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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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銀花麵色慘白心亂如麻,來時想著夫君即將被革職,她跟在身邊能讓夫君安心一些。

現在看來,包大人的真正目標並不是夫君,而是她。

長釘殺夫?

她殺的分明是仇人。

聽說包青天日審陽來夜審陰,魑魅魍魎在他眼中無處遁形,她犯的是殺人重罪,如何逃得過包青天的法眼?

夫君是個好人,若她身家清白,他們倆自然能情深義重纏綿到白頭,可偏偏她是個殺人犯。

自從殺了朱耿白,她日夜惶恐無法安眠,每每聽到夫君說起將來都無顏以對。

她這樣的罪人,怎麼配得上這樣好的夫君?

張銀花絕望的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恢複往常的溫婉柔順。

除了什麼都不知道的李城南,席上所有人都關注著張銀花的反應,尤其是兩個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不知道剛才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她想到了什麼。

看李縣令和夫人的相處就能看出他們家負責動腦子的是夫人,包大人如此直白的提出“長釘殺夫”,張夫人不會聽不出包大人的言下之意。

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李大人,這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麼還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你夫人都快碎了啊!

心大也不能心大到這種地步,你快看看啊!

蘇小郎和趙大郎內心尖叫還不敢表現的太明顯,腳趾已經快要給官家摳出一座新皇宮。

張銀花深吸一口氣,起身離座跪在包公麵前,嗓音發顫,“聽聞包大人有一雙神目,隻要望人一眼就知道此人是否犯罪,敢問大人,此事當真?”

李城南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看到愛妻跪在地上連忙去扶,“夫人,鄉野傳聞豈可當真,你這是做什麼?”

包大人在堂上雷厲風行,私底下卻全然不似堂上的嚴肅,罰他之前還特意和他嘮家常讓他彆緊張,不愧是朝野欽佩的包青天,和包大人說會兒話他的心情好多了。

他隻是縣令當的不好,又沒有犯罪,夫人不要過於擔憂。

李縣令溫聲細氣的勸著他柔弱多病的妻子,想要將人扶回席上坐著,不料張銀花卻強硬的掙脫他的雙手。

包大人是青天大老爺,他既然說出十年前蜀中一帶曾發生過長釘殺夫的案子,定是已經查到她身上才這麼說。

當年朱耿白和人打鬥身受重傷才讓她得手,人死後草草葬了,家鄉的人都隻當朱耿白是傷重而亡,官府並不知道此事,更沒有所謂的“長釘殺夫案”。

家鄉並沒有“長釘殺夫”的命案,包大人從未去過蜀中又從何而知?

定是她殺過人被包大人看出來了。

張銀花擔驚受怕那麼多年,殺人的罪惡感壓的她喘不過氣,如今被名滿天下的青天大老爺點出來,竟然有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提心吊膽的感覺不好受,夫君值得更好的人,

她這樣的罪人配不上夫君,總得為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李城南很遲鈍,可他再遲鈍也能意識到現在的情況不太對勁,“夫人?”

“夫君,是妾身對不起你。”張銀花眼淚撲簌簌落下,狠心推開這個疼她愛她的男人,執拗的抬起頭看向包拯,“包大人,您願意聽妾身說個故事嗎?”

“夫人但說無妨。”包拯辦案秉公執法,內裡卻很是心軟,看到夫妻二人宛如生離死彆不由歎了口氣。

李縣令當官不知變通卻沒有壞心,張夫人溫柔和善也不像能行凶殺人的人,十年前的案子怕是有苦衷。

隨著張銀花的訴說,他們聽到了一個和朱麗兒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

張銀花幼時家境富裕,她是家中獨女,父母愛她寵她,十幾年過的快快樂樂,從不知受苦是什麼滋味。

家中父母心地善良,靠做生意攢下一筆不菲的家業,平日裡施舍乞兒救濟窮人,一輩子從未做過壞事,未料財帛動人心,就這麼被惡人給盯上了。

那日她出門上街,回家後隻看到滿地的鮮血,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提著刀殺了她全家,殺完之後還狂笑著將她家中錢財洗劫一空。

那是父母前幾天救過的人,燒成灰她都認得出來。

她想去衙門告狀,想替父母伸冤,可是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官府找不到凶手,認定那是江湖人滅門複仇不願多查匆匆結案,她連告了三個衙門都被趕了出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自己想辦法給父母報仇。

家中父母不在,錢財被凶手洗劫一空,她當時年紀小,投奔親戚也被趕出來,隻能被迫遠走他鄉。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沒過幾年她就在另一個地方發現了凶手,她能認出凶手,凶手卻認不出她。

凶手名叫朱耿白,家中有妻有女,看著隻是個脾氣不好的男人,沒人知道他在外麵是何等的凶殘。

正好那些日子朱耿白的妻子過世,她就托人做媒嫁給朱耿白當小妾,忍辱負重強顏歡笑,為的是找機會替父母家人報仇。

朱耿白逞凶鬥狠慣了,無甚正業還偏愛享受,花錢大手大腳,花光了就出去搶,仗著有武功在身絲毫不懼官府衙門的追捕。

那次他又要謀財害命,提前繪製了一張七寸長釘的圖案想要殺人於無形,就是那麼一張圖給了她報仇的機會。

朱耿白想用長釘殺人於無形,旁人自然也能用長釘殺他於無形。

於是她悄悄照著圖案去鐵匠鋪子做了鐵釘,趁朱耿白睡覺的時候將鐵釘釘入他的頭顱。

複仇之後,她無牽無掛繼續流浪,殺人的感覺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可越想忘掉越忘不掉,就在她幾乎被逼瘋的時候,夫君來到了她的身邊。

夫君多好啊,不嫌棄她出身卑微娶她為妻,即便知道她有很多事情沒有說出口也依舊疼她愛她。

原本以為從此能夠白頭偕老,沒想到卻在中牟遇到了包青天。

包青天法眼無情

,一眼便能認出殺人凶犯?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這些年日日夜夜沉浸在殺人的痛苦之中,能被包青天處置總好過落入那些無能官吏手中。

如果她為父母伸冤時衙門裡有包大人這樣的官,她也不會淪落到親自殺人報仇的地步。

李城南聽的淚流滿麵,“夫人,夫人你不要再說了。”

他知道夫人心裡壓著很多事情,成親多年也未曾見她展露笑顏,沒想到竟然藏著那麼沉痛的經曆。

他們夫妻那麼多年,夫人怎麼不告訴他?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雖說告訴他也無濟於事,但是總好過夫人一個人扛著。

是他無能,他要是早幾年考中進士去蜀中當縣令,興許夫人告到他麵前事情就解決了,有官府衙門將那作惡多端的朱耿白繩之以法,夫人就不用忍辱負重親自去報仇。

張銀花明知道接下來等著她的會是牢獄之災或者砍頭之刑,將所有的事情說出來後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夫君,朱耿白武功高強,官府衙門奈何不得他。”

她去了三個衙門都被趕出來,其中也有在民間名聲很好的官,但是那些官員都不敢招惹江湖人,即便知道她全家是枉死也依舊不敢翻案。

換成夫君當縣令,以夫君的性子的確會為她做主,但是有心無力也沒什麼用。

夫君不必多想,她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管包大人如何定刑都是她應得的,他們生前無法長相廝守,死後再相聚也來得及,隻願來生還能重續情願。

她不後悔殺朱耿白,隻是對不起夫君。

李城南淚眼婆娑的看著反過來安慰他哭的更加傷心,雖然他不擅長斷案,但是夫人也不能將他想的那般無用啊。

他好歹是個正經考出來的進士,要是連為妻子做主都做不到還當什麼官嗚嗚嗚嗚嗚。

夫妻二人抱頭痛哭,旁邊幾人沒有打擾,隻是靜靜的等他們平複心情。

張銀花擦擦眼淚,推開丈夫跪到包公麵前,她知道殺人要償命,這些年苟活於世已彆無所求,隻願夫君不要在她死後一蹶不振。

世上好女子那麼多,夫君值得更好的。

李城南哭的停不下來,“不,不要,夫人是無辜的,都是那朱耿白的錯。”

“殺人償命,法網難逃,夫君,妾身早有準備。”張銀花留戀的看過去,沒忍住又是淚如雨下,“夫君,妾身死不足惜,隻是法網為何總是網住了我們這些可憐人呢?”

她隻是想為家人報仇,卻成了謀殺親夫的毒婦,而謀財害命的強盜殺完人搶完錢財後還能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天理何在?

夫君是個好官,不能徇私枉法,包大人已經對她起了疑心,這時候大義滅親或許還能保住烏紗,她不能讓夫君的前程和她一起毀了。

李城南抱著妻子死活不撒手,他不做官了,也不要什麼前程,隻要夫人好好的,就算是包大人也不能把夫人帶走。

夫妻倆哭的可憐,聽的小光國公也眼淚汪汪的控訴,“天理何在嗚嗚嗚嗚嗚?”

太可憐了,張夫人真的太可憐了,她隻是想給家人報仇,她有什麼錯?

錯的都是那些無能的官吏,要是衙門能為她報仇,她何必臟了自己的手還落得日夜不得安寧?

包大人法外開恩,不要治她的罪好不好?

蘇景殊費勁兒的把撲到他身上的金大腿撕下來,抹掉眼角的眼淚跟著求情,“大人,張夫人殺人有苦衷,錯在朱耿白不在她。”

要不是朱耿白先殺她全家,她也不會淪落到殺人的地步。

其情可憫,其行可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就法外開恩饒了她吧。

包拯沒有說要治罪,讓抱頭痛哭的張銀花和李城南起來,他還有一些細節要問,“張夫人,朱耿白武功高強,你是怎麼用釘子要了他的命?”

張銀花被扶回板凳上,擦擦眼淚回道,“朱耿白脾氣不好,平日裡經常和人起衝突,他打造鐵釘要謀財害命,但是動手之前卻因為和人起口角受了重傷,當時隻能躺在床上養傷。”

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朱耿白平日裡對她非打即罵,並沒有將她放在眼裡,要乾什麼也不會特意瞞著她。

她記得很清楚,朱耿白和人打鬥被箭射傷,養傷時日日念叨著要用長釘釘死對手來報仇,同樣的話聽多了想不妨在心上都難。

朱耿白說長釘殺人會讓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覺,比其他什麼暗器都高明,於是她就試了一下,果不其然,長釘殺人的確是神不知鬼不覺。

包拯點點頭,命人將朱麗兒喊來問話。

張銀花愣了一下,“朱麗兒?”

朱麗兒怎會在中牟?

公孫策解釋道,“朱麗兒在朱耿白死後落入拐子手裡,陰差陽錯來到中牟縣,這幾年一直在念奴嬌當丫頭。”

張銀花聽後沉默不語。

她殺死朱耿白的時候朱麗兒還是個小姑娘,和朱耿白殺她全家時她的年紀差不多,她知道沒有爹娘庇佑的日子有多難過,但是依舊不想放過朱耿白。

朱麗兒錦衣玉食的生活是朱耿白搶來的,她有時覺得小姑娘無辜,有時又覺得憑什麼被搶的人家無法伸冤而朱麗兒卻能用著那些沾血的銀錢錦衣玉食。

她殺了朱耿白後就離開了朱家,之後沒有再打聽過朱家的事情,朱麗兒是死是活都是她的命,她爹犯的錯就該她來償還。

可是如今聽到朱麗兒被拐子拐走還被賣進青樓,心裡還是愧疚不已。

是了,如果沒有人報案,包大人也不會查到十年前的蜀地之事。

她對朱耿白恨之入骨,朱耿白之女對她恨之入骨也很正常,冤冤相報何時了,就讓這件事在包青天手中結束吧。

蘇景殊和趙仲針最初對朱麗兒非常同情,聽完張銀花的經曆後再見朱麗兒心情就有些複雜。

於情於理,朱耿白的所作所為和他女兒沒有關係,朱麗兒這些年在人販子手裡也吃儘了苦頭,但是將她和苦命的張夫人放在一起,他們還是沒法說出張夫人要為朱耿白

償命的話。

朱耿白罪有應得,憑什麼讓張夫人給他償命?

宴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公孫策讓人將飯菜撤下好讓包大人專心審案。

包大人辦案鐵麵無私,但也不是非得按照律法來走,張銀花殺人情有可原,殺的又是作惡多端的惡人,量刑定罪不至於是死刑。

大人審案時有小光國公在場,小光國公回京和官家講述此事,若能得到官家的赦令,他們夫妻倆照樣能夠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朱麗兒可以帶著錢財返鄉,若不願返鄉也能在京城或者中牟生活,官府會對她們這些獲救的可憐女子好生安置,但是想為父報仇的話卻隻能讓她失望了。

現在是朱耿白已經死了,若朱耿白未死,以他犯下的罪過足夠連累三族,到時朱麗兒身為重犯家眷八成也是被流放。

蜀中已是偏遠地區,從蜀中流放的話,大概得被流放到嶺南。

朱麗兒聽到傳召以為包青天要為她爹伸冤,萬萬沒想到會聽到另一個故事。

她爹不是她記憶中那個豪放爽朗的爹,而是殺人謀財無惡不作的惡棍,他們家用的那些錢財不是正當門路賺來的,而是他爹燒殺搶掠奪來的。

怎麼會這樣?

她不信,包大人一定是騙她的!

朱麗兒這些年流落各地,日子過的越苦就越懷念小時候的幸福生活,下意識將想不明白的事情忽視掉,隻記得他爹是個頂頂好的爹。

現在那層濾鏡被戳破,被模糊的那部分就又冒了出來。

她爹在她麵前是個好爹,但是在旁人麵前脾氣非常暴躁,她娘活著的時候經常挨打受罵,她娘死後納了小妾日子同樣苦不堪言。

她以為她爹隻是脾氣不好,沒想到竟然還會殺人奪財。

報應,她淪落到這種地步肯定都是報應。

朱麗兒痛哭不已,嘴上說著不相信,其實心裡已經信了。

是她爹殺人全家在先,她又有何顏麵讓曾經的張夫人為她爹償命?

都是報應。

事情真相大白,包拯搖搖頭轉身出去,已經想好這件事情要如何上報。

趙仲針巴巴的跟上去,“包大人,您不會真的要把張夫人送上狗頭鍘吧?”

包拯搖搖頭,“此事特殊,得上報官家才能定罪。”

其實他也能赦免張銀花的罪過,但是赦令不能出自他手。

人人皆苦,若將來有人仿照此案來殺人,還要官府有什麼用?

趙仲針小心的看了看麵前的黑臉包公,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說道,“包大人,張夫人去報案了,是衙門不受理她的案子,她走投無路才委身殺父仇人尋找機會報仇。”

“正是因為她曾試圖報案卻無人受理,所以才要上報官家來赦免她的罪行。”包拯歎了口氣,蹲下來耐心說道,“殿下,天下的州縣數不勝數,不是所有人都能秉公執法當好官,朝廷要做的是儘量將那些有本事的人放到地方為官。少一個貪官汙吏,就能多一處

百姓過上好日子。”

大宋如今內憂外患,頑瘴痼疾積重難返,他無法肅清朝堂,隻能儘綿薄之力護一方百姓平安。

趙仲針想了想,問道,“包大人,為什麼那些官員不能秉公執法?他們不能為百姓做主,吏部為什麼不黜落他們?”

乾的好就升官,乾的不好就不讓他們乾,就像那幾個把張夫人趕出來的無能官吏,那些人就不配做官。

不知道現在回京能不能查出他們在哪兒,要是查出來他非得讓爹爹將他們全部貶到嶺南吃苦去。

“殿下,吏部考核看的是整體的功績而不是某一件案子。”包拯簡單解釋了幾句,太深的並沒有和年紀尚小的皇子說。

江湖和朝廷需要平衡,朝中官吏的升遷和黜落也不單單看政績,各種姻親同年私交關係錯綜複雜,名利場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旁觀的時候能說的頭頭是道,真正涉足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種汙泥纏住雙足的無力。

殿下還小,現在多看看民間疾苦,想不明白的都記在心裡,長大了見的多了學的多了就明白了。

見得多懂得多,將來才好成為一個心懷百姓的君主。

包拯溫聲說了好一會兒,看小光國公皺著眉頭陷入思索,也不奢望他現在就能想出什麼。

官家當年受夠了無名無分的苦,他受過的罪他兒子不能再受,前些日子已經透露出要立皇長子為太子的想法。

沒有意外的話,小光國公就是大宋的下一任君主。

先帝優柔寡斷乾什麼都怕,大宋明麵上看不出問題,實際上已經是將傾的大廈,再這麼下去隨時都可能崩潰。

官家年輕,對朝政理解不深,好在性子不似先帝優柔寡斷。

理政不會可以學,性子定型神仙來了也難救。

小光國公愛想愛學,現在開始好好教導,沒準兒真的能將大宋救回來。

趙仲針不知道包拯在想什麼,隻覺得京城之外到處都是危險,官員不頂事,還有那麼多為非作歹的惡人,他要是不帶護衛單獨出門怕是當天晚上就能被坑的隻剩下骨頭。

張夫人連告三個衙門都找不到一個願意為她出頭的官,民間還有多少冤案因為沒有官員敢出頭而被埋藏?

“小郎。”小光國公垂頭喪氣,“朝廷那麼沒用,你覺得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蘇景殊:???

崽,你是不是被刺激過頭了?

雖然他們的朝廷看上去的確沒用,但是存在的必要非常有。

有官府尚且是現在這樣,要是沒有官府,民間會亂成什麼樣子他想都不敢想。

快快快,快想想繁華的汴京緩一緩。

還是蜀中,蜀中也沒有他想的那麼可怕,那兒古往今來都是天府之國,隻要沒有戰亂或者匪患百姓就能安居樂業。

早些年的蜀地的確很亂,但是自從張詠張乖崖平定蜀中的大規模叛亂後,近些年那兒很少再有驚動朝廷禁軍的造反。

都說汴京是天下最

繁華的地方,其實蜀中也不差,如今成都府的繁榮之勢遠超揚州。

本朝初年蜀地不許流通銅錢,百姓交易隻能用鐵錢,鐵錢笨重不易攜帶,交易少的時候還好,大宗生意一多就很不方便,紙幣“交子”就是這麼來的。

在大部分商人隻能扛著金銀交易的時候,蜀中已經開始用紙幣交易,後來朝廷取消民間交子鋪成立官方交子務發行官交子,交子就成了川陝四路的法定貨幣,然後正才慢慢推行到全大宋。

要不是朝廷禁止銅在四川流通,現在出門想刷刷刷甩銀票都不行。

交子都沒有,上哪兒來的銀票?

那邊繁華著呢,殿下有機會可以親自去那邊看看,看了就知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那麼可怕。

膽小怕事的官員的確有,但是朝中還有包大人這樣的好官,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殿下要是不放心,長大後就努力改變這種情況。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因為淋過雨所以才想給彆人撐傘。

以殿下的出身這輩子都沒法淋雨,但是不耽誤他成為那個撐傘的人。

他可是皇子啊,沒準兒還是將來的皇帝,讓他來撐傘再合適不過。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他們殿下輕輕鬆鬆就能把廣廈安排上。

如果將來他還初心未改的話。

趙仲針鄭重握拳,“我長大了肯定不會忘。”

他要讓那些屍位素餐的無能官員全都滾出官場!有多遠滾多遠!

凶殘.jpg

蘇景殊拍手鼓掌,“殿下有誌氣。”

趙仲針鼓著臉,“叫我大郎。”

蘇景殊:……

嘖。

朱麗兒之父被殺一案水落石出,中牟縣的事情進入收尾階段,開封府的衙役審完胡西霸和潘嬤嬤,確定什麼都審不出來了之後乾脆利落的用鍘刀送他們上西天。

看的李縣令膽戰心驚。

他當了那麼多年的官手底下沒出過一個命案,最多最多就是抓個偷東西的賊,贓物物歸原主後打幾板子就能放走的那種。

包大人一來光鍘刀就鍘了十幾個,還有那些作惡多端又湊不上砍頭的,全都流放去滄州乾苦力。

中牟縣少了那些地痞流氓,走在街上都清淨不少。

此案重大,李城南得跟著回京受罰,趙仲針怕包拯鐵麵無私真的把可憐的張夫人給鍘了火急火燎跟著回京。

他這次出門見識到的已經夠多,是時候回京好好吸收了,他回京隻是想爹娘,絕對不是對包大人不放心。

包拯假裝信了他,李城南感動的眼淚汪汪。

李城南安排好縣衙的事務,等朝廷派來臨時縣令到了才帶上夫人一同進京,一行人浩浩蕩蕩,中牟的百姓自發出城門送行。

當然,送的不是李縣令,而是包公。

馬車上,李城南看著百姓歡送的場麵既羨慕又落寞,羨慕也沒有用,他這輩子估計都等不到

百姓這麼送他。

張銀花輕輕握住他的手,張口想說些什麼,又被李城南堵了回來,“夫人什麼都不必說,為夫有自知之明,當不好官就不當,和夫人無關。”

包大人說夫人的罪行可以原諒,如果是打板子那就他來替,如果是流放那他就跟著,隻要人活著就好,彆的他什麼都不在乎。

就不信他堂堂進士還能被餓死。

唉,當官當的不好沒法拿出來當底氣,隻能拿金榜題名來長長臉麵。

蘇景殊目送大部隊離開,戳戳旁邊的倒黴同窗,“走吧,回你家陪你大哥。”

周青鬆歎了口氣,“真對不住,本來還想請你們在中牟好好玩玩,結果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麼歉?”蘇景殊不甚在意的擺擺手,“假期還長著呢,沒有搞事的地痞流氓才能好好玩,你該不會是急著趕我走吧?”

周青鬆:……

他剛才就不該說話。

蘇景殊聳聳肩,要不是怕這倒黴蛋大半夜躲在房間裡偷偷哭還沒人安慰,他剛才就和大部隊一起回京城了,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好吧,其實還有他接下來要去祥符縣拜訪二伯之事。

他自己去拜訪二伯那是探親,帶著包大人和小光國公一起去拜訪二伯不是探親是找茬,還是他自己一個人去比較好。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給這倒黴蛋作伴,等周家的情況穩定下來他再走。

周青鬆很想說他不會大半夜偷偷哭,要哭也是光明正大當著他哥的麵哭,但是小同窗一片好心他也不是不識好歹,“多謝景兄施以援手,這次要不是景兄在場,隻怕我和我哥都會一命嗚呼。”

蘇景殊歪歪腦袋,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要是他和金大腿不在周家,吳氏用長釘神不知鬼不覺害死周家大哥,外麵還有胡西霸和她打配合,李城南又是個糊塗的,這倒黴蛋的性命怕是也保不住。

嗨呀,感覺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豔了呢。

中牟縣沒有了胡西霸和念奴嬌,百姓出門再也不用擔心被地痞流氓騷擾,可惜包大人沒有說到底審出了什麼。

包大人不說,他再好奇也不好問。

長釘的圖紙出自朱耿白,朱耿白遠在蜀中,且十年前就已經被殺,胡西霸是怎麼拿到同樣的圖紙的?

不要說圖紙是吳氏的,內宅婦人連普通釘子都很少碰,更不用說七寸的長釘。

吳氏出嫁前被家中嬌養出嫁後被夫君疼愛,也不像會碰釘子的人,所以那長釘的圖紙肯定出自胡西霸。

胡西霸和無憂洞的幕後之人有關,難不成朱耿白也和無憂洞的幕後主使有關?

十來年了啊,這得是多大的案子?

蘇景殊努力回想包青天劇情裡的大反派,想來想去隻想到一個襄陽王一個龐太師。

龐太師是反派角色的常客,襄陽王是隱藏反派的常客,案件越大他們倆的嫌疑越大,如果單純是電視劇,往他們

兩個身上猜肯定不會出錯。

可是現在不是電視劇。

以他對龐太師的了解,龐太師不會是反派。

雖然龐太師的確有個女兒在宮裡當貴妃,哦,先帝駕崩後就接回家榮養了,但是如果龐太師是大反派的話,包大人等人不會和他相處那麼好。

政見不合歸政見不合,出發點都是為了百姓。

他不清楚朝堂上到底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他們的政見哪兒不合,反正能看到的就是龐太師和朝中幾位相公的私交都很不錯。

不是龐太師,難道是襄陽王?

龐太師都不是反派了,襄陽王會符合人設嗎?

蘇景殊搓搓下巴,“青鬆兄,你知道襄陽王嗎?”

周青鬆不明所以,“知道啊,那是真宗皇帝的幼弟,咱們官家見了他得叫一聲爺爺。”

宗室王親大多留在京城,有封地卻不去就藩,封地的稅收送到京城來供他們花銷。

外麵的繁華和京城差太多,就算就藩之後天高皇帝遠,宗室王爺們能留在京城也不樂意去封地,享受起來都不在一個檔次,在封地有錢都花不出去,不如留在京城。

襄陽王就是少見的外出就藩的王爺。

不過他就藩之後沒怎麼回過京城,先帝在位時沒怎麼召見過,當今聖上繼位估計都沒想起來還有這麼個爺爺。

蘇景殊若有所思,“我也是忽然想起來還有這麼個王爺。”

孩子靜悄悄,肯定在作妖,襄陽王的嫌疑大大增加。

襄陽離蜀中很遠,但是和京城相比卻近很多,如果襄陽王要發展四周,除了荊襄九郡外最可能朝蜀中下手。

天府之國易守難攻,造反不成還能割據自守,最重要的是離的近。

無憂洞擄賣人口謀取暴利,正好造反是燒錢的事業,朱麗兒能從蜀中老家被賣到中牟,也能說明無憂洞的幕後黑手已經掌控著兩個地方。

很好,嫌疑繼續增加。

周青鬆推門進家,看他還在走神沒忍住戳戳他的腦袋,“想什麼呢?襄陽王怎麼了?”

蘇景殊搖搖頭,“沒怎麼,就是想到某些關竅豁然開朗。”

周青鬆:???

這都什麼跟什麼?

倒黴蛋搖搖頭,回家後先往主院跑,進屋看到他哥無聲無息躺在床上呼吸一窒,連哭帶喊撲過去看他哥還有沒有氣兒,“哥!哥你彆嚇我!”

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多大一會兒,怎麼就成這樣了?

哥啊,你怎麼能為了感情之事尋短見?

弟弟真的會把家產敗光的啊!

周青柏這些天難以入眠,好不容易家裡清靜一會兒能睡著了,剛睡著就又被糟心弟弟給哭醒,臉色黑的和剛離開中牟縣的包公有一拚。

“青鬆!鬆手!我沒死!”

周青鬆淚眼婆娑,看到他哥睜開眼睛才抽搭搭直起身,“哥,聽說官家明年要開秋闈,你可千萬不要自尋短見。你要是自尋

短見,我要給你守孝至少得錯過兩次秋闈。”

秋闈都錯過去,春闈就更沒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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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柏深吸一口氣,“周!青!鬆!”

混賬小子哪隻眼睛看到他想自尋短見了?

長兄如父,混賬小子既然要給他守孝,他這個當爹的今天就好好教教他什麼叫乖覺。

周青鬆傻傻的看著他臥病在床的哥哥掀開被子下床,一邊擦眼淚一邊問他哥要乾什麼,擦著擦著看到他哥找出了塵封多年的藤條猛地打了個激靈,慘叫一聲趕緊往外跑。

“哥——我錯了——手下留情嗷——”

主院門口,蘇景殊默默收回腳,隻當什麼都沒聽見扭頭走人。

馬上到吃飯的時間了,今天吃什麼好呢?

……

清晨時分,天邊剛有一點亮,中牟的百姓已經開始出門勞作。

簡樸的牛車蹄聲噠噠使出城門,車上載著兩個被掃地出門的倒黴蛋。

周青鬆齜牙咧嘴的揉著胳膊,甚至連嘴角都帶了塊青紫,“我哥真的太狠了,我都多大了他還打我,不知道的還以為和你一般大,他還打我臉,就不怕打壞了以後找不到媳婦嗎?”

蘇景殊:……

“你活該。”

他要是周家大哥他打的更狠,不會說話就彆說話,不說話沒人把他當啞巴。

還不知道的以為和他一般大,和他一般大怎麼了,他這麼大的熊孩子、呸、他這麼大的乖小孩就該挨打嗎?

活該一大早就被趕出家門。

還連累他一起被趕出來。

得,和他一起去祥符縣探親去吧。

周青鬆聳聳肩,“我哥分明好聲好氣的請你在家多住幾天,是你自己非要和我出來的,我哥那麼懂禮數的人怎麼會把客人往外趕?”

蘇景殊白了他一眼,“你是我同窗,不是你哥是我同窗,你走了我留在你家合適嗎?”

“合適啊。”周青鬆理直氣壯,“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在家可受寵,我哥看到你乖乖讀書的樣子再想到我小時候的乖巧懂事,沒準兒就開門放我回家了。”

蘇景殊:……

要不是租牛車的錢是這家夥出的,他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去。

周青鬆被趕出家門也不生氣,躺在牛車上搖頭晃腦,“我哥現在那活蹦亂跳的樣子肯定不會再尋短見,這頓打挨的值。看他那麼有精神才好出門,不然我爬房頂也得日夜盯著他。”

蘇景殊臉上的表情一言難儘,“你哥把你拉扯大真是吃大苦了。”

他隻是吐槽一句,沒想到這句話打開了什麼不得了的開關。

周青鬆坐起來,目光灼灼,“景哥兒,你還不知道我哥是怎麼把我拉扯大的吧?我和你講……”

蘇景殊:???

不不不!你閉嘴!老子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