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希和徐燁最終止步於半決賽,二比零,對手是於唐文和蕭瀟。
兩人第一場比賽的對手是他們,最後一場也是。比賽結束,四人相互握手擁抱。
蕭瀟問徐燁怎麼不報名男單,徐燁笑笑不回。
今天他們又被分到一組,她和於唐文都比預賽時更儘力,不隻是為了晉級。
見徐燁寒暄回來,粟希揚起笑臉、張開雙臂。徐燁露出驚訝誇張的表情,她幾步上前抱住他,用力搖晃。
能到半決賽已經超出她的最好預期,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體育比賽帶來的正向激勵,她越打越過癮。而這一切,又都是徐燁陪她一起的,準確說,是他帶給她的。
人們對強者總會不由自主帶點崇拜,再加上徐燁從不嫌她菜,粟希此刻看他是從未有過的順眼、感激。
“這麼開心?”終於被放開,徐燁想調侃她,卻也不自覺帶了笑。
“很開心!今晚粟姐請你吃大餐!”粟希拍拍他肩膀。
“周頭說今晚他請客。”
不論輸贏,重要的是這種迎難而上、知而勇戰的精神——這是周劍之前會議上的原話。粟希聽得想笑,配上周劍一板一眼的表情,這發言太體製內了。
周劍很高興,雖然這是研發部近幾年來第一次和獎項無緣,但粟希的表現大大超出他的預期。比其他部門“身經百戰”的參賽選手好多了,那幾個開他玩笑的部門領導,根本無緣和他半決賽相見。
周劍哼笑一聲,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他沒有給徐燁報名男單,不然更叫那幾個驚掉下巴。
下班時間到,一行人來到早就訂好的私房菜館。除了周劍、徐燁、粟希,還有幾個部門骨乾成員,所以這頓飯既是給兩人慶功,也算小型團建。
周劍叫服務員開紅酒,服務員倒酒時,粟希看著眼前的杯子略微遲疑。還不等她有所動作,周劍對服務員道:“她不用。”
於是剛要走到她側邊的服務員略過她而去,粟希心下一暖。
當時許鵬就是在部門小組聚餐時,趁酒後對她鬨事的。自那以後,公司任何聚餐粟希不再沾酒,同事們心知肚明也沒有勸過。
今天氛圍很好,而且和周劍一桌,粟希本以為躲不過了,正想著可以沾一點,就聽到了周劍的話。
周劍禦下有方,鬆弛有度,是以即便今天也在場,其餘人也沒多拘謹,很快大家就相互喝開了。
另外有兩個人和粟希一樣沒喝酒,那兩人來公司比粟希久,飯局表現也比她熟絡得多,麵色無異地拿個裝滿玉米汁的杯子到處找人碰杯,被大家“指責”也毫不在意,反而說對方斤斤計較。
周劍端坐在飯桌正上位,他矮且胖,久坐辦公室的皮膚本就比彆的男人白,再加上喝了點酒,麵上帶紅,此刻看著像彌勒佛一樣親和。他正笑眼兮兮看著前來敬酒的一個男下屬,然後毫不留情指出對方“不懂規矩”,給領導敬酒自己杯子裡卻隻剩了點底。
粟希看著那男下屬被拆穿了也無所謂,笑嘻嘻地給自己把酒滿上,重新敬酒。
她看這畫麵,跟著也笑了。
她對周劍的印象一直很好。不僅僅是因為他關照過她的原因,粟希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特彆的氣場,世俗而又豁達。
周劍好酒,但卻從不以領導之姿在飯局上強迫人,更不推崇敬酒文化。於他而言,喝酒隻是高興,要是不喝酒一樣高興,那就不喝。
而研發部本就是技術型員工居多,所以他的作風頗合眾意,部門日常聚餐經常一箱啤酒都消耗不完。
所以當許鵬借酒伸手過來時,粟希沒想到這股清流下還藏了這種人渣。
其實當時周遭的言論、環境是對她不利的,但事後灰溜溜走的卻是許鵬。粟希想到這兒,又看了一眼周劍。
她知道,許鵬會走,是因為他。
她之前聽同事講過周劍的履曆——重本大學計算機專業出身,畢業後卻低就到當時隻有十幾號人、連個研發部都組建不起來的星氏公司。然後憑一己之力,加上萬裡挑一的技術實力,建立了日後為星氏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的研發部,他本人也理所當然坐到研發部經理的位置。聽說董事長本來給他預留了集團副總經理一職,他卻推了,樂嗬嗬地做起了部門老大。
現在,早年的技術狂魔已經成了網絡遊戲的擁躉者,昔日的青年才俊也成了頭頂稀疏身材富態的中年領導。粟希想起他一邊吸溜滾燙茶水,一邊嚴肅地看著遊戲界麵的樣子,就覺得搞笑又和諧。
她還在神遊中,突然一隻高腳杯遞到她眼前。
粟希側過頭,徐燁正看著她。
“等了半天了也不見你來敬酒,果然人走茶涼,剛比賽完就不認為師了。”語氣是玩笑的,但說出來卻若有似無帶了點幽怨。
粟希拿起裝著玉米汁的杯子,碰了碰眼前的紅酒杯,本想順著他的話調侃回去,話都到嘴邊了,脫口而出的卻是“謝謝”兩字。
徐燁:“……”隨即他了然笑笑,“不客氣。”
修長的手指把酒杯送到嘴邊。
“不用……”粟希剛想說意思下就行,不用喝完,徐燁已經把空酒杯放下。
他看著粟希,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目光不似以往清明,此刻看她更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迷醉。
粟希不適應這種目光,正要移開臉。
徐燁勾勾嘴角,“女人對一個男人說謝謝,不是什麼好事。”
粟希:“……”
不待她說話,徐燁轉身又和其他人勾兌去了。
酒過三巡,大家也差不多了。打車的打車,叫代駕的叫代駕,一行人三三兩兩往外走。
“我送你?”粟希故意走得慢些,問落在最後麵的徐燁。
“你送我?”徐燁重複。
“是啊,你今天不是限行沒開車麼。”而且這家菜館離他們住的方向有十幾公裡。
“……好啊。”徐燁笑道,他今晚笑得很多。
他身上帶著輕微的酒氣,整個人沒有了平時那種插科打諢的隨性散漫,明明在笑著,卻透出一股淡淡的孤獨與迷惘。
孤獨與迷惘……粟希被這兩個詞驚悚到,覺得自己思維發散得太過了,徐燁這種人怎麼可能會孤獨迷惘。
兩人上車,粟希問他住址,徐燁報了個小區名。
粟希拉安全帶的手停滯在半空。
“怎麼了?”徐燁問。
“沒什麼。”粟希係好安全帶。
她有點後悔為什麼不先問他住哪裡。之前隻知道徐燁和自己住同個方向,因此有時兩人打完球她又沒開車時,徐燁便順路送她回去。
至於順路順到哪兒,她沒問過,徐燁也不曾提。所以她沒想到這個“順路”會這麼巧合,徐燁竟和祁銘住同一個小區。
雖然不一定會碰到,但粟希還是有點不自在。
即便微醉,徐燁的五官六感還是再次精準地發揮作用,“後悔送我了?”
粟希嚇一跳,“……沒有啊。”
“那就是我和你竹馬住一個小區?”
“……”這已經不是嚇一跳的程度了,粟希問:“為什麼這麼說?”
徐燁:“我一說家住哪兒,你就像要被捉奸似的。那麼慌乾什麼,怕被祁銘看見?我見不得人?”
“……”粟希自動忽略那兩個字,原諒他的口無遮攔,“你不該寫代碼,應該去情報局工作。”
徐燁調整椅背,往後靠,“那不行,情報局可沒有你。”
“星氏有,那又怎樣,我可不會喜歡你的。”她半真半假道。
“為什麼?”
“誰吃飽了撐的要喜歡同事啊,職場劇看多了吧。辦公室戀情就堪比黑暗料理,看一眼就煩,吃下去更想吐。”
徐燁點點頭,“那我明天辭職。”
“前同事也不行。”
“是前同事不行還是我不行。”
“都不行。”
“認真的?”
“徐燁,”粟希微微歎口氣,語氣認真,“如果你隻是玩笑,那麼我不喜歡這種玩笑。如果你不是玩笑,那我寧願當你是玩笑。”
“真是決絕。”徐燁輕輕笑道,“昨天還耍賴打橫讓我帶你進決賽,今天一輸就翻臉不認人了。”
“後悔了吧?誰讓你今天連丟三個球的。”
“是後悔遇見得晚了。”
“……”
粟希不再接話,說她沒感覺出來那就太假了。一開始因為徐燁的各種美名,她並不把他的那些玩笑放在心上,她知道他就嘴上說說,否則早就出事了。
後來她感覺出了一點點,但那時已臨近比賽,如果因為這種無從論證的縹緲猜想而和他疏遠,那顯得自己太做作較真。況且正常來看,他沒有任何越界行為,兩人近距離接觸時他也相當坦然坦蕩。
可事實證明她的感覺不是無中生有,到比賽時,她基本已經確認她的感知無錯。
剛好此時他們止步半決賽,兩人以後不用再朝夕相對、因為打球而密切聯係了。就這麼自然回歸到以前的狀態,是最好的。如果不能,粟希也準備儘早挑明。
而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剛好契機就來了。
“到了。”粟希說,她停在徐燁小區正門外的街邊。
“這路很熟了嘛。”她沒用導航就開過來了,顯然來過不止幾次。
粟希“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就不請你上去坐了,”徐燁說,“不過你想來也歡迎。”
“不想來,你快走吧。”
徐燁笑笑,開門下車。
粟希打轉向燈準備啟動車子,忽然瞥到副駕駛座位上有個反光的東西。她定睛一看,是個黑色金屬質感的打火機。那個人還沒走遠,粟希看他一眼,熄火下車。
“喂。”她走到他身後。
徐燁轉身。
“你東西掉我車上了。”她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拿著他的遺失物。
徐燁挑眉,握住她的手腕送到眼前仔細一看,“嗯,是我的。”
粟希想把手撤回,但他握得很穩。
“我故意掉的。”徐燁說。
“……”
“騙你的。”他又笑。
粟希甩開他的手,把打火機扔過去,轉身就走。
“喂。”徐燁在身後叫她。
她腳步不停。
“粟希!”
粟希不耐煩轉頭,就見他演電影似的,右手四指並攏放在唇邊,然後瀟灑地朝她送出一個飛吻。
周圍還有過路的人,粟希喉間的“滾”字生生憋了回去。
徐燁看她氣衝衝的背影,心情大好。
另一邊,坐在車裡的祁銘沉默地看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