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戈斯看來,林煥的眼睛是低垂的,睫毛如細密的鬆針,散射出冷冷的冰雪。
林煥輕輕開口說:“你我有共同利益,我們性格也相投,所以我們是很好的合作夥伴,也許你混淆了很多東西。如果我們的合作是因你的感情而起,那我會和芙拉持有一樣的看法。”
麵對大是大非,林煥從來都是冷靜的,就像長生劍,劍身很內斂,但劍刃永遠鋒銳。
帕戈斯忽然意識到林煥從未考慮過感情問題,而他如毛頭小子般沉溺其中,隻會把一切推到自己的反麵,甚至自己也可能會成為林煥在自我目標實現過程中的不安定因素。
目前帕戈斯和林煥所麵對的所有問題,其實都起源於紅色漩渦,林煥沒有抱以感情期待,未嘗不是在紅色漩渦陰影下做出的自保策略。
帕戈斯敏銳地意識到:消滅紅色漩渦才是主體進程,這個問題解決了,很多其他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帕戈斯後退了幾步,放開對林煥無形的禁錮,剛剛還豔若冰霜的臉上露出笑意,很溫和地道:“謝謝,我們會是很好的合作夥伴。”
【滴,謝謝你的好夥伴卡!】
【一直覺得帕戈斯在感情上很純,現在突然覺得他在感情上也可以處理得很成熟。】
【皇太子精英教育不是開玩笑的,他要不是前陣子戀愛腦,估計很多事情早就有變化了。】
【所以現在帕戈斯決定結束自己無疾而終的初戀?】
【應該是,現在很平靜。】
【不一定,帕戈斯很會偽裝,他偽裝到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對皇室有感情。】
【前麵的怎麼說?】
【芙拉認定帕戈斯對皇室有感情,是因為帕戈斯在被囚禁後還跑出來向國王求救,最終被鎖了琵琶骨丟回地牢,這個事件很標誌性你們應該都知道。】
【但帕戈斯遠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皇室的冷酷無情,這就很矛盾。】
【當時他處於狂亂態,遵從本能吧?】
【按本能應該更遠離皇室才對。所以哪怕是狂亂態帕戈斯,也把算計深入骨髓。】
【他對王位誌在必得,這才是他之前一直根植於心的本能。那一幕是演給權力階層看的,當大家都覺得這個皇太子恨極了帝國時,這個皇太子真的會被拋棄。】
【但如果這個皇太子對國民是有感情的,那很多事情就要看如何運作。】
【所以他還想和芙拉爭奪王位?】
【不一定,但我的意思是,帕戈斯是一個看似很坦然,其實很執著的人,他是否真的放棄這段感情,就像是他是否真的放棄王位一樣,都很難說,這才是他最瘋的地方,彆被他演出來的正常給騙了。】
“早點休息,帕戈斯。”林煥似乎忘記了剛剛二人有多麼針鋒相對,他蔥白的手指輕輕拂過長生劍:“對了,你的佩劍叫什麼名字?”
“王之劍。”帕戈斯說。
“不想要換一個名字嗎?”
帕戈斯漫不經心地擦拭著劍鞘,劍柄尾端閃耀著藍寶石的熾亮光芒:“從我十二歲起,這把劍就跟隨著我,就像是你對長生劍一樣,我對王之劍也有很深的感情。”
林煥笑了笑:“好了,我去休息,你也早點睡,接下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
芙拉的人動作很快,幾乎李獨剛到苗寨還沒安頓下來,芙拉的人就緊跟著到了。
林煥的推測是正確的,李獨所見確實會被同步到他這裡,芙拉沒有親自去苗寨,想來還不想降低雙方合作關係中的身份,苗寨早有準備,選定了對應的銀纖草伐采地點,在苗寨極外圍的區域。
縣城中的《苗寨秘聞》玩家有一大批選擇追隨芙拉的人,來到星圖帝國,他們相信在星圖可以尋求新的目標——這讓他們可以堅持下去。
林煥最為好奇的是縣城中的玩家任務大多數都遲滯著,為何沒有渾身劇痛。李獨很快潛入了混亂的縣城,找到了答案。
王老大似乎與紅色係統有很深入的溝通,他會挑選新玩家、懦弱無存在感的玩家和其他與他敵對的玩家,悄悄向紅色漩渦獻祭。
王老大隻需要將這些人引入紅色漩渦的地道之中,這些人就會因忍不住好奇而不斷前進,最終無一幸免地被紅色漩渦所吞噬。
李獨自己也不禁捏了把冷汗,要不是他提前預知到,上次他和林煥也就這麼無了,這算是紅色漩渦能這麼有恃無恐地存在地道中的重要原因吧。
王老大能夠防範蠱蟲的能力,並不是紅色係統直接提供的,而是指引王老大找到了一種藥草,每日浸泡,這種藥草已經被帶回苗寨研究了。這一點也側麵證實紅色係統是無法直接作用於這個世界的。
林煥走到窗邊,對著一棵樹問道:“王老大死後,縣城不再獻祭,會發生什麼?”樹上的某個縫隙便展開,露出美麗的藍色,骨蝶向遠方飛走了。
帕戈斯聯係到了護衛隊的人,比芙拉還早一步拿到了一些關於紅色漩渦的信息。
總是被他們稱之為紅色係統、紅色漩渦的東西,其實本名叫做“燭照紅”,聽起來很像是一個人的名字,它在星圖國王的夢中出現,化身是一個極美貌的女子,國王曾命令手藝坊製作其塑像,但又親手擊碎了塑像,最後隻要求塑一隻紅色的蟲子。
紅色的蟲子極像蠕蟲,身軀粗軟,背上有六個圓環,嘴臉很醜,眼睛幾乎看不見,黑色的牙齒支出來。塑像被擺在國王寢宮,據說國王日日拜見。
“所以它的本體是一隻蟲子?”林煥似乎抓到了點什麼,但仔細一想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消失了。
“有可能,如此看來,紅色的漩渦連接的就有可能是它的嘴,這樣才合理。”帕戈斯將情報中關於燭照紅的繪圖找出來,指著它的嘴道:“按照之前你說的紅色漩渦尺寸,對照它的嘴部比例,這隻蟲子比整個皇宮還要長,它若翻湧一下,整個中心城都會地震。”
“但無論星圖帝國還是苗寨,都沒有記錄過地震一事,所以要麼就是它的身體比我們判斷的要小得多,要麼就是它的身體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對,再大膽一點設想,它也許隻是在這個世界上開了一個口子,儘情地吸入魂靈,因為如果它可以實體化出現,那麼以它的實力,它完全可以在星圖帝國直接屠殺平民。”林煥端詳著燭照紅的樣子,突然抓到了那一絲明悟。
“帕戈斯,蟲族、蠱蟲,它也是一隻蟲子,我怎麼覺得,這其中隱隱有著聯係。”
“而且它背後的圓環,我總覺得這也代表著什麼。”帕戈斯指向圖中的圓環圖案,第一個圓環緊扣著第二個圓環,從而環環緊扣:“目前整片大陸一共有六個有主的國家或者說地區,分彆是星圖帝國、苗寨、嚎哭海岸線、影子區、三碧峽、馭鬼城。”
“圓環與區域對應,但我們無法區分對應關係,隻能先破局星圖再看了。”林煥麵對六個地區都存在此問題的情況,心裡突然升起一種無力感——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林煥,你比我所認識的絕大多數人都勇敢,但你一樣也會對未來膽怯,這是正常的。”帕戈斯將情報資料整理起來,轉而泡了一壺茶,在被子裡放了兩顆方糖,才遞給林煥:“你並不是在恐懼燭照紅,你所恐懼的是你所把握不了的未來。”
“我之前從沒設想過未來,想著過一天算一天就好,現在擁有了未來,反而對未來有些茫然。”林煥坦白地交代著自己內心的恐懼。
“這恰恰是因為你已經把握了現在。如果你還在為當下的事情苦惱,你又有什麼精力去思考和恐懼未來呢?”
“在這一點上,你比我成熟很多。”
“這是我的經曆帶給我的,曾經,作為皇太子,我一度惶恐自己無法擔當大任,因為自己的劍術不夠好、學業不夠好、親和力不夠好、對護衛隊的統領不夠好……總之,我自小最大的目標就是承擔起舉國重任,這一度讓我很痛苦,因為我覺得我做不到。”
帕戈斯端著茶杯陷入到沙發裡,眼神寬和又堅定,似乎帶著無窮的力量:“就不斷向外走,向高處走,你會掙脫樊籠,意識到外麵更高更廣的天與地,在這片天地,你依然會恐懼,但你已經不再是籠中驚鳥,而是翱翔在空中的小鷹。”
“你在勸我不要因恐懼而畏縮不前?”
“不,我相信你會前進。但我隻希望你在前進的路上能少一些自我折磨。”
林煥在這一刻終於意識到了帕戈斯的從容與沉穩來源於哪裡,人或許總要先經曆很多,才能從經曆中掙脫。林煥上一世的經曆複雜但也簡單,他需要更多的經曆去填補內心的不足。
林煥喝了一口甜甜的茶水,鬥誌昂揚道:“好了,在等待苗寨回信的階段,我們去一趟蟲族研究所,蟲族血清量產以後,我們和芙拉的合作,一定會重新洗牌。”
“走公路會很慢,不如騎疾翅蟲去吧。”帕戈斯召喚了另外一隻疾翅蟲出來。
這隻疾翅蟲幾乎和帕戈斯的疾翅蟲長得一模一樣,一出現,帕戈斯的疾翅蟲就立刻貼上去,然後被無情甩開。
“它們倆長得一樣,連體型都差不多,不好區分。”林煥找了條黃色的絲巾,係在自己的疾翅蟲脖子上:“從今天起你就叫小黃!”
“那我這隻就叫小黑好了。”帕戈斯教林煥怎麼騎疾翅蟲,林煥感覺和騎馬好像也差不多。
林煥長腿一邁,坐了上去,帕戈斯玩味地看了一眼,沒說話,隻是指揮小黃稍微飛高一點點。
林煥的平衡掌握得不好,幾乎在小黃飛起來的一瞬間就東倒西歪,全靠力氣抓住小黃的翅膀,把自己掛在小黃身上,半個身體已經快掉出來了。
帕戈斯輕輕用手扶住林煥蹬在空氣中的腳,略帶擔憂地說道:“要不還是我帶著你飛吧?”
旁邊被命名為小黑的疾翅蟲:我老婆飛得就是不穩當你知道的呀,你可以叫我彆的兄弟,乾嘛要我馱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