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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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洞裡的凶徒無惡不作喪儘天良,活剮了他們都不足告慰那些被殘害的婦女幼童。

蘇景殊捏著炸藥管,有種清空倉庫的炸藥管將這鬼地方炸乾淨的衝動。

魑魅魍魎躲在陰溝裡為禍百姓,把他們藏身的陰溝給炸掉,他們自會無處遁形。

凶徒與高官權貴勾結在一起禍害百姓,可京城的高官權貴不全是惡人,還有包青天這樣能為民做主的好官。

聽這位可憐女子話中的意思,汴京百姓苦鬼樊樓已久,若能有機會將汴京人間地獄般的地下王國肅然一清,便是有權貴想阻攔,包大人那裡也不會答應。

隻要把這個賊窩炸掉,暗渠陰溝也能見青天。

可是不能炸。

地上不是空無一物,京城百姓以百萬計,毫無準備就把地下炸穿會導致地麵塌陷傷及無辜百姓。

水渠裡除了那些窮凶極惡之輩,還有更多被拐騙而來的婦女幼童,炸藥的威力太大,到時死的不隻有惡人,連他自己也逃不出去。

他想將這些人繩之以法,但是不想和他們同歸於儘,地麵上還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外麵的世界他還沒看夠,沒必要為此搭上自己的命。

蘇景殊小心翼翼站在洞窟門口,感覺手腳都凍僵了才小聲說道,“這種地方不該存在,我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的。”

女子眼皮微顫,不覺得她這輩子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卻也沒有嘲笑少年郎的異想天開,“這裡是他們尋歡作樂的鬼樊樓,你若想多活幾天就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彆被他們發現。”

所有的地下水渠都是無憂洞,唯有最深處這裡被稱之為鬼樊樓。

地上的樊樓燈火是京城一大盛景,地下的鬼樊樓也是無憂洞中最險惡的地方。

彆處或許運氣好能找到出口,通往鬼樊樓的路隱晦曲折,沒有引路人絕對走不出去。

能安安靜靜死在無人的洞窟已是幸運,談何重見天日?

蘇景殊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低聲謝過她的提醒,然後在地圖上標記出這個地方,輕手輕腳退出去。

相反的方向,也就是他來時的方向。

地下水渠晝夜不分,除了那片尋歡作樂的鬼樊樓,彆處都昏昏暗暗,再遠一點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投鼠忌器,就算帶著一倉庫的炸藥也沒法毀了這處賊窩,他得想辦法出去,然後找包大人來處理。

開封府以前拿著地方束手無策,可能是不知道地下的通道到底怎麼走,他在無憂洞中待過,全家都能作證他記性好,回去就能把裡麵的地圖畫出來給官兵做參考。

權貴攔路攔不住包青天,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當朝權臣,包大人都沒有怕過。

都說汴京繁華,可這繁華底下卻藏了那麼多汙垢。地下水渠埋了不知多少白骨,這等吃人的地方絕不能留。

蘇景殊原路返回,路過堆滿屍體的洞窟時加快腳步,一路向前不敢回頭。

係統地圖紛亂難辨,放到最大冷靜規劃還是能找到出去的路的,隻是能在地下走動的都是盜匪逃犯,他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敵明他暗,他還有機會找到出口出去報案,要是被無憂洞裡的亡命之徒發現,再想脫身就麻煩了。

……

開封府中,蘇洵得知兒子被拐進無憂洞後險些暈過去。

雱哥兒剛來汴京沒多久,不知道京城地下彆有洞天,他早年在京城遊學數年,很清楚無憂洞是什麼地方。

包大人回到開封府後嚴打各種不法之事,景哥兒怎會被無憂洞的惡徒抓去?

公孫策讓衙役將嚇得不輕的王家小郎送回家,然後出門穩住群情激奮的百姓,開封府不會放任無憂洞危害百姓,一定會將那些陰溝裡的老鼠繩之以法。

穩住百姓,還得安撫亂了方寸的老友,無憂洞凶險,他在百姓麵前言之鑿鑿,在老友麵前卻不敢保證一定能將孩子救回來。

這些年權知開封府的不無手段高明之人,可連範文正公那樣剛正不阿的性子都沒法將無憂洞除根。

年年有人到開封府來告狀,年年都有人沒入溝渠從此生不見人,他實在不敢把話說太滿。

蘇洵強自鎮定,掩在袖子裡的手卻止不住顫抖,“此事還求公孫先生費心。”

他自覺京中人脈寬廣,真到用上時卻發現還是不夠用。

無憂洞中皆是蛇鼠,他認識的卻都是讀書人,地下溝渠縱橫,就算能找到千百個入口也無法進入一探究竟。

柳七,對,去找柳七。

妓子認識的人多,二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興許能找到個引路之人,隻要速度夠快,他們就能把景哥兒救回來。

蘇洵無暇深究無憂洞的凶徒為何盯上他兒子,腳步匆忙去找柳永求助。

公孫策無聲歎了口氣,眉頭皺的死緊。

好友已然失了分寸,蘇家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開封府不能再慌。

包拯麵沉如水,待公孫策回來便喊茶攤的茶博士到跟前回話,“你方才說,蘇家小郎離開時身邊跟隨之人身著青樓打手的衣裳,是也不是?”

茶博士連連保證,“回包大人的話,小的在茶攤迎來送往,保康門瓦子離國子監不算太遠,附近青樓妓院的打手時常結伴到瓦子看戲玩樂。那人衣裳雖亂,但的確是那些青樓打手們慣穿的樣式。”

國子監都是讀書人,讀書人出門尋歡作樂很是講究,那附近的青樓楚館自詡風雅之所,裡麵的姑娘爭奇鬥豔,裡麵龜公打手還有伺候人的下人也都講究的很。

打手們的衣服是青樓老鴇給他們準備的,每家老鴇買的布都不一樣,但是便宜耐穿的就那麼幾種,所以上身後看著都差不多。

他分辨不出那人的衣裳到底出自哪家青樓,但是很確定是青樓打手慣穿的。

茶博士發誓他沒看錯,雖然他隻是個小小的茶博士,但乾這行好記性很重要,就算懷疑他點茶點的不好也不能懷疑他的好記性。

青天包大人也不能。

包拯:……

包拯麵容沉肅,耐心聽茶博士說完又問了幾句細節,等書房隻剩下他和公孫策兩個人才沉重開口,“怕是惜春院的人下的黑手。”

公孫策捏緊拳頭又鬆開,長出一口氣平複心情,“古長玉伏誅,惜春院樹倒猢猻散,紅花殺手之事和其他人無關,原以為此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竟害了景哥兒。”

官府量刑定罪,劉公公、古長玉、小飛死有餘辜,其他人卻罪不至死,妓女仆從也要生活,惜春院倒了之後立刻便去找下家。

開封府盯了他們好幾天,沒有發現異樣才將人手撤回來。

惜春院人多,府衙忙碌,不能也沒有辦法將所有人的動向都了如指掌。

可是如今連惜春院都沒有了,惜春院的打手為何要害景哥兒?

景哥兒隻是放學的路上遇見他們給展護衛下套,有什麼值得他們報複的?真的隻是為了報複嗎?

包拯派張龍趙虎去蘇景殊走丟的水渠口探查,雖說現在去找已經無濟於事,但是如今離蘇小郎被抓走還沒有多長時間,也許還能找到些許線索。

公孫策眉頭緊鎖,越想越覺得此事不簡單,“無憂洞中蛇鼠橫行鬼魅猖獗,偷盜拐賣無惡不作,京城天子腳下,怎能容此等宵小橫行?”

包拯何嘗不想徹底鏟除無憂洞,怎奈地下牽扯甚多,先前嚴打雖有收效卻也無法將那賊窩連根拔起。

張龍趙虎剛離開府衙,聽到消息的白玉堂便急急忙忙找過來,“包大人,我聽說蘇小郎丟了,丟哪兒了?”

公孫策揉揉額頭,二言兩語將事情說給他聽。

白玉堂:!!!

“惜春院的打手還敢報複?劉公公和古長玉都死了他們報複給誰看?”

包拯和公孫策都沒有說話。

白五爺何等敏銳,立刻意識到真正的幕後黑手可能不是被抓住的那個劉公公,而是另有其人。隻是那人藏的太深,連包大人都沒能將人揪出來。

該死的幕後黑手,報複人都找不到正主兒,有本事折騰展昭去啊,欺負小孩兒算什麼本事?

白五爺出離憤怒,二話不說去追張龍趙虎,他倒要看看這京城百姓聞之色變的無憂洞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蘇小郎馬上是他白五爺的鄰居,江湖上敢不給五爺麵子的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五爺不發威真當五爺是病老鼠啊?

公孫策伸手想攔,再一想白五爺想乾什麼他也攔不住,於是任他去無憂洞一探究竟。

開封府和無憂洞打過不少交道,涉及無憂洞的卷宗厚厚一大摞,他得去翻翻卷宗,看看能不能想法子為京城百姓除掉這個禍患。

公孫策去翻卷宗,包拯也沒閒著。

開封府有二院,左右軍訓院負責刑獄,司錄院負責行政,人多事雜管的寬,但是涉及到兵馬調動,還是得和二衙管軍打聲招呼。

無憂洞的賊人無法無天,若不能將之斬草除根,汴京

百姓便永無寧日。

開封府上下風風火火忙碌起來,消息很快傳到無憂洞的賊首耳中。

無憂洞的亡命之徒在京城囂張多年,消息門路很是寬廣,官府一有動靜他們就能得到消息。

買賣人口是暴利,賊頭子早就賺的盆滿缽滿。

地下水渠平整寬敞的確可以藏身,市麵上能見到的東西地下能買賣,市麵上見不到的東西地下也能買賣,拐來騙來的婦人隨意消遣,不小心弄死了也不過花錢了事。

無憂洞無憂洞,對某些人來說的確是個無憂無慮的好去處。

地下隻要有錢想乾什麼就乾什麼,那是連大宋律法都管不到的地方,不隻強盜逃犯喜歡在裡麵尋歡作樂,甚至有些有門路的衙內進去消遣。

京城的青樓楚館追求風雅,吟詩作對揮毫潑墨,才子佳人常常傳為美談,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才華,不思進取隻求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也不在少數。

地上的青樓玩不儘興,還要因為不通文墨享用不到看上的小娘,地下的青樓卻沒那麼多規矩。

隻要錢給夠,什麼樣的小娘都能弄到手。

但那畢竟是下水道,汙水橫流不見天日,能住在地麵上沒人願意在地底下長待。

賊首整日和權貴打交道,活兒底下人會乾,他早已不再親自操持無憂洞的生意。

臟活沾手太多不容易脫身,藏在幕後才是悶聲賺大錢。

幾個閒漢七拐八拐跑進一處不顯眼的民宅,進去後七嘴八舌的說道,“大哥,開封府好像又要動真格的了。”

被喚做大哥的黑麵漢子麵色一變,鬆開懷裡的女人罵罵咧咧,“不是讓底下人小心行事?誰他娘的又招惹開封府了?”

被包黑子盯上不死也得脫層皮,上次好不容易放棄好幾單大生意縮回無憂洞避風頭,連上元節那麼好的機會都沒敢讓底下人動手,眼看著開封府要對他們放鬆警惕,哪個不長腦子的狗東西這時候犯事兒?

犯事兒就犯事兒,還讓開封府抓個正著,真以為包黑子的狗頭鍘鍘不到他們?

來回話的小弟劉二也很懵,“大哥,小弟來之前特意問過了,這些天底下人都老老實實待在無憂洞,除了必要的采買連地麵都不敢出,就準備過了風頭等大哥帶我們大乾一場。”

另一個小弟李五也說道,“就是就是,大哥的話底下人不敢不聽,弟兄們天天在無憂洞活動,小娘們兒死了都不敢往外扔,生怕被人逮著告到官府。”

“外麵傳丟的是個十二四歲的男娃,要是個女娃還好說,咱抓那麼大的男娃乾什麼?”劉二憤憤不平,“大哥,小弟覺得這是開封府在找的借口,咱們什麼都沒乾,他這麼給咱們扣黑鍋就是想和咱們過不去。”

李五附和道,“就是就是,找借口也不知道找個可信的,咱們什麼時候抓過十幾歲的男娃?”

黑麵賊首冷哼一聲,“包黑子不會犯這麼明顯的錯誤,去查到底是誰乾的,查出來直接綁了石頭沉河。”

殺人

在無憂洞算不上事情,被他們拐來騙來的幼童還好,要留著賣給權貴花樓賺錢,那些婦人留在地底下供他們取樂,性子烈的活不過二天,就是不反抗折騰個幾年膩了之後也是死。

用來消遣的玩意兒活不長,他們手底下的人也時不時就會少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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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亡命之徒,打架鬥毆是常事,脾氣上來了就會見血,有本事的殺人,沒本事的被人殺,這些在無憂洞稀鬆平常,大哥有令抓人沉河,整個無憂洞都不會冒出來一句求情的話。

幸災樂禍的倒是不少。

劉二李五回無憂洞查到底是誰膽大包天頂風作案,黑臉賊首原地轉了幾圈,穿上外衣也跟著出門。

上元節平安過去,京城百姓閒談時都不再說起無憂洞,他就想安生等到包黑子被貶出京城好重操舊業。

現在非但包黑子沒走,無憂洞還又被坊間提到明麵上,這可不是好兆頭。

以前開封府的衙役找事兒嚴打躲幾天就行,包黑子做事不留情麵,開封府的衙役隔二差五找事兒,他們總不能一直縮在地底下不出去。

不行,他得去打探打探包黑子的態度。

開封府要是動真格的,他得趕緊把裡麵的貨出掉,否則事情鬨大了不好收場。

賊首心煩意亂,地下鬼樊樓的拐子盜賊也沒好哪兒去。

他們老老實實待在無憂洞裡,春天那麼冷凍的睡不著覺都不敢往外出,根本沒出去拐過人。

要是說誰按捺不住出去抓個小娘回來享用也就算了,抓個男娃算怎麼回事?

旱道是那群衙內走的,他們這群大老爺們兒隻愛嬌娘。

上頭發話要找出搞事兒的人沉河,這誰敢認啊?

尋歡作樂暫停,所有人都膽戰心驚,生怕不小心被推出去頂罪。

蘇景殊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隻是順著原路返回。

地圖非常詳細,他已經從雜亂無章的線條中找到離他最近的那個出口,可不知怎麼回事,四麵八方的腳步聲越來越多,還有火把的光芒閃閃爍爍。

腳步聲雜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冒出來一陣,和腳步聲一起的還有男人的怒罵聲,好像離的有一段距離,又仿佛近在咫尺,忽然之間就會有凶神惡煞的人躥到麵前。

蘇景殊心都要從肚子裡跳出來,感覺走哪兒都不安全,又害怕有人走他現在待的這條狹窄的通道到時連跑都沒法跑,心裡再慌也必須往前走。

一路走走停停,進去時不到一炷香,出來時走了近半個時辰還沒有走到他清醒過來時的地方。

水渠陰暗潮濕不分日夜,裡麵有那麼多屍體,就算走出來也擺脫不了那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少年郎額上儘是冷汗,頭發散亂的黏在臉頰上,身上不知從哪兒蹭的青泥,臟兮兮的宛如城外無家可歸的乞兒。

沉重雜亂的腳步聲消停下來,應該是所有人都去了最裡麵的地方,蘇景殊腳步虛軟扶著洞壁,不顧一身狼狽加快腳步朝出口走,隻要找到出口,他就能去開封

府報案將裡麵那些可憐人救出來。

即便包大人一時無法將無憂洞鏟除,能把被拐進去的人救出來也是大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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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遠處又有腳步聲傳來。

蘇景殊連忙止住腳步,繞開那條路躲到後麵的分叉口縮成一團準備等人過去再走。

火折子不算太亮,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抱怨裡麵潮濕黏膩不好走的話。

白玉堂!是白五爺!

蘇景殊睜大眼睛,聽出聲音的主人後眼淚止不住的噴出來,忍著頭暈目眩踉踉蹌蹌往聲音處跑,“五爺!你怎麼才來?!”

白玉堂聽到動靜眼中一喜,“蘇小郎?是你嗎?”

京城這地下水渠修的實在太通達,往哪兒走都能走通,幸好公孫先生派人給他送了份前頭清剿無憂洞時畫出來的簡陋輿圖,要不然他進來就出不去。

五爺對機關奇門遁甲之術頗有研究,這種地方還是頭一次見。這算什麼,隻要路線足夠亂,就不怕彆人來找茬?

地下有回聲,白五爺仔細辨認剛才的聲音是從哪兒傳出來的,舉起火折子往那邊找,“蘇小郎?小景殊?景哥兒?”

第四個稱呼還喊沒出來,臟兮兮的小哭包就撲到了他身上,“裡麵好可怕,好多屍體,我害怕嗚嗚嗚。”

“不怕不怕,五爺在這兒呢。”白玉堂手忙腳亂,任這嚇得不輕的小孩兒把泥巴蹭身上也不敢有意見,“好了好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五爺來了不用怕啊。”

不是,他長這麼大也沒哄過人,這情況怎麼哄啊?

包大人!公孫先生!蘇小郎他爹!好歹來一個教教五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