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陰雨綿綿,有細碎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相互交織後彙成蜿蜒的溪流,齊齊滑落至窗沿。
宋彥辰接了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站在窗前啜飲。
以前這種小事從來不用他親自來做,總會有人提前按照他的口味接好。
可自從上次明德綁架案中警員貪汙拆遷款的事情曝光,他的父親宋清明作為分管領導引咎辭職後,他便嘗儘了人情冷暖。
他過去因為父親的關係受儘了優待,便養成了跋扈的行事作風,估計大家早就看不慣了。
如今牆倒眾人推,自己身為組長竟然不能參加上級最重視的連環爆炸案的研討,真是受了明目張膽的排擠。
他看著玻璃上映出的臉龐,覺著那些曾經鋒利的棱角似乎逐漸被磨平。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他接起來,看見一串沒有標注的號碼。
但是他串號碼他早已爛熟於心。
他第一時間接起,隻聽一個壓低了的聲音顫抖著:“辰哥,我好像被發現了。”
然後是一些空曠處散亂的腳步聲,以及突如其來的撞擊與□□。
電話毫無預兆地掛斷。
宋彥辰怔愣了片刻,抬腳衝進會議室。
“我的線人被發現了,我想帶一隊人
去救他。”宋彥辰言辭懇切,斂住了曾經的囂張與桀驁。
正在規劃動線的上司筆尖輟停,在白板上留下一個豆大的黑點。
他不悅地說:“就是那個安插在銀合會多年卻毫無建樹的線人?要我說啊,這人早就變節了,就你一個人蒙在鼓裡。”
“不是的,好幾次他都舍命提供了準確消息,隻是敵人太狡猾。他現在有危險,我們得去救他。”宋彥辰急急解釋。
“可是我們現在正在研討連環爆炸案,上麵對這個案件很重視,每個人都很忙。”
上司垂著眼,體貼地給他正了正衣領,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被發現了的線人便是棄子了,該舍就舍了吧。”
宋彥辰的眉頭緊蹙。
他想起當年說服顧威做臥底到時候,那個紅發的男孩咧著嘴巴毫不猶豫:“沒問題,我一定能做好。”
“你不害怕嗎?”宋彥辰問。
“不害怕,有宋大哥在呢,我出不了事。”
男孩清澈的眼睛盛滿對自己的新信任。
而他,絕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宋彥辰攥緊拳頭,一字一頓道:“好,我自己去救他。”
“等等,”上司揚著下巴指了指他腰間的槍,說:“把配槍留下,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整出什麼警察鬨事的新聞。”
宋彥辰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好字,然後抽出槍重重地拍在桌上。
之後他頭也不回地狂奔下樓,打開黑色奧迪的車門就坐了進去。
油門被大力踩下。
在淋淋漓漓的潮濕中,一量白色的suv衝破雨簾,飛快地奔向手機中定位的地點。
那是一座正在建設中的寫字樓。
四周的牆壁還沒有砌好,灰色的水泥地麵裸露在外,在夜色的掩映下顯得漆黑而汙濁。
宋彥辰停下車,仰頭打量著這座隻有骨架的龐然大物。
在一片黑暗中,八樓平台上溢出的光亮顯得尤為明顯。
不知道上麵有什麼在等著他。
單刀赴會,多半凶多吉少。
宋彥辰剛想開門出去,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坐定了身體,撥通了車載電話。
顧茜接起電話,問:“宋老師,您找我?”
她正在和楚離吃校門口的自助餐。
最近楚離總避著自己,學校裡也逮不到人。
她打電話約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把人約了出來,楚離卻一直話中有話,說什麼讓自己以後和陸壹心好好玩,好似托孤似的口氣,搞得顧茜一整個莫名其妙。
隔音不大好的聽筒中傳來沈彥辰急切的聲音:“顧茜,你先不要回家,也不要給你哥打電話。在學校好好呆著等我聯係你。”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顧茜急切地詢問:“怎麼了?我哥出事了嗎?”
“我不會讓你哥出事的。你好好照我的話去做。”宋彥辰安慰道。
“拜托你了,宋老師。我隻有我哥一個親人了。他千萬不能有事。”顧茜眼波劇烈的晃動,手指不安地縮緊。
楚離看向顧茜擔憂的神色,朝上抬起手心,示意她將電話交給自己。
顧茜猶疑地遞了過去,就聽楚離對著電話說:“什麼情況?你自己能解決嗎?”
顧茜奇怪於他熟稔的語氣。
他們兩個很熟嗎?
宋彥辰沒想到電話會被楚離接過去,怔了半晌,然後不假思索地回答:“大不了拚命唄。”
“帶了幾個人?”
“就小爺一個。”
“就你一個?”
“現在沒有老子罩著了,沒人屌了唄。沒事,我好歹也是個警察,他們應該會賣我個麵子。”
“傻x。”楚離罵了一句。
電話那頭也隻是苦笑了一聲,沒有還嘴。
宋彥辰覺得自己確實是挺傻x的。
說出的話他自己都不信。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打腫臉充胖子罷了。
“地址。”楚離一字一頓地說。
“怎麼,要來看熱鬨?你以什麼身份來?是作為銀合會的中流砥柱,還是作為顧威妹妹的同學?”
“我去看看被我救了一命的條子,是怎麼作死的?”楚離切齒道。
“嗬,行,你來吧,在三鼎大樓這邊。”
楚離掛斷電話,還給了顧茜。
他抬手拍上顧茜的肩:“你哥沒事。你在學校好好等著消息。”
一下一下,撫平了顧茜心頭的忐忑。
顧茜安心了些,看向他明澈的雙眸,點了點頭。
飛馳的出租車上,楚離焦急地打著電話。
一連打了好幾個,都是無人接聽。
到了第四次,終於得以接通。
“乾什麼呢,驍哥?”楚離故作輕鬆地問。
穆雲驍的聲音冰冷而沉,似是心情不佳:
“樹裡長了蛀蟲,正除蟲呢。有事?”
說著他將煙頭戳在被扒光上衣的顧威的胸膛。
顧威悶哼出聲,聲音通過電話線刺痛了楚離的耳膜。
“蟲子要死了嗎?”楚離指甲掐住手心,試探著問。
“還沒。之前因為這蟲子死了無辜的兄弟,不能這麼便宜了他。你要來觀摩一下除蟲技術嗎?以後或許用得上。”
“謝謝驍哥,我現在沒什麼事,正好去看看熱鬨。”
掛了電話,楚離的眉頭已皺成一座小丘。
他再次朝司機催促道:“師傅,麻煩再快點。”
司機有些不耐煩地道:“年輕人,已經很快了,你是著急投胎去嗎?”
楚離抿唇道:“我是著急去阻止彆人投胎......師傅你快點吧,我給你雙倍車費。”
“早說啊小夥子,坐穩了,大爺當年可是人稱秋名山車神。”
說著,出租車像個火箭炮一樣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