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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在什麼時候,疫病都能讓人聞之色變。
遇到傳染性強烈的疫病,一人傳染一室,一室傳染一城,可能半個月過去全城的人都要染上。
京城上百萬的人口,要是傳開瘟疫後果不堪設想。
周青鬆出身農家手腳利索,收拾完自己那邊過來幫蘇景殊收拾,同時不忘安慰擔驚受怕的小同窗,“京城隔三差五就會出現疫病,官府應對這種場麵很有經驗,景哥兒不用太過擔心。”
蘇景殊有些傻眼,“隔三差五就會出現疫病?”
不是,怎麼說的跟小感冒似的?
疫病是能隔三差五出現的東西嗎?
這年頭醫療條件那麼差,普通的小感冒就能死人,要是再隔三差五來場疫病京城得亂成什麼樣子?
周青鬆聳聳肩,“遠的不說,就我記事的這些年就發生過好幾次。”
慶曆年間,久戍南方的官兵回京,趕上夏秋之交瘴癘為虐就引發了疫病。
皇祐年間河北那邊發生疫病,那會兒是春天,京城太醫院去了好多人,就那還是耽誤了春耕。
前幾年至和年間,也是春天,京城發生瘟疫,官家把珍藏的通天犀拿出來磨成粉入藥以治療民疫。
還有去年,就景哥兒全家搬到京城前小半年,京城剛發過一場大水,連皇城都差點被水淹了,大水肆虐了近兩個月才褪去,然後緊接著就是疫病,沒準兒這次疫病就是去年的病氣兒沒散儘才冒出來的。
所以太醫院應對這種情況有經驗,過去這幾天就好了,不用太擔心。
蘇景殊:震驚.jpg
他們家在眉山老家的小日子過的非常安穩,他隻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聽祖父講過盜賊攻城的事情。
據說一夥盜賊試圖攻進城裡燒殺搶掠,年輕的祖父挺身而出帶領百姓守城,等到朝廷的援兵抵達然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小老頭兒提起這事兒能說一下午,估計他爹那小小年紀就出去遊學的膽子就是這麼繼承到的。
盜賊攻城已經是幾十年前的舊事,眉州是座偏僻小城,他出生到現在都沒見過洪水瘟疫,你們開封府的百姓過的那麼豐富多彩的嗎?
周青鬆收拾好房間,把抹布和剩下的酒醋都放到門口,待在寢舍無所事事隻會更加胡思亂想,於是開始講去年的大水有多可怕。
開封府這邊夏天本就多雨,汴京地勢也低,所以每年雨季都或多或少淹點地方。
四通發達的地下水渠是鬨著玩的嗎?不是,那是勞苦功高的大功臣。
要不是每年都需要水渠來排水,早在有賊人把那兒當無憂洞的時候官府就把那地方給填了。
去年夏天京城的雨下的格外大,從四月開始就下個不停,官家命百官出城督查河工,京師周圍的百姓能動的全都出去幫忙,據說前前後後動用了好幾十萬號人。
可惜人力鬥不過老天,大雨連下半個月之後蔡河決
堤直接將蔡河水門給淹了,再然後就是保康門、朱雀門,外城內城全部汪洋一片,大水一直衝到宮牆之下才漸漸止住,連太廟都給衝的七零八落。
他們太學和國子學的監舍看上去很新對吧,都是大水退了之後重新蓋的。
內城的情況還好,外城的民宅衝壞的得有上萬間,百姓要麼淌水乘舟到處躲避,要麼擠在屋頂城牆上痛哭,明明腳底下就是他們的房宅,偏偏就是有家回不得。
官家雖然不出宮門,但是整座京城都被淹了他不出門也能得到消息。
一國之都總不能就這麼被洪水給淹了,上頭下令讓開封府立刻解決水患,開封府隻能照辦,然後從國庫裡拿出幾十萬貫銅錢招募人手,挖溝引渠排水築壩,整座城都忙活的沸反盈天。
官府為什麼不清楚無憂洞的具體路線?就是因為每次發大水都緊急召集百姓挖溝引渠。
大水都衝到家門口了哪兒有功夫管什麼圖紙,趕緊把水排出去才最要緊。
那場水災一直持續到七月,直到雨季過去洪水才退去,當時街上全然不見現在的繁華,全是嚎啕痛哭的百姓。
“聽說還有奸商發水難財,一個饅頭一桶水都能賣出十倍的價錢,但是不買就會餓死,受災的百姓隻能咬牙忍耐。”周青鬆唾棄了一番趁機抬價的奸商,然後挺起腰杆繼續說,“後來城裡情況穩定下來,開封府立刻派出衙役十裡八鄉的抓那些奸商,咱們包青天眼裡堅決容不得沙子,那些人賺到的黑心錢全都得吐出來。”
發大水的時候乘船沿街叫賣的確比平常費勁,但是翻個兩倍三倍也就算了,一下子翻十倍二十倍算什麼意思?
一瓢水不是一瓢瓊漿玉液,上來就要幾貫錢虧他們要的出口。
“過分,這種人就該罰。”蘇景殊跟著唾棄奸商,罵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怎麼都是聽說?你當時不在京城嗎?”
周青鬆眨眨眼,“我家在中牟,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我是年後考到太學才來的京城,不是一直住在京城。”
他是個窮學生,考上太學能領補貼生活,沒有補貼他可沒法在京城活下去。
而且中牟縣也在開封府的範圍之內,離京城不算太遠,當初不少奸商從他們那兒壓低價錢采買蔬果然後運到京城高價賣出,中牟的農戶也被坑的很慘。
那些奸商被開封府抓走之後他家附近家家戶戶拍手稱快,開封府統計奸商們賺了多少黑心錢,統計出來後大部分留下當做賑災銀,還有少部分送去中牟補貼受災還被坑的農戶,要不是當時天氣太熱不好出遠門,那些大爺大娘甚至能背上菜籃到開封府感謝包大人。
他的消息都是一手消息,絕對沒有任何添油加醋,不信的話可以去開封府打聽,絕對都和他說的一模一樣。
蘇景殊不太相信,但是現在沒法出門打聽真正的一手消息,不信也得信。
沒準兒去開封府打聽,開封府的衙役說的比這家夥還要誇張。
“所以說不用擔心,太醫院的太醫應對這種場
麵真的很熟練。”周青鬆語氣輕快的說道,說完之後心情都好了不少。
去年大水淹城淹了兩個多月⑶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外城半個城都被水衝的不成樣子,可日子還是得過,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那些房子就修的七七八八,街上也漸漸恢複成熱鬨繁華的樣子。
景哥兒一家進城的時候能看出來京城剛遭過水災嗎?看不出來。
所以沒關係,他們可是住在京城的讀書人,朝廷會派人來給他們治病的。
有這麼個傻憨憨當室友,蘇景殊也害怕不起來,於是倆人開始猜測這次的疫病是什麼病。
小小蘇隱約記得古代管能傳染的急性病都叫瘟疫,傷寒啦瘧疾啦鼠疫啦天花啦都是,一旦有瘟疫爆發肯定會死很多人。
春有春瘟,夏有時疫,秋有秋疫,冬有冬瘟。
一年四季都沒個消停的時候。
周青鬆托著臉猜測,“不知道這次疫病能嚴重到什麼程度,會把我們送到城外隔離嗎?”
要是送的話得趁早送,他們現在還沒發病,一個兩個收拾行囊就能出城,等過幾天他們發病了再讓他們出城就沒現在這麼方便了。
蘇景殊聽他絮絮叨叨,終於相信京城的百姓對瘟疫已經見怪不怪了。
疫病傳開之前便有隔離消毒的意識,爆發之後分病情輕重來安置病人防止繼續感染,不幸染病身亡的人也單獨埋葬安置,能做到這個地步真的已經很厲害。
讓他這個在千年後生活過的人來麵對這種情況,他能說的頂多也就是隔離消毒,還會因為不專業被大夫們當找事兒而趕出去。
倆人在寢舍裡說話,不多時便看到外麵有人走動,定睛一看穿的還是太學的校服。
蘇景殊走到窗前看了一會兒,發現外麵人越來越多不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不讓我們亂跑嗎?”
“是讓我們儘量不要亂跑。”周青鬆點點頭,對這種場麵見怪不怪,“先生們也說了是儘量,沒有鎖上門不讓我們外出,城中可能爆發疫病,大家心中惶恐想要回家也正常,想回家也沒人攔著。”
蘇景殊:???
鬨呢?
虧他剛才還以為大宋的傳染病防治已經先進到值得後人交口稱讚的地步,結果就這?
儘量讓可能感染的病患不讓亂跑,怎麼不儘量讓病逝的人不要死?
光動嘴皮子沒有用,這是傳染病,得強製隔離啊親。
蘇景殊想不明白,傳染病隔離能這麼隨便?
“可是他們如果已經染上病,這時候出去不是會把病傳給其他人嗎?”
周青鬆不以為意,“連他們都能染病,隻能說明外麵已經的病氣已經傳開,在學堂得病和在家得病沒有區彆,不如回家。”
要不是他家離的遠,他也選擇回家養病。
蘇景殊皺緊眉頭,內心有一萬句臟話想講。
“景哥兒對防治疫病有研究?”周青鬆好奇的問道,“他們都說讀書人是半個大夫,我就不愛看醫書,對疫
病更是沒有半點研究,那東西看著忒費眼,不好玩不好玩。”
他家在中牟縣算是殷實人家,中牟縣離開封府近,雖然不如京城富庶,但也都不缺吃喝,家裡有點餘糧都能讓孩子去學堂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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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分的像他這樣考到太學來,沒有天分的能把字認全了就改行,要麼去學醫要麼去當賬房,實在不行還能回家種地,反正有手有腳肯定不會餓死。
比起當賬房,明顯學醫更實用,家裡平時算賬用不到賬房先生,但是有個懂醫術的在頭疼腦熱的話就不用跑去請大夫了。
直到他小時候啟蒙用的什麼書嗎?醫書!
雖然現在已經忘的七七八八,但是想起來那些藥名他就頭疼。
醫書太難了,還是四書五經簡單。
不過讀書人讀幾本醫書大多都能明白點,看開封府的公孫先生就知道,有些讀書人雖然沒有醫者名號,但是醫術絲毫不比醫者差。
蘇景殊頭疼的捶捶腦袋,隻覺得前路茫茫。
疫病的治療歸太醫院管,開封府也得時刻關注情況。
太學不能強製讓學生留在寢舍,開封府卻可以,在書院待著什麼也乾不了,要不他也回家?
正想著,外麵便有人過來喊,說是家裡來人接他回去。
這下不用糾結了,帶上他的傻憨憨舍友一起走吧。
“啊?我跟你回家?”周青鬆被催著收拾行囊,感覺這種時候去彆人家不太好,“雖然我年輕身體好可能沒染病,但是疫病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準,萬一真染上了再傳染給你家人怎麼辦?”
“那就住在我院裡彆出門,家裡什麼都有,帶幾件衣裳就行,回家之後沒準兒還需要你幫忙。”蘇景殊正努力想防疫措施,說來也巧,他穿越之前剛經曆過一場波及全世界的疫情,怎麼治病他不清楚,怎麼預防他還真能說上來幾條。
回家之前得去和先生們說一聲,順便讓先生們注意防備。
孫直講看他掰著手指頭一條一條說的井井有條,想起來之前打聽到的唐門以毒藥暗器名傳江湖,猜測這些應該也是得到炸藥的時候順便聽到的。
唐門有毒藥,唐門弟子肯定擅長防毒,毒氣和病氣應該差不多,這些法子大概率可行。
“先生,我現在能想起來的隻有這些,您去找大夫問問可不可行,大夫說可行再照著那些法子來用。”蘇景殊看孫直講已經貼心的給他準備好理由大鬆一口氣,又叮囑了幾句才帶上周青鬆一起回家。
對不住了唐門的兄弟姐妹們,這次還得拿你們當借口。
能者多勞,咱唐門弟子多才多藝,炸藥毒藥都正好專業對口,事發突然就多擔待些吧。
不知道開封府現在有沒有得到消息,雖說疫病之事容易引發百姓慌亂,但是紙包不住火,這種事情還是早點讓大家知道比較好。
早知道早防範,免得擴散到全城沒法收場。
街上依舊人來人往,看上去並沒有受到影響,也就是說城外有疫病的消息並沒有擴
散開。
周青鬆掀開車簾看著外麵,“景哥兒,你家裡消息還挺靈通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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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殊歎了口氣,“是孫先生派人去我家報個信兒,不隻我家,其他家住在城裡的學生都是先生們派人去家裡通知的。”
大概對先生們來說校舍留太多學生不好管,所以趁事態沒有那麼嚴重趕緊讓他們各回各家。
周青鬆撓撓頭,“原來如此。”
馬車一路往內城而去,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第一次過來的周青鬆震驚的看著麵前的宅子,站在門口時很震驚,進去之後更震驚,“景哥兒,深藏不露啊!”
這麼大的宅子,院落雅致布局流暢,最最重要的是在內城,這得上萬貫才能買下來吧。
他以為他們這小同窗住在開封府附近是住公租房,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家有這麼大的宅子的話他也不願意住校。
羨慕,羨慕令人麵目可憎。
蘇家眾人得知城外有疫病後都嚇得不輕,蘇景殊一回來立刻準備好讓他洗澡換衣服,從太學帶回來的東西一件不留全燒掉,和他一起過來的周青鬆也是一樣的待遇。
燒掉燒掉,全都燒掉。
周青鬆沒想到進門會是這種待遇,好在他們景哥兒的兄長和他身形相仿,不至於讓他□□沒法見人。
蘇景殊還擔心他會尷尬,結果沒一會兒這個傻憨憨就和他二哥那個自來熟說一塊兒去了,壓根不需要他擔心。
既然家裡沒有彆的事情,他就放心去開封府找公孫先生了。
不過在過去之前他得把剛和孫先生說的那些防疫措施寫下來,彆處需要防備,家裡也不能掉以輕心。
蘇軾看著他弟筆走龍蛇寫了一條又一條,搓搓下巴問道,“這口罩是何物?”
蘇轍想了想,回道,“疫毒癘氣從口鼻傳入,顧名思義,口罩應該是罩住口鼻以防病氣入體。”
“三哥說的對,家裡有紗布的話可以用紗布來縫,能把口鼻罩住就行。”蘇景殊在旁邊畫出口罩的樣子,畫完之後不忘解釋,“那人做炸藥的時候就帶著這玩意兒,說是不光能防塵還能防毒。”
防毒肯定是不能防的,但是能防一點兒是一點兒。
蘇景殊讓倆哥哥趕緊把上麵寫的東西記住,然後疊好收起來去隔壁找公孫策。
開封府中一切如常,看上去還不知道城外有疫病發生,路過的衙役看到風風火火的蘇小郎還好奇他怎麼沒去上學。
包拯去上朝了不在府衙,展昭出去巡街還沒回來,書房裡隻有公孫策一個人。
“梅先生被診出疫病?!”公孫策驚的直接站起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麼這個時候出現疫病?
蘇景殊把他整理出來的防疫措施拿出來,把提前準備的理由說完,不管公孫先生信還是不信反正就都這樣了,“先生,毒氣病氣差不多,這樣應該能防備。”
公孫策本身醫術就非常高明,紙上寫的東西可不可行差不多可以確定,現在不是追
究眼前這臭小子怎麼又想起來了新東西,把紙片收好立刻安排衙役去外城查看情況。
太學那邊已經請了太醫院的太醫過去,也就是說宮裡已經知道消息,現在剛剛有人發病還來得及防備,過些天發病的人變多想防備都來不及。
“景哥兒彆走,等我回來再和你說。”公孫策留下一句話便匆匆忙忙安排府衙其他部門的官差衙役,包大人不在府衙,緊急情況下他的話可以等同於包大人。
本就忙碌的府衙更加忙碌,所有人都聞“疫病”色變,去年大水過後的疫病死了不少人,今年還沒下幾場雨就開始有瘟疫,如果再和去年一樣大水淹城該如何是好?
好在城外有發生疫病時給醫者和病患住的房子,那些房子打掃一下直接能用。
“口罩”“防護服”之類的東西聞所未聞,不過看著也簡單,聯係城裡的布莊和成衣店很快就能做出來。
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如何讓那些病患願意出城隔離。
城外那些房子是用來隔離病患的不假,但是很少有病患願意過去,比起全是病患和醫者的城外他們更願意留在家裡治病。
即便留在家裡可能會將病情傳給家人也依舊如此。
不隻病患願意,病患的家屬也願意,這種情況下官府也不好講他們強行帶去城外治療。
公孫策來去匆匆,大致安排好事情後捏捏眉心,隻等包大人回來主持大局,“景哥兒。”
蘇景殊乖乖上前,“先生,我在。”
公孫策鄭重開口,“你再好好想想,那唐門弟子可曾透露過唐家堡在什麼方位?”
蘇景殊:……
蘇景殊實在答不出來,含糊幾句趕緊轉移話題,“先生,我這樣剛從太學出來的也要去城外隔離對吧?”
唐門不唐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也是需要重點觀察的潛在病人。
沒有病患願意出城隔離,先生可以拿他當招牌,他一個半大孩子都能以大局為重,其他人好意思在家當定時炸彈?
該強製的時候就強製,京城人口密度那麼大,就算每次發生大災大難都能很快扛過去,那些大災大難中死去的人也都真實存在。
以前遭難的不是他們可以說他們運氣好,可是好運不會時刻眷顧他們,萬一哪次中招小命兒就沒了。
出城隔離治好病之後還能和家人團聚,在家隻能傳染家人然後全家一起躺板板,孰輕孰重大家應該分得清。
出城隔離,從他小小蘇、和周青鬆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