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軍營駐紮地。
“這是藥方,抓完藥,趕緊熬上!”一襲青衣的軍醫將手中寫好的一疊藥方遞給正蹲坐在地上熬藥的灰衣藥童。
藥童放下手中煽動火焰的蒲扇,起身雙手接過藥方,恭聲應答:“是。”
軍醫離開,藥童快步走向營帳一側藥櫃,掃一眼藥方,動作麻利的找到藥材所在櫃屜,黝黑纖細的手指抓上一把補碎骨放到秤盤中,指尖撥動係著秤砣的繩子,正好三錢。
藥童動作麻利,不到半刻鐘便將一疊藥方的藥全部抓完。
抓完藥,又趕緊搬出藥爐熬藥,瘦弱的身形卻力大無窮,好似一個陀螺忙得不可開交。
黝黑的臉嚴肅而認真,濃眉下一雙杏眸專注的盯著熬煮的湯藥。
任誰看了都隻會認為眼前的藥童,是個老實巴交的少年,而非豔絕整個京都的宋錦書。
半月前,宋錦書來通州的路上,正好遇到一批前往通州的征兵隊伍。
因遇山匪,導致隊伍死傷無數,宋錦書便易容成其中一名已死的參軍人員鄭風,跟隨剩餘的隊伍前往邊關,進入軍營中。
宋錦書不敢冒進,假意告知自己曾跟著村裡赤腳郎中學過幾天,識得各種草藥,便被提拔到軍醫局當了藥童。
她要想改變藥材被扣押的困境,就必須要接近醫工長。
軍營中二皇子的人很多,醫工長便是其一,醫工長主管藥材,便是他裡應外合下導致這批藥材無法送達。
營帳的布簾被人猛然掀開,一名穿著鎧甲的士兵麵色著急的看向宋錦書,半邊鎧甲還有未乾涸的血跡,他著急道:“周大夫讓你趕緊去隔壁幫忙,我來盯著火。”
“可是發生何事?”宋錦書不解的詢問。
“太子帶軍擊退敵軍歸來,受傷人數眾多,你趕緊去幫忙!”士兵麵色著急的推著宋錦書趕緊離開。
宋錦書剛從營帳內出來,就看到外麵被抬著的受傷士兵進出隔壁營帳。
營帳內,血腥味撲麵而來。
十多名軍醫忙綠的為傷員治療包紮,宋錦書快步上前幫忙。
經過三個時辰的治療,情況逐漸穩定下來。
營帳布簾再次掀開,兩名士兵抬著一名渾身是血,腿部呈現詭異彎曲,早已經暈死過去的將士進來,身後跟著一群神色凝重的將士。
“李副將怎會受如此嚴重的傷?”一番檢查之後,眾軍醫神色凝重,這腿怕是保不住了。
“都愣住乾嘛?趕緊救人啊!”身側一襲黑色盔甲的少年見所有軍醫都站著沒有動,忍不住發火。
“林校尉,李副將的腿恐怕保不住。”其中一年長的軍醫開口。
少年麵色沉冷,轉身一把擰住軍醫的衣領,雙眸死死盯著說話的軍醫,目赤欲裂:“你再說一遍!”
眼見少年憤怒得要動手,旁邊一群軍醫趕緊上前勸阻。
眼看著眾人吵起來,一道平靜的聲音在此刻響起:“我能保住他的腿。”
理智出走的少年靜下來,轉過頭看向說話的宋錦書。
“你說什麼?”
“我能保住他的腿。”宋錦書對上他探究的眼神,目光堅定。
不等少年開口說話,軍醫江懷桉便冷聲嗬斥:“小小藥童,休得胡言!”
林舟卻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迫切的詢問:“你當真可以?”
宋錦書點頭,剛欲開口,再次被林懷桉打斷:“林校尉,你莫要聽他胡言,他隻不過是識得一些草藥,根本不懂醫術,你若是信他,這是罔顧李副將的性命安危!”
身旁,軍醫周顧看向宋錦書,虛心請教:“不知小友有何辦法能夠保住李副將的腿?”
不等宋錦書回答,剛剛嗬斥宋錦書的林懷桉再次打斷兩人的談話:“周大夫,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竟然會相信一個藥童說的話?在場哪個大夫不比她的醫術好?”
周大夫臉色沉下來,倒是沒有反駁對方的話。
一想到驍勇善戰的李副將,往後隻能殘著一條腿,得多可惜。
李副將若是醒來,又怎麼接受這一事實?
醫者仁心,隻是想著一點可能都希望抓住。
“我真的有辦法。”宋錦書不卑不亢的繼續道:“我曾經親眼見過我們村郎中救治過同樣的傷情,他曾經教過我。”
“你們若是不信,我可以拿命擔保!”
“你的命?”周懷桉冷臉怒斥:“你一個小小藥童,彆說一條命,你十條命都不夠抵李副將的命!”
宋錦書還想要說話,直接被對方一聲令下:“你馬上給我回營帳熬藥去,彆在這裡給我們添亂,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否則彆怪我對你不客氣!”
宋錦書最終被趕出營帳。
卻是猛然撞上一處堅硬的胸膛。
宋錦書快速後退一步,“對不起。”
她捂住額頭,抬眸看向來人。
男子身穿玄色鎧甲,上麵還有未乾涸的血跡,蒼白的臉映著那血跡,顯得過分妖冶,清俊的眉眼裡斂著淩厲的殺氣,令人望而生畏,透著獨屬上位者的威壓。
隻一眼,宋錦書便認出,眼前人,便是她新婚之日便前往邊關的太子夫君沈如璟。
可她不能認!
宋錦書趕緊低下頭,扮演一個完美的士兵角色,直接單膝跪地:“殿下饒命,屬下無意衝撞殿下。”
沈如璟眸色微沉,眼前少年剛剛撞過來,他聞到少年身上的藥草味摻雜著一絲異香。
“抬起頭來!”沈如璟冷聲開口。
宋錦書咬牙,不敢露怯,隻得抬頭。
沈如璟視線在宋錦書身上打量,目光落在她頸部,微小的喉結凸起並不明顯。
一張臉黝黑卻顯得稚嫩,倒是符合這個年齡。
“會醫術?”沈如璟問。
“跟著村裡郎中學過,會些。”宋錦書小心翼翼的回答。
“叫什麼名字?”
“鄭風。”
宋錦書不敢去看沈如璟,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落在身上的目光,冰冷帶著探究。
難道他發現她的女兒身?
她易容成這樣,她不認為沈如璟還能看出她是個女子。
可她此刻也不敢掉以輕心。
良久,沈如璟收回視線冷聲道:“去忙你的事。”
“屬下告退。”宋錦書鬆一口氣,趕緊起身離開。
沈如璟盯著宋錦書的背影,蹙起的眉頭卻並未舒展,直到宋錦書消失不見,他才對身側的士兵吩咐:“把鄭風的信息送到孤帳中!”
這人似乎有問題。
沈如璟轉身離開。
營帳內,氣氛比剛剛還要更加緊繃。
林舟站在原地,麵色陰沉的盯著一眾軍醫,冷冷道:“當真不能保住這條腿?”
眾人沉默,無人敢開口。
林舟視線落在昏死過去的李副將身上,雙眸血紅,拳頭死死的握著,咬牙:“先讓人醒過來,保住他的命,我們誰都沒有權利為他做決定!”
林舟從帳篷裡出來,外麵已經沒有宋錦書的身影,雖然他對宋錦書的話持懷疑的態度,但私心裡還是希望宋錦書說的都是真的。
宋錦書沉默的蹲坐著,手中蒲扇輕輕煽動,爐子裡的湯藥翻滾,煙霧繚繞藥香籠罩整個帳篷。
沈如璟應該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吧?
帳篷的布簾被掀開,穿著盔甲的士兵進來,宋錦書過目不忘,認得這人是之前抬著李副將進帳篷的士兵。
“這是周大夫給李副將開的藥方,讓你趕緊抓藥熬煮。”士兵朝宋錦書遞上藥方。
宋錦書伸手接過,視線落在藥方上,有些奇怪。
“周大夫他們還未動手救治?”宋錦書疑惑詢問。
士兵倒是沒有做任何隱瞞,開口道:“林校尉讓他們先讓李副將蘇醒過來,護著他的命,等李副將做決定。”
宋錦書壓下心中的激動,那就是說自己還有機會?
士兵站在一旁沒有離開,看著宋錦書快速而精確的將藥抓好,眼中的打量變成欽佩和激動。
在宋錦書將藥倒入藥爐中時,士兵大步走到宋錦書麵前,直接在她麵前跪下。
宋錦書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後退一步,不解的望著人:“你這是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