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披 齊一舟,謝謝你。(1 / 1)

七零林場雜事記 沾沾 4274 字 12個月前

雨夜。

寂靜無聲的林間小路。

剛下過雨的小路濕滑不堪,一抹纖細的身影在樹林中穿梭。

見她越走越慌,越慌越急,好幾次被路邊的樹根絆倒跌得滿身汙泥。

四周是黑漆漆瞧著就滲人,耳邊時不時傳來幾聲野獸的嘶吼。

林悅是怕極了的,眼下卻顧不上這些,她得去救人,救一個能把一切扭回原來位置的人。

林悅累得很,雙腳早已沒了力氣,全憑著本能往前挪動。她不過跟朋友趁著新年假期去爬山,早起加上低血糖在石像下打了個盹兒,再睜眼人就躺在這條濕漉漉的小道上。

她是林悅,心悅與歡的悅。

原主林月,新月如牙的月。

原主出生在林原,家裡世代打獵為生。今年才二十歲,早幾年已經給鄰村人家定過親,相安無事二十載。忽然林原上來了批知青,原主像是得了失心瘋,瘋狂癡迷隊上一個趙斌的上海知青。為了得到趙斌的另眼,原主乾了不少丟人現眼的蠢事,其中就包括她要去救的這件。

趙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隊裡下的伐木指標全都是原主半夜催著父親林海和弟弟林生拚黑完工。若是碰到雨雪天,原主全家都要上場。為了給趙斌補身體,原主讓弟弟去深山挖野參摔下懸崖丟了半條命!

林生的傷殘直接導致林家二老轟然倒下。

心氣高傲的林生一頭紮進旮旯山生死不知,林海為了尋找兒子也鑽進深山下落不明,隻留下原主和母親。

到後來,原主為了能跟趙斌回上海,不惜委身與他最後珠胎暗結慘遭拋棄橫死在那個冬天。

原主母親方梅一夜之間瘋了。

原書中,關於原主的結局不過寥寥幾筆。知青回城潮塵煙未消,林原雪海中傳來方梅淒涼的哀嚎聲,她的第一個孩子,死在林原第一場大雪裡。

林悅當時就恨不得把頭擰下來當球踢,這種傻X劇情沒營養還浪費紙張!

如果她沒記錯,今天晚上林生上山采參,在半山腰位置一腳踩空,雨天濕滑他被樹枝戳瞎眼睛,無助地攤在汙水池裡,因感染摘了隻眼睛截了兩條胳膊……

她繼承原主記憶,卻完全高估自己的體力,她癱坐在樹樁上,大口大口喘氣。她記得路,如果抄小道的話……

林悅搖搖頭,冷靜下來時,才發覺自己沒有的不止體力,還有膽識……

作為一個受唯物主義熏陶的現代人,原始荒林中什麼都存在,除了鬼怪!

林悅咬咬牙,正準備起身時,身後雨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在寂靜的黑夜中尤為明顯。

她頓住腳,不安地轉身。四周很暗,她隱約能看見個黑影站在鬆樹後。

黑熊?!

她想起之前聽說,黑熊精會模仿人站起來,緊跟在人身後,伸出熊爪搭在你肩上,再趁你回頭之際一口咬斷你的脖子……

林悅縮了縮脖子,忍不住慢慢朝後倒退。

“誰在哪裡!”

林悅貓下身子隨手撿起樹棍舉在身前充當護身武器。

鬆樹後的黑影身形微動,緩緩從樹後走出,黑暗中一束亮光忽然穿過雨簾落在他的臉上。

林悅認識他。

不,是林月認識他。

他是齊一舟。與原主訂過親的鄰村小夥。

見是他,林悅鬆了口氣,遙遙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齊一舟是孤兒,尚在繈褓中就沒了爹娘,被堂叔家嬸子抱回去用米糊喂大。他是十裡八鄉遠近聞名的好獵手,當年說親的踏斷嬸娘家門檻,某天他自己回來說要跟簟村林家的丫頭定親。後來他嬸子親自去林家說親,一見林家姑娘直誇齊一舟人小眼睛毒。

小丫頭腰窄臀圓,一看就好生養。

齊一舟沒有吱聲,銳利的眼神落在林悅身後。

原主記憶中關於齊一舟的部分遙遠而生疏,除了剛定親那會兒,她也曾得意滿滿外,齊一舟在她的印象中除了黑黝黝的皮膚外,隻有那雙清澈如山泉般的眼睛。

以林悅作為現代人的眼光看來,齊一舟粗獷得極具特色,在清一色妖豔美男的審美中,齊一舟這款仍有受眾。

比如,林悅。

他身量足足一米八五以上,平頭短寸,一身黑色雨披罩住整個身子,手上提著閃著銀光的圓刀,身後背著木桶內十幾根黑白分明的艦羽。

微冷的神情裡說不出的沉著。

他看著林悅,手指放在厚薄勻稱的唇邊,作出個噤聲的手勢。

林悅雖然害怕,但到底沒動。

莫名的,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信得過的。

她聽話的模樣,讓男人眸色一沉,似乎有些意外,他朝右側打了手勢。

林悅剛側過身子,一道寒光擦著她的耳朵朝她身後飛去,是齊一舟手中的圓刀。林悅的胳膊被一隻大手抓住,勉強穩住身子,才看清身後樹乾上盤旋著碗口粗的大蛇,大蛇吐著紅信被圓刀牢牢釘在樹乾上。

蛇身分離。

齊一舟越過林悅,將圓刀從樹上拔出,輕挑開蛇腹中一處,刀尖用力擠出黑漆漆的小塊,他小心翼翼用隨身攜帶的玻璃瓶裝上。

他動作極快,乾淨利落。

他將蛇屍挑起丟進草叢中,就要轉身離開。

“齊一舟!”

林悅忽然叫住他。

齊一舟雖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他站在原地,除此之外沒有彆的動作。

“剛才,謝謝你。”

林悅道謝是真心的。她可不想落地成盒,啥也沒忙活就葬身蛇腹。

再者,她也有私心,以齊一舟的身手,找到林生輕而易舉。她需要他的幫助。

齊一舟轉過身,終於開口說話:“不用謝。”

他聲音略帶嘶啞。

月亮爬上樹梢,林悅清楚看見他臉頰上的一抹羞澀。

高大得像山似的男人竟然會害羞,林悅心生一計,忽然上前一步,側著身子道:“齊一舟,你能幫我個忙嗎?”

齊一舟站在原地未動,兩人離得很近,繞是她滿身泥濘,他仍能看清她清亮的眸子。她生得好看,像掛著天際清冷冷的月牙兒。

“你說。”

見他如此好說話,林悅將林生去山裡采參的事說了,又說她擔心出事才夜半三更出現在此處。

齊一舟皺起眉頭,他知道林生,雖說身手稚嫩些,但采參而已,何必她三更半夜尋到山坳裡。何況他跟了她半晌,她如此玩命地奔跑,不像是尋人,更像是逃命。

齊一舟是獵人。

他相信自己的眼神。

“你沒說實話。不過,我可以幫你。”

“謝謝你。”

林悅再次感謝。

齊一舟擰緊眉頭,隻覺得眼前的林月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最近他也聽到些傳聞,說林月迷上個知青茶飯不思的,林生為了給阿姐養身子才三番五次進山挖參。

眼前的林月儘管瘦得厲害,氣色紅潤眉眼舒展,半點看不出為情所困的模樣。

“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找林生。”

“不行!”

林悅想都不想就拒絕,許是察覺語氣過於激動,深吸一口氣解釋說她做了個不好的夢,隻有見到林生才能安心。

齊一舟並未懷疑,他解下身上雨披罩在林悅身上。她衣著單薄,儘管滿是泥水,卻隱約勾勒曲線……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途徑下坡路段時,齊一舟用圓刀砍了野草鋪在濕滑的泥巴道上,遇到上坡路段,他砍了截樹枝他握一頭她牽一頭……

也不知走了多久,兩人沿著山脈從南向北,終於在一處椴樹林中發現佝僂在地的林生,一粒黃豆大小的油燈在他身邊搖晃,他整個人伏在地上幾乎是摸索著……

林悅沒來由眼眶一熱。

看見林生完好無損心裡一鬆,坐在地上。

驚動不遠處挖草藥的林生舉著油燈半晌才開口道:“阿姐,是你嗎?”

“嗯。”

林悅應了聲,喉嚨有些哽咽。

她是獨生子女,儘管她堂兄弟表姊妹也多,可當她第一次讀取林月的記憶時,林生仍帶給她足夠的震撼。包括林父林母,他們對於林月的疼愛幾乎是縱容。在他們的潛意識裡,隻要她開口,隻要他們有,無私地奉獻著,甚至有時候根本不需要林月開口。

林生小跑著過來,瞧見齊一舟靦腆地打了聲招呼:“一舟哥,你怎麼來了?”

“我去黑鬆嶺,遇見了。”

“姐,你彆急,我總能挖到百年以上的山參給……給你補身子的。”

林生差點說漏了嘴,他可沒忘記眼前人高馬大的齊一舟跟自家姐姐定過親。

“我好著呢,不挖了,咱們回家。”

林悅說著拉起林生的胳膊。

“咋的就不挖了?我已經找到兩根年歲不大的。姐,你信我不!”

林生不肯走。他知道林月最近因為野山參的事著急上火,雖然不知道她要來乾嘛,山參嘛,隻要肯下苦功夫總能挖到。

林悅火氣上來,扯著林生的胳膊罵道:“你就說你走不走!”

見她真急眼,林生立馬軟了身子,提著油燈貓著腰連聲說:“走,走,這就走。”

三人往回走。

林悅甚至沒提,齊一舟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

等三人走出那片林子,天空已現魚光白。

林悅第一次審視這個世界的一切。被山林包裹著的狹長村落緩緩升起炊煙,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野草的清香,夜雨過後,一切都是濕漉漉的。林悅更多感到的是輕鬆,她深吸一口氣,朝著記憶中的土屋走去。

齊一舟仍舊跟在身後。

林生拉著林悅的胳膊小聲說:“阿爸要是瞧見一舟哥準高興壞了。”

林悅這才一拍腦門差點忘記這茬。她轉過身子,看著齊一舟低聲道:“齊一舟,昨晚謝謝你。”

齊一舟沒動,他望著她的眼光透著古怪的審視。

“那個,剩下的路不用送了,我們認得。”

“雨披。”

齊一舟冷冷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