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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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樂業,汴京的夜晚燈燭熒煌,酒樓茶坊徹夜不休。
蘇景殊這些天忙於學業,若不是親眼看到歹人行凶,幾乎快忘了自己身處在帶有江湖探案元素的野史大宋之中。
汴京是座不夜城,晚上在外遊玩的人不在少數,這才戌時,街上不可能沒有行人。
安安靜靜的夜晚本就容易令人心生不安,這時候路上忽然飄過來一個身著白衣粉紗的女子,嚇的他腦子裡嗡的一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少年郎僵著身子站在原地不敢動,生怕發出動靜讓“女鬼”注意到路邊有行人誤入,同時飛快的回憶包青天的世界觀裡究竟有沒有鬼神。
民間傳說裡的包大人“日斷陽,夜審陰”,額頭一輪彎月乃是穿梭陰陽兩界的“通行證”,如果傳說是真的,他該不會真的誤入鬼打牆了吧?
蘇景殊毛骨悚然眼淚汪汪,一瞬間腦海中走馬觀花,要不是不敢動,甚至想當場掏出紙筆寫遺書。
欺負人也不待這麼欺負的,毫無征兆穿越到北宋也就算了,見過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活到三十五年的天選之子嗎?
爹,娘,永彆了嗚嗚嗚嗚嗚嗚。
就在他淚眼朦朧腦內演大戲的時候,白衣粉紗的“女鬼”身後又冒出來兩個氣勢洶洶的打手。
蘇景殊:……
等會兒,這倆應該不是鬼吧?
一陣晚風吹過,蘇景殊打了個哆嗦,眼睜睜看著兩個打手和“女鬼”竊竊私語然後上演“她飛他們追她插翅難飛”,隻覺得剛才哭唧唧的自己像個笑話。
不是,大晚上的你們乾什麼啊?
蘇景殊又氣又怕,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時候看到展貓貓踏著月色出現在視線之中,心裡的委屈可想而知。
警察蜀黍,這裡有壞人嗚嗚嗚嗚嗚。
小小蘇想也不想就衝過去,小短腿跑起來比做戲的打手和“女鬼”還要快,加速超過三個演員撲到展昭身上就開始哭訴,“展護衛,我以為我撞見鬼打牆了嗚嗚嗚嗚嗚。”
也就是江湖人耳聰目明大晚上的也能看出來他是誰,換成個陌生人這麼衝上來,展昭隻會側過身任來人往牆上撞。
此處夜深人靜,蘇小郎怎麼在這兒?
佯裝逃跑的女子和兩個抓人的打手看到有人搶在他們前麵衝到展昭跟前都愣了,不是說已經清過場?怎麼還有人?
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看到不該看的,要不要找機會殺人滅口?
看這小子的衣著打扮應該是太學的學生,太學生沒有背景死就死了,沒人會費力追究。
三人麵麵相覷,他們都是奉命行事,出現意外誰都做不了主,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演。
柔弱的女子一路奔逃,跑到展昭身邊時力竭倒地,意料之中的被追他的打手抓住。
展昭下意識想出手,奈何纏在他身上的小孩兒跟八爪魚一樣不讓他動,弄得他想出手救人都
不行。
“跑啊,你跑啊,再跑老子打死你。”
打手的巴掌甩的非常不客氣,挨打的女子踉蹌幾步扶住路邊的木架,半邊臉腫起來怎麼看怎麼可憐。
蘇景殊被這場麵嚇的更加不敢鬆開展昭,連忙用氣音提醒道,“展護衛,他們有問題。”
“小景殊,你先鬆開。”展昭行走江湖多年,這樣的場麵不知道見過多少次,明知道有問題也沒辦法視而不見。
蘇景殊遲疑了一下,想想展貓貓的武力值,然後乖乖的從纏人的八爪魚變成抓衣角的跟屁蟲。
天黑,人壞,他害怕。
展昭頓了一下,放任飽受驚嚇的小孩兒抓他的衣裳,上前一步抬手擋住還要行凶的兩個打手,“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你們當街欺淩女子,眼裡還有沒有將王法?”
蘇景殊小碎步跟著展貓貓平移,有大腿可抱立刻支棱起來,“當街施暴!目無王法!跟我們去開封府走一趟!”
兩個打手都有些傻眼,這小子什麼來路?怎麼上來就開封府?展昭都沒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
幸好帶頭的那個反應快,調整成防備的姿態繼續叫囂道,“王法?你們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展昭下意識回頭看被追打的女子,隻一眼,就愣在了那裡。
蘇景殊手裡攥著衣角心裡有底,由於海拔原因沒有注意到展昭的動作,依舊義正言辭的和無良打手對峙,“她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當街施暴國法不容。”
“她是惜春院的妓女!”壯漢的目光逐漸不善,要不是展昭在場,他們能讓這壞他們好事的臭小子血濺當場。
小小蘇敏銳的察覺到危險,縮縮脖子離展貓貓更近一些,免得拉仇恨拉的太快來不及救他。
展昭很快回神,深深的看了眼身後垂淚不語的女子,朗聲道,“妓女也是人,你們無權隨意打罵,在下開封府展昭,二位是自己走還是跟展某走?”
兩個打手準備好的台詞幾乎全部用不上,上頭讓他們堵展昭的時候也沒說要他們去開封府,倆人對視一眼,索性直接開打。
蘇景殊見狀迅速躲開,不給展昭拖後腿,也不肯和哭哭啼啼的女演員站在一起。
這三個人明顯是衝著展貓貓來的,現在展貓貓要迎敵無暇顧及他們,萬一這位“弱女子”趁他不防備捅他一刀怎麼辦?
他沒學過金鐘罩鐵布衫,不冒這個險。
南俠展昭的武力值永遠值得信賴,不等蘇景殊找到合適的觀戰地點,那兩個打手已經被打到落荒而逃,走之前還不忘放狠話,“如夢,回不回去隨你,不過我們可警告你,不回去的話一切後果你自己承擔。”
說完,立刻連滾帶爬的朝著來時的方向逃之夭夭。
就這?
蘇景殊撇撇嘴,回到展貓貓身邊找出剛才攥的那片衣角繼續抓緊。
展昭看著他們跑遠,輕輕拍拍身側蘇小郎的肩膀,然後走到站在路邊的弱女子跟前,“你叫如夢?”
白如夢點點頭,眼角帶淚我見猶憐,回應之後轉身也要離去。
展昭皺眉,“你去哪兒?”
白如夢停住腳步,聲音顫抖,“回惜春院。”
“回惜春院?”展昭不解,“你好不容易逃出來,為何還要回去?如夢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我……”白如夢妝容淩亂欲言又止,一瞬間的真情流露令人心酸,緊接著又像是有難言之隱般哀哀轉身,“你我隻是萍水相逢,方才之事小女子感激不儘,以後我的事情請你不要管。”
蘇景殊:???
不是?你也知道你們隻是萍水相逢啊?這語氣怎麼跟小情侶吵架似的?
蘇景殊不明白,但是他大為震撼。
然而看到定定看著白如夢走遠的展昭之後,他又有些拿不準了,“展護衛,你們……認識?”
展昭歎了口氣,眉間含愁,“她長得與我早逝的未婚妻月娘一般無二。”
蘇景殊:???
蘇景殊:!!!
前世今生?白月光與替身?
天惹,他是不小心亂入到展貓貓的感情戲裡了嗎?
這是陰謀!這是圈套!展貓貓你清醒一點!
就算他沒有撞破那三個人開演之前的畫麵,這個陰謀詭計的邏輯也完全說不通。
那個叫如夢的女子大費周章出逃,在他跟前挨頓打露個麵又要回去,這合理嗎?
她要是想逃,展護衛幫她打跑那兩個打手的時候就能逃,她要是不想逃,也不會冒著被打罵的風險往外跑。
彆說她挨打受罵就為了出來放風,這話說出來傻子都不信。
小小蘇緊張兮兮的拉著展貓貓分析情況,生怕天真單純的展貓貓被騙身騙心。
展昭:……
他覺得他還沒有愚蠢到看不出此事有問題的地步。
“莫擔心,我心中有數。”展昭住在開封府,和蘇景殊順路,正好把這入夜了還沒有歸家的小郎君送回去,“小景殊,還沒有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蘇景殊想起來這事就氣鼓鼓,連說帶比劃的控訴家裡的兩個哥哥有多煩人,“他們每天帶回來的題都好難,我做不出來隻能去請教直講,從他們考試結束到現在,我已經連續好多天沒能放學就回家了。”
展昭促狹的彎彎眼睛,“展某是個江湖人,不懂這些。”
蘇景殊哼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展護衛,那三個人真的有問題,他們是在你出現之後才開始追打的,你沒出現的時候街上安靜的很,害得我還以為遇到了鬼打牆。”
這條街平時很熱鬨,忽然安靜的見不到行人怎麼想都不對勁。
防火防盜防詐騙,南俠展昭可是開封府的公職人員,要是被騙進圈套傳出去多丟人?
展昭輕歎一聲,聽他這麼說也隻是笑笑沒再說話。
……
惜春院中,白如夢低眉順眼的站在鴇母古長玉麵前,旁邊站著一個黑衣蒙麵人,還有方才追她的兩個打手。
古長玉心煩意亂,“展昭呢?為什麼沒有追上來?”
黑衣蒙麵人摘下麵罩,“夫人,我與展昭交手之後將他引到如夢處,親眼看著他進入長街才回來。”
兩個打手立刻辯駁,“夫人,小飛的確將展昭引了過去,可我們過去時街上還有其他人。那臭小子不知道看到多少,還好像和展昭認識,上來就要抓我們去開封府看著可囂張了。要不是那小子打岔,展昭肯定會來惜春院。”
古長玉拍桌怒道,“如夢的身契在惜春院,我們惜春院管教自己人關開封府什麼事?他說你們就被嚇著了?”
白如夢後退一步,低著頭不敢說話。
打手撓頭,“夫人,那小子看上去隻有十三四歲的樣子,還穿著太學的衣裳,要不我們一不做二不休,守在太學門口找機會把他殺了?”
古長玉深吸一口氣,“十三四歲就能把你們嚇到亂了分寸?你們還想殺人滅口?”
太學生,還是十三四歲就考進太學的學生,這哪是殺人滅口,這分明是要她的命滅她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