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書院
此書院建於大夏太祖時期,自建成七十餘年的時間,該書院共出了七十六名進士,兩名榜眼,一名狀元。
而該書院所提倡的“入禮門、樹仁心、走義路”一直以來收攏了不少士子的心。
而書院的山掌曹品更是江南有名的大儒,隻是近些年來,曹品由於年紀大了,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中靜養,書院的事情都由副山長王三品在負責。
不過今天,原本應該是陣陣朗朗讀書聲的梅花書院被陣陣喧嘩聲所取代。
一名二十來歲,身著青衫的年輕人正對著一群圍在麵前的讀書人大聲道:“各位賢達,吾輩讀書人素來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
一直以來,揚州從來都是風平浪靜,從未有事發生。
可自從前些日子朝廷派了定遠伯來揚州後,揚州的商賈們便開始人心惶惶。
原因何為?
因為那位定遠伯是來咱們揚州找麻煩的,聽說朝廷嫌咱們揚州繳的鹽稅少了。
那位定遠伯是來逼著鹽商們多繳納鹽稅的,而讓鹽商們多繳鹽稅隻是第一步。
待到鹽商們全都屈服後,他又會把伸向其他的商賈,諸如賣酒的、賣布的、賣柴米油鹽乃至賣茶葉的,全都在他們的算計之內。
各位兄台各位賢弟,你們說,朝廷這麼做咱們能答應嗎?”
“不能答應!”
周圍頓時響起了陣陣憤怒的吼聲。
看著這些激動得麵色通紅的學子,為首的年輕人眼中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當然明白這些士子為什麼會這麼激動。
自古以來都說窮文富武,可事實上讀書的花銷絲毫不比習武少。
這年頭的筆墨紙硯可不像後世那樣便宜,而且你讀書總不能悶在家裡吧?總得請名師吧?總得四處走動增長見識交友吧?
這裡頭哪一樣不需要花錢?
尋常百姓人家至少得四名勞力才能養活一個脫產的讀書人,而想要到梅花書院這樣的書院念書,家裡不說萬貫家財,至少也得是小有身家才有資格進來。
這些人的家裡誰不做點買賣?誰家裡沒有幾個甚至數十個店鋪?
現在,那位定遠伯要來揚州城對商賈們加稅,那不就是在動他們的錢袋子嗎?
一時間,士子們頓時群情激奮。
不知有誰高喊了一聲,“各位賢達,既然朝廷不給咱們活路,那咱們就找官府要個說法,小弟打算去知府衙門向官府討個公道,不知有誰敢和小弟一起去的?”
“有何不敢!”
“同去……同去……”
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在同仇敵愾的情緒下,看到有人挑頭,士子們紛紛響應起來,很快就聚集起來一百多名士子,他們蜂擁著出了書院,朝著知府衙門而去。
而在梅花書院右側的一個角樓裡,一名五十來歲的老人默默的看著士子們的舉動默不作聲。
旁邊一名四十來歲,穿著儒衫,先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有些焦急的對他道:“棕凱兄,學子們如此胡鬨,你難道就不管管嗎?”
這位老人便是梅花書院的副山長王三品,聽到這位先生的話,他不以為意的捋了捋胡須,
“咱們讀書人當以天下興亡為己任,如今朝廷不公,屢屢與民爭利。
學子們為天下蒼生憤然而起,何錯之有?
讓學子們到知府衙門鬨一鬨,這也是讓朝廷知道咱們梅花書院的態度嘛,難不成朝廷連話都不讓咱們讀書人說啦?
沒這個道理嘛?”
“可是我可是聽說了,新來的那位定遠伯可不是一個善茬,這位可是跟蒙古韃子血戰過的猛將,要是惹怒了他,動起手來傷了書院的學子怎麼辦?”旁邊的先生依舊憂心匆匆。
“動手?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
王三品啞然失笑起來,“讀書人乃是大夏的根基,朝廷的棟梁,他賈瑜倘若真敢傷了我梅花書院的學生,天下讀書人的口水就能把他淹死。
縱然是身為當朝定遠伯,難道還能攔住天下悠悠之口不成?”
看著王三品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樣,一旁的先生雖然還想說什麼,但又唯恐觸怒了這位副山長,也隻能作罷。
其實,王三品沒告訴他的是,早在昨天就有人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對今發生之事睜隻眼閉隻眼,並且來人還保證這次請願不會出什麼問題。
更重要的是來人還給王三品送來了五千兩銀子,也正是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才最終讓他同意了來人的請求。
梅花書院共有五百多名學生,此次被煽動起來的就有近一半人。
當兩百多名學生浩浩蕩蕩的穿街過巷來到知府衙門口時,那些當值的衙役看到那麼多讀書人朝他們湧來,嚇得腿都軟了。
彆看這些衙役平日裡對那些普通百姓動輒打罵甚至皮鞭鐵尺伺候,但這些讀書人可不一樣。
能在衙門裡吃這碗飯的哪一個不是背熟了英雄譜的主,但凡第一天來衙門當值的人,負責帶他的老人就會告訴他。
這揚州城裡,第一個不能惹的人便是官老爺,第二個便是那些讀書人。
這些讀書人都是屬馬蜂的,你隻要惹了一個就等於惹了一窩。
動了一個,他的同鄉、座師乃至那些同年們全都會跳出來跟你做對。
或許他們沒法子擼了你,但他們可以每天堵在衙門口罵你,甚至還會寫小作文,把你的家庭住址乃至人際關係都刊登在驛報上,讓你成為眾人嘲諷的對象。
這年頭可沒不講什麼個人隱私,你就算有一肚子苦水也隻能默默往下咽。
有鑒於此,這些衙役們對這些讀書人向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今天,值班的四名衙役看到朝他們湧來的數百名讀書人,嚇得腿肚子都在抽筋。
但出於職責所在,為首的班頭還是大著膽子上前大聲問:“來人止步,我可要告訴你們,衝擊衙門可是重罪。”
很快,便有人大聲道:“我等並非要衝擊衙門,而是有冤情要向知府大人稟報,請知府大人替我等做主。”
“冤情?”
幾名衙役麵麵相窺,開什麼玩笑,這些讀書人就是數螃蟹的,偌大的揚州誰敢惹他們?
真把這些人惹怒了,他們真敢高喊著“天誅國賊”來跟你玩命。
“行吧,你們在這候著,容我去稟報府尊大人。”
班頭說完,便匆匆進去了。
士子們也沒有等多久,約莫一刻鐘左右,欒體立便出來了。
看到欒體立出來,學子們開始激動起來。
當場便有學子掏出一封早已寫好的“請願書”上前交給了他。
欒體立接過請願書,裝模作樣的看了好一會,神情沉重的說道:“各位梅花書院的學子們,本官身為朝廷命官,職責所在,對陛下的旨意隻能遵從,所以各位的請求請恕本官無法辦到。”
為首的學子大聲道:“大人……聖人雲……義之所在,不傾於權,不顧其利,舉國而與之不為改視,重死持義而不橈,是士君子之勇也。
您身為揚州父母,為揚州百姓做主乃天經地義之事,如今有苛政欲虐百姓,而大人卻欲棄揚州百姓於不顧,您於心何忍?”
看著這位情緒激動,甚至眼眶都泛紅的學子,欒體立也麵露不忍之色。
猶豫半晌,這才長歎了一聲動情的說道:“各位,本官雖然對各位學子的拳拳報國之心數格外敬佩,但本官職責所限,卻是無法答應各位的要求。
不過本官可以答應你們,本官一定會將諸位的報國之心上報朝廷,讓汪首輔和陛下知道,在揚州還有像各位這般忠貞之士。”
看著紅了眼眶的欒體立,學子們全都被感動了,不少人甚至哭出了聲。
就在眾人的情緒已經被煽動得差不多了,突然便有人高聲喊道:“各位……朝廷無道……行苛政與民,吾輩讀書人所求者無非便是一個義字,既然府尊無能為力,我等便去找那個能做主的!”
“對……去找能做主的!”有人立刻附和起來。
有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的還有些懵懂的問:“去找誰,莫非要找撫台蘭大人嗎?”
不過他的話剛出口,後腦勺就挨了一個暴栗。
“你傻啊,找撫台大人乾嘛?他能讓朝廷收回成命嗎?要找就找那正主,定遠伯啊!”
“哦……對對……”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人高喊道:“諸位,我等立刻便前往巡鹽禦史府,那位朝廷派來的定遠伯便住在那裡。
諸位可敢與我同去?”
“有何不敢?”
“同去……同去……”
被煽動起了情緒的學子們早已被情緒充斥著,這個時候彆說讓他們去巡鹽禦史府了,就算是皇宮他們都敢闖一闖。
很快……一群學子又浩浩蕩蕩的朝著巡鹽禦史府而去。
看著那群激動的學子離開知府衙門朝著巡鹽禦史府而去,欒體立臉上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他喊過那位班頭吩咐道:“你馬上帶著兩名衙役,換上尋常百姓的裝束後悄悄跟上那些學子。”
班頭有些撓頭道:“大人……您是讓小的保護那些學子嗎?
隻是才三個人是不是太少了?”
“蠢貨!”
欒體立氣得罵道:“那些徐子用得著你去保護,敢動這些揚州學子的人還沒出生呢。
本官讓你跟上去,是去查探情況的,你就跟在那些學子的後麵,將待會發生之事纖細的記下來,隨後稟報本官,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班頭摸了摸腦袋,點頭哈腰的朝欒體立連連鞠躬,隨後很快便帶著兩名衙役消失在了人群裡。
而此時的巡鹽禦史府,林如海的房間裡。
林如海正趴在床上,而在他的背部,十多隻螞蟥正趴在他的背部不停的蠕動著。
和平常暗灰色的螞蟥不同,這些螞蟥不僅個頭更大,顏色是極為少見的暗黃色,比起尋常的螞蟥更有活力。
一旁的床邊,王太醫和賈瑜正有些緊張的盯著林如海背上的螞蟥。
王太醫一邊小心的觀察一邊問:“林大人,此刻您後背有何感覺。”
趴在床上的林如海用略帶顫抖的聲音悶聲道:“感到背部腫脹……還有些疼痛和癢。”
王太醫安慰道:“大人,您忍著點,今天是第一次,所以反應比較大,等過幾日再進行第二輪診治的時候估計就會好很多了。”
“沒事,老夫頂得住。”
“王太醫,這些螞蟥要讓他們吸到什麼時候?”賈瑜問。
“它們吸飽了自然會自行離開。”王太醫淡淡道。
賈瑜:“…………”
這治療過程也太痛苦了吧?
就在賈瑜暗暗腹誹的時候,一隻吸得肚子圓溜溜的螞蟥突然從林如海的後背滾落下來,掉到了地上。
賈瑜也發現,這隻滾落下來的螞蟥落到地上後便一動不動,原本暗黃色的身軀居然全都變黑了。
“臥槽……”
看到這裡,饒是賈瑜早有心裡準備,也被嚇得一跳。
“賈大人你看。”
和嚇了一跳的賈瑜不同,王太醫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喜色,隻見他撿起了地上的螞蟥,放在手掌裡,指著螞蟥道。
“這支螞蟥已經變了顏色,由此可見它吸食了不少的毒素,倘若下官所料不錯,此刻他體內的血液應該也變黑了。”
說完,王太醫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將螞蟥吸得圓溜溜的肚子切開。
果不其然,隨著螞蟥肚子被切開,一股黑色的血液頓時流了出來,隨後一股腥臭味也瞬間充斥在兩人的鼻尖。
很快,伴隨著第一隻螞蟥的死亡,越來越多的螞蟥也步了那隻,螞蟥的後塵,劈裡啪啦的掉落在地上。
直到最後一隻螞蟥跌下來後,王太醫這才長舒了口氣,隨即又正色道:“爵爺,林大人的第一輪診治結束了,接下來林大人便要做好善後。
隻要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內林大人能挺過去,待到傷口愈合後,咱們便可以開始第二輪的診治了。”
“王太醫請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林大人的。”
賈瑜一邊說著,剛想吩咐等候在外麵的梅姨和黛玉進來,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後趙秋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