神發散，像是在透過李敬在看些什麼，嘴裡是生疏的安慰話。
安靜了一會，李敬帶著哭腔反駁，“我沒有忘了她們，我隻是，還有爸要照顧，我要照顧他，我要堅強，我還是難過的。”
“這次也一樣的，李警官，沒有家人照顧，就照顧自己吧，總能找到理由的。”
“可是，一個人好累”
“累就休息吧，李警官，不用想，就不累了。”
李敬安靜了，
“沒人告訴你，安慰人的語氣要溫柔嗎，甘小姐。”
甘之梅回頭望去，見蘇江蘺領著一個女人站在門口，不知聽了多久。
“沒有人。”依舊冷冰冰的語氣。
“蘇姐姐。”陳秋笑著打招呼。
蘇江蘺笑著上前蹲下，“早上好，小秋。”
然後又轉向李敬，“李警官，你這樣靠在一位女士懷裡是否太不紳士了？”
李敬沒動，回答她的是輕微的鼾聲。
“睡著了？”
蘇江蘺詫異，伸手將李敬從甘之梅懷裡扶起來，然後讓他趴在桌子上睡。
精神的沉重打擊和身體的疲憊讓李敬完全沉睡，這樣搬弄他都沒一點反應。
“他昨晚坐了一夜，一直都沒有睡，沒想到甘小姐的安慰還有催眠的效果。”蘇江蘺解釋後還打趣了一句。
甘之梅無言。
“蘇警官，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一直站在門口的女人這會開口說道。
“好的，蔣女士，先夫的事請節哀，我們會儘快破案的，”蘇江蘺道。
“其實有不急”，女人突然臉上勾起一抹僵硬的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她應該是被長期家暴吧。”甘之梅看著女人的背影開口。
“沒錯，嗯？你能看出來？”蘇江蘺好奇。
“她的笑帶著快意。”甘之梅解釋，然後就見蘇江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怎麼？”
“你這個一天到晚保持一個表情的人居然還能看出這些？”
“你在說你自己嗎？”
“我？我表情很豐富的。”
“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
“我以為你見過我嚴肅的一麵”，蘇江蘺挑了下眉看著她。
“哼。”
甘之梅沒有反駁。
“好了，說說吧，今天特意來找我乾什麼？”蘇江籬問。
甘之梅都不像是會來找她的人，這個人把自己裹得很嚴實，根本不讓彆人觸碰，隨時給人一種飄然而去的感覺，剛剛居然安慰李敬，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都快驚掉她的下巴了，果然是身邊有了想照顧的人，都讓自己活起來了，這樣的改變讓她挺欣慰的。
“我們是來看蘇姐姐的”，一直乖乖待著的小陳秋做了回答。
“是嗎，小秋這麼想著蘇姐姐，蘇姐姐很高興哦。”
“對了，小秋要不要玩玩具，蘇姐姐這裡有玩具哦。”
“啊，上班也能玩嗎？”
“休息的時候可以玩啊，等蘇姐姐給你拿。”
其實就是一些益智類的玩具，魔方、九連環、機關鎖之內的，蘇江蘺思考的時候總想擺弄一下，所以辦公室裡放了些。
簡單的示範一下，教會陳秋怎麼玩。
“好了，現在小秋乖乖在這玩，姐姐們去說點大人的事好不好？”
“好！，我會乖乖，不打擾姐姐們談工作！”
“真乖！”
把陳秋和睡覺的李敬留在會議室，蘇江蘺跟甘之梅坐在外麵的椅子上。
“說說吧，到底找我什麼事，可彆拿小秋做幌子，小秋昨天才在這裡看了陳泰的遺體，你今天又帶她來，不怕她觸景生情？”
“小孩子忘性很快的。”甘之梅看著認真跟玩具搏鬥的陳秋淡淡的道。
“你看她玩得很開心。”
“而且我來確實是小秋的事”，不等蘇江蘺說話，開口道出來意。
“我想儘快把小秋的事定下來，所以來看看你們案子辦得怎麼樣了。”
“放心吧，我一直記得的，而且你不是要在家休息到開學嗎，這麼急乾嘛？”
“你們案子一直拖著，我怕你沒時間。”
“就算沒時間，我也可以拜托朋友，我有幾個很靠譜的朋友，放心吧，答應過你的事我一直記得，會辦好的。”蘇江蘺柔聲安慰她，沒想到她對上心的事表現得這麼急切。
“嗯，謝謝。”得到承諾甘之梅沒有在追問，隻是突然轉了話題。
“我沒想到，林老師的丈夫居然遇害了。”
“嗯？誰？”蘇江蘺疑惑的看著她。
“就是李警官的父親”，甘之梅解釋。
“你跟李警官的父母很熟？”蘇江蘺還是有些疑惑，之前看李警官的樣子也不像表現得認識甘之梅的樣子，而且甘之梅讀的高中並不是李警官外婆曾經教書的高中。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甘之梅望向天花板，眼神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
“中考結束後不久就跟我媽一起來了大澤市，我那時成績並沒有好到頂尖的地步，而且是彆的地區來的，找了好幾家高中都不願意收，我媽都急得上火了，因為再過不久就要開學了，在找不到收我的學校就上不了學了，不過後來就碰到了林老師，她給我推薦了學校，送了我很多輔導資料，還給我媽介紹了高檔小區的保潔工作，一下子把我們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就像是久旱的甘霖，你們很感激她。”蘇江蘺陪著她當好一個聽客。
“對，但我媽覺得對方是老師，怕走後門被彆人知道給林老師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平時都不主動去接觸，隻是逢年過節送點自己做的食物，可能是我媽的小心翼翼被林老師察覺了，林老師尊重我們，她配合我們的小心，從不跟人提起，連家人都沒有。現在想起來跟林老師接觸像是特務地下接頭一樣，每次都是找個偏僻的地方突然叫住林老師，然後給她塞東西。”
“我能想象那個畫麵，你不覺得這樣被人看見跟惹人懷疑？”
“所以每次我媽都會讓我去望風。”
“哈哈哈！”蘇江蘺想象那個畫麵忍不住笑出聲，“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到你冷著一張臉在那盯來看去的就想笑，哈哈哈！”
哼！甘之梅回想起來自己都笑了，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日子啊。
“總之，我就是這樣和林老師認識的，林老師的丈夫和兒子我隻是見過，並沒有說過話。”甘之梅把話題拉回來。
“咳！嗯，好的，我知道了”，蘇江蘺輕咳一聲收斂起笑意。
想起以前開心的日子，甘之梅似乎打開了話匣子，繼續聊往事。
“從那之後，我就一直很喜歡林老師，林老師長得很溫柔知意，後來見到她兒子長得像他爸，我還憤憤不平了一段時間，覺得他完全沒遺傳到林老師的長相，太可惜了，不是說兒子長得像母親嗎，結果他儘挑父親的五官長....”
“等等”。突然蘇江蘺打斷甘之梅的話，“你覺得李警官長得像他父親？”
“是啊”，甘之梅疑惑的看向她，“你不覺得嗎？雖然他爸留了胡子擋住了下半臉，但五官能看出像，臉型都才差不多，我那時候看得可仔細，就是為了找出一處和林老師相似的地方，可惜沒找到。”
蘇江蘺眉頭微皺，她明明記得檔案上記載的李敬是被收養的，收養的孩子會長得很像其中一方父母嗎？仔細回想，五官好像是有相似的地方，可是，好像又不明顯。
“甘小姐，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去忙，你坐這等會。”蘇江蘺還是決定去查一查。
“沒關係，你去忙吧，是我打擾了。”
甘之梅目送她離去，然後視線落在睡得很熟的李敬身上。
要去忙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