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逼近地平線，霞光從地平線暈染開來，將天邊的雲朵渲染的一片通紅。

木千山推開窗，回頭看著不知何時醒來的十三，放輕腳步走到床邊蹲下輕聲問：“時參，可還有哪裡不適？”

十三抬手遮住眼睛低喃道：“沒，我睡了多久了。”

木千山往旁挪了幾步擋住陽光，伸手將十三扶起靠著床頭道：“也沒多久，三天而已。”

“三天？”十三算了算道：“距離收徒大會還有七天，你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這收徒大會不去也罷。”木千山見十三目光不明的看著自己，低眸小聲解釋道：“時參，我想與你待在一塊。你很厲害，明明你也能教我諸多的，為什麼我一定非要去無塵門呢？”

“與我待在一塊？”十三怔了一瞬，樂道：“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木千山愣住，抬眸看著十三，想了很久道：“不知道，但和你待在一塊，我會有從所未有的舒服，開心。”

十三發出一聲輕歎，指尖輕點著木千山的眉心道：“千山啊，你會懂的。”

木千山眸中閃過一絲不解，問：“懂什麼？”

十三搖了搖頭，隻是看著木千山的眼眸，笑著溫聲道：“你累了，上來休息一會吧。”

話音剛落，木千山的目光瞬間變得呆滯無比，他乖巧的褪去衣物與鞋襪，爬上床躺好閉上眼一動不動。

十三掀開被子下床，穿好自己的衣物，拿起帷帽戴好，悄聲離開了客房。

“哎時……時修者你醒了！”

十三偏頭看去，他隔著一層白紗看到了滿臉笑容的楊不滿。

楊不滿大步走過來道：“時修者，你醒了就好。千山那小子可是不眠不休的守了你三天呢！我說是換我守一天他還不樂意呢，哎怎麼不見他呢？”

十三指尖輕顫了一下，道：“他累了，我便讓他休息一會。我下樓吃點東西，你能替我守他一會嗎？”

楊不滿點頭道：“這樣啊，行，你去吧。”

“多謝。”十三轉身看著楊不滿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左手緩緩抬起。

*

天光大亮時，木千山睜開了雙眼。許是陽光頗為刺眼，木千山拿手遮住雙眼。

房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木千山用手撐起身體望去，來人是楊不滿。

楊不滿見木千山已醒，頓時笑道：“千山你醒了！你再不醒我都打算把你晃醒了！”

木千山拍了拍腦門，問：“我睡了很久嗎？”

“當然了！距離收徒大會隻有六天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楊不滿叫道：“你趕緊起來收拾東西，我去外麵等你。”

木千山道：“我為什麼會睡這麼久？”

“你忘了嗎？”楊不滿瞪大眼驚道：“你不會是被傷到腦子了吧！”

木千山蹙眉道：“可能是吧。”

楊不滿三步並兩步的走到床邊坐下，打量著木千山，思考片刻道：“前幾天吧，我仇家找上門，你英勇的擋在我前麵。然後在咱兩的努力下，仇家被擊退，而你暈倒了。對，就這樣。”

“……”木千山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

“行，那我就先出去了。”楊不滿站起道：“你自己注意點，彆把自己摔了，我先去準備方舟，這樣速度能快一點。”

“方舟？”木千山眨了眨眼，心裡卻是覺得這一切有些古怪。

看著楊不滿離去的背影，木千山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感覺有點不對勁，卻說不上來的哪裡不對勁。

他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可他的記憶告訴他，他叫木千山，是要去無塵門拜旭白仙尊為師的，這是他與旭白的約定，因為旭白在木家村遭遇山匪時救了他。

木千山捏著眉心，而楊不滿，是他在半路遇到的，目的也是前往無塵門拜師，自己與他的關係還算不錯，算得上好友。

抬手摸到脖子上掛著的戒子，木千山愣住，他什麼時候喜歡往脖子上掛東西了？為什麼他對這枚戒子沒有一點印象？

“嘶——”陣陣疼痛湧上腦海，木千山不得不放棄思考。

下床穿好衣物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木千山下樓找到了站在一艘有著兩層的船前麵的楊不滿。

“跟我來。”楊不滿帶著木千山走上船，解釋道：“這飛舟消耗的是靈石，我身上的靈石應該足以到達無塵門。”

木千山嗯了一聲。

楊不滿走到船頭，拿出幾塊靈石投入方盤中，靈石化作點點星光融入方盤，下一秒，方舟緩緩升起。

楊不滿揚起手笑著叫道：“哈哈哈，出發，前往無塵門！”

*

“十三……”小蛇萎靡不振的道：“我有問題想問你。”

十三端著茶杯的手微頓了一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十三，你為什麼要修改千山的記憶？”小蛇頓了一下，彆扭的道：“救千山的人明明是你，你為什麼要改成旭白呢？”

十三道：“你不覺得，這樣會進展更順利一些嗎。”

小蛇咬牙道：“可這樣對你不公平！千山的恩人明明是你啊！”

“這很重要嗎？”十三深深地看了小蛇一眼，語氣裡的冰冷淡了一分。

小蛇皺眉道：“難道這不重要嗎？”

十三垂眸道：“你隻想問這個的話，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

“等等等等！”小蛇輕咳一聲，也不萎靡不振了，一身嚴肅氣勢的道：“我問過主體了，春秋是千山未來的靈劍。春秋除了千山，無人能使用。十三，為什麼你能使用春秋？為什麼春秋會在你的手上？難道是你在未來，你害了千山，強行搶占了春秋？”

十三的唇貼著茶杯，聽了這話淡淡道：“我知道你蠢，卻沒料到你如此之蠢。”

小蛇沉默著，許久輕聲道：“十三，你……你就是在欺我不知過去。”

“既然春秋隻有千山可以使用。”十三放下茶杯，意味不明的輕笑著道：“我能使用，你說我是誰。”

“你……你……”小蛇呆住，他開始回想著被自己忽略的往事。春秋隻有千山能使用，而十三也能使用春秋。十三眼尾有一顆痣，而千山也有，連位置也一樣。同樣的柳葉眼，同樣的氣質。千山的喜好，連下一秒要做什麼，十三都能知道……

在世間，還有誰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呢？

諸多事件連起來，小蛇看著十三難以置信地叫道：“你是千山！”

十三拍手冷淡的讚道：“難得呀，終於猜對了。”

小蛇還是難以接受，搖頭不解道：“可是你為什麼會一見到過去的自己，就要殺了自己呢？”

為什麼要殺了自己？十三仔細思考著這個問題。

過去的十三，千辛萬苦從土匪窩裡逃出來，艱難的通過試煉進入無塵門，卻像一個被人嫌棄的玩具一樣，被長老們推來讓去，最後被掌門推到旭白的門下。

後來呢，眼中隻有天下與修煉的旭白對自己不管不顧，修為都是自己摸索著得來的。再後來的後來，自己遭人陷害致死入魔，被拋棄，被辱罵，被指責，沒人信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個人扛過來的。

十三啊，從未被人信過。

十三又想，那時初見到過去的自己，他想的是殺了過去的自己，省得日後遭人厭棄。

他這樣想著，也這樣做了。

直到第三次，他通過過去的自己看到了如今的他已經失去的樣子時，他難得的猶豫了……

他骨子裡是冰冷的沒錯，但他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他也曾良善過，最後卻被逼的失去了良善。錯的是那些人，與過去的自己有何關係。

十三收回思緒，諷笑道：“改變命運呀。”

小蛇沉默著，他不了解十三的過往，他現在看到的隻是木千山片刻的人生。小蛇清楚，自己沒有資格，也無法對十三的所作所為做出評價。

“十三，我為我之前的言行道歉。”小蛇頓了頓，低頭道：“對不起。”

十三眸光微顫，站起道：“走吧，去無塵門。”

小蛇怔住，不解道：“去做什麼？”

十三垂眸，他回到過去見到了過去的自己，也見到了自己不曾知曉的模樣，這讓他有點好奇，如果有人信任自己，有人願意愛著自己，過去的自己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想到這，十三低笑道：“做什麼？當然是改變命運啊。”

*

“千山快來看，前麵就是興安城了！”楊不滿趴在船邊，看著下空的城池，一臉興奮的道：“我聽他們說興安城以龍麟竹聞名，我們來的倒也巧了，今日五月二十四，恰逢興安城有名的竹黎節，我們趕上熱鬨了!”

“竹黎節？”木千山瞥了眼城池，指尖輕點著船沿道：“沒聽說過。”

楊不滿卡殼了一下，這人居然不知道竹黎節？難道是被鎖在家中，不能邁出門的可憐蛋？楊不滿看向木千山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憐憫，想不到千山小小年紀，就遭受了如此之多的束縛，真是可憐啊！

想到這，他擺手道：“不重要不重要，待會我帶你好好逛一下，你就能知道了。”

木千山未曾注意到楊不滿的眼神，隻是嗯了一聲。

不過片刻，楊不滿操縱著飛舟落在城池外麵。收好飛舟，楊不滿領著木千山向城門走去。

“啊——”男人的慘叫聲。

接著是一片驚呼聲傳來。

兩人看去，隻見一個修士打扮的男人躺在地上捂著胸口，一臉痛苦的口吐鮮血。而他的麵前，是穿著藏綠彈墨竹紋錦袍，腰間掛刀的三個男人。

為首的男人刀已出鞘對著修士，隻聽那人道：“還請諸位看好了，這就是插隊的下場。諸位前來興安城參加竹黎節，這是興安城的榮幸。但也希望諸位能遵守興安城的規矩，大家都相安無事，最是好的。”

楊不滿看了眼三人，又看了眼倒地的修士，扭頭對木千山說出自己的結論：“那三人很強，呃……也許連守城門的，我們兩合夥也打不過。”

木千山看了片刻道：“修仙界厲害的人士很多，而我們將來會比他們更厲害。”

楊不滿思考片刻，拍手滿意道：“對！我們會更厲害！好了，我們去排隊吧。”

看著排起了長隊的城門，想著插隊人士的下場，在場的人默默排著隊。

楊不滿等了片刻歎道：“哎，看來竹黎節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熱鬨。”

“哈，小兄弟想想多了。”排在兩人前麵的修士回頭看著兩人，見兩人雖比自己想象的年輕，但衣著富貴，顯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眼珠微轉，笑著道：“平日裡的竹黎節，雖是有人來，但絕對沒有今日的一半多。今日特殊，是因為不知從哪傳出，興安城不久前得了寶貝，便廣發請帖邀各位有名之士前來觀賞，並決定在今日展出拍賣。”

楊不滿瞬間來了興趣，抓住修士的衣袖道：“不知您怎麼稱呼？”

修士道：“我名孫景，我看兩位年紀未過二十，若是兩位不介意的話，便叫我一聲孫大哥吧。”

“孫大哥！我叫楊滿，他是我弟叫楊千。”楊不滿上道的叫了一聲，笑著道：“我兩初入修仙界，對諸多事也是一無所知。孫大哥可知……那寶貝是什麼？”

“好說好說，相遇即是緣分。”孫景湊近兩人壓著嗓音道：“聽說啊，那寶貝是傳說中早已遺失的春秋劍。”

“春——”楊不滿把嗓音憋回去，在孫景見怪不怪的眼神中壓著嗓子小聲道：“居然是春秋劍！他們要拍賣春秋劍？”

孫景攤手道：“其實你叫出來也沒事的，大家來這裡的目的都一樣的，都是想要一睹春秋真身，隻不是少數人想要得到春秋劍罷了。”

木千山抬手戳了戳楊不滿問：“可否給我講講春秋劍。”

“你居然不知道春秋劍？”楊不滿難以置信的看著木千山問：“你之前沒有在書上看過，或者聽彆人說過嗎？”

木千山實誠道：“沒有，但現在聽到了。”

孫景見楊不滿依舊呆著，主動道：“聽說這春秋劍啊，長二尺一寸，劍柄上雕刻著冷水丹的圖紋，劍身極薄，刃如秋霜。”

木千山等了一下，見孫景沒有出聲，問道：“沒有什麼故事之類的？”

“故事？”孫景想了想道：“那肯定是有的啊！春秋劍據說是來自陵弋雲山，在百年前，散修慕容伊被追殺到陵弋雲山之際，意外得到了此劍，反殺追殺之人，並在三年後持此劍在修仙界闖出一片名聲。慕容伊為劍取名為春秋，聽說是來自什麼，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哎，這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惜的是，自慕容伊死後，這春秋也消失了。如今這春秋現世，於修仙界也是一件幸事。”

楊不滿湊近木千山笑著問：“千山，想不到你還對故事感興趣啊。”

木千山扒開楊不滿道：“我不過是想多了解一些事罷了。”

“知道知道。”楊不滿笑著應了一句，扭頭看了眼城門口，見沒幾個人就要到了，抬手碰了碰木千山道：“快到我們了。”

沒一會，就輪到了前邊的孫景。

守衛伸手道：“可以請帖或者照身貼？”

“照身貼？”木千山思考了一下低聲道：“證明身份的東西？我好像沒有。”

黑戶？這個詞不受控製的從楊不滿腦海裡冒出來，他摸了把腦門壓低聲音道：“沒事沒事，我能幫你證明。”

木千山深深地看了眼楊不滿，眼底深處是淡淡的懷疑。

“原來是孫修士，請進。”守衛待孫景進去後，看向排在前邊的木千山道：“可以請帖或照身貼？”

楊不滿瞥了眼已經走遠的孫景，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斂了笑容上前一步道：“我乃蓮城楊家楊不滿，他乃我的仆從。”

木千山偏頭看去，楊不滿手裡的玉佩是正麵鏤空的蓮花形狀，通體呈現淡粉色，下邊掛著白色雙穗，顯得玉佩格外的精致。

守衛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接過玉佩，待看到背麵的楊字時，連忙雙手奉上玉佩道：“不知是楊公子到來，有失遠迎，還望公子見諒。下述這就去告知城主，還望楊公子稍等片刻。”

“不必打擾城主，本公子前來隻為一睹春秋真容罷了。”楊不滿拿回玉佩把玩著，回頭看了一眼木千山道：“我們走。”

木千山跟上楊不滿，走了幾步，木千山回頭看了一眼，看到的是滿臉恭敬的守衛，和臉色各異的修士。

那些人臉上的表情，木千山看的似懂非懂。

但木千山又想，這些人露出這樣的表情，是因為楊不滿的身份嗎？

原來單是蓮城楊家楊不滿的身份，就足以讓這些人這樣……

若是到來的身份地位更高的人呢？他們又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