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銘放下手機,給對麵的人拆蟹。她既不喜歡蟹肉被赤條條剝出來放碗裡,也不喜歡去和那些硬殼搏鬥。所以他得拆一半,再給她留一半。
看她理所當然地享受自己的服務,祁銘心情複雜,不知是該笑她遲鈍,還是怪自己太蠢。
他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等回過神來時,心裡已經放著她了。
大學剛開學那段時間,她不適應,總給他打電話哭,可憐兮兮說想家,說他不在她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又心疼又開心,甚至後悔沒和她讀同一所大學以至於不能及時在她身旁陪著。
但沒過多久,這空位便被人趁虛而入。粟希有天給他打電話,害羞地說自己戀愛了。祁銘有一瞬間聽不到電話那頭她嬌羞的聲音,他腦中空白,隻想把那個人找出來揍一頓。那是他的女人。
在宿舍躺了半天,他拿出手機準備退掉一個訂單。那是他買來準備表白的項鏈,現在用不上了。進入訂單頁麵,他又停下,猶豫半天,還是沒退。後來那條項鏈他一直留著。
他試著忘記,她已屬於彆人,他總不能活在回憶裡。班裡有個文靜恬淡的女孩對她表白了,她臉紅低頭的瞬間,祁銘想粟希當時是不是也這樣害羞,在同意那個人的表白時。
祁銘和那個女生戀愛了。他知道自己卑鄙,也正因為有負罪感,他對她更體貼。可最終還是分手了,是對方提的。她哭著問他心裡想著的到底是誰,他一驚,戀愛中的女生心思敏感到超出他的想象。他跟她說對不起,她臉上掛著淚,諷刺笑道,難怪你不和我上床。他低頭不做辯解,卻讓女生更加崩潰。
兩人交往快一年,隻到接吻。女生雖傳統,但對愛的人也願意。何況男友這麼優秀,她內心自卑。但他從來都很紳士,甚至連逾矩一點的接觸都沒有,更遑論那方麵的暗示,她甜蜜又忐忑。終於鼓足勇氣提出去近郊遊玩——那地方離學校遠,得過夜,他想了想同意了。她精心準備,舍友都在開她玩笑。到了酒店他接過她的身份證,卻對前台說要兩間房,她一下愣在原地,像被打臉。
後來她不甘心又試了兩次,結果依舊,聯想他平時細致入微卻並不走心的關心,她大概猜到了,問那個女生是誰。
祁銘搖搖頭,向她道歉,他真的試過想要喜歡她。女生淚水連連,她感覺得到他的努力,可這讓她更傷心。她分手了,但卻沒有戀愛過,因為他根本沒有喜歡過她。
兩人分開後,祁銘一直單身。不知內情的同學都調侃她讓他難以忘懷,女生想否認,又出於莫名的心思沒有反駁——祁銘是學校眾女生的男神,說他對自己難以忘懷,總好過被人知道他從沒喜歡過她。祁銘看懂她的小心思,在大家開玩笑時也不否認,也趁此拒絕找他的學姐學妹。
然後就是畢業、工作,他仍舊對異性無意。時間長了連粟希都開始來打探,他怎麼還單身。祁銘看著渾然不覺的當事人,感到遺憾又悵然。
一開始是情深不能移,後來習慣成自然。他不是特意要等她,也不是非得愛個執迷不悟才算數。隻是在那幾年裡,他確實看不到其他女生。他看她都看不夠,哪兒有心思在乎彆人。
直到粟希分手,他覺得,可能上天還是要給他這個機會的,他不會再錯失。
粟希受分手的打擊比她自己想象得深,她意識不到自己沒走出來,看破紅塵般說自己不想戀愛了。祁銘便按下心思陪著她,他不想搞趁虛而入,他不要去填補其他男人留下的空白。他要她愛他,是因為她愛他,而不是用他來粉刷掉另一個男人遺留的痕跡。
可他都明顯到連沈煙都看出來了,粟希卻依然拿他當兄弟使喚。看來一直以來對她太好,也有“弊端”。她早習以為常,並不認為那是獨屬她一人的溫柔。祁銘內心苦笑。
“你笑什麼?”
祁銘抬頭,粟希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笑了麼。”他說。
“你笑了!”粟希說。她在跟他說想在小長假出去玩,問他要不要一起,然後羅列了幾個自己心儀的景點。結果就看見祁銘出神在那笑,邊笑還邊心不在焉點頭——還知道附和她!
“哦。”
“那你笑的什麼?”
“要出去旅遊,開心得笑了。”他出神間依稀聽見她是在說旅遊的事。
粟希搖搖頭,“不對,祁銘,你有情況。”
一個大男人吃飯在那兒傻笑,不是真傻,那就是……
粟希審視地看他,“你剛剛一定是在想彆的人,女人,對不對?”
祁銘剛要開口,她手一揮,“彆狡辯,我早就感覺你最近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你彆是背著我暗度陳倉了吧?吃個飯都能傻笑了,哪個女人這麼大魅力啊,你倆已經好上了嗎?”
祁銘看著她,“是有好的跡象。”
“我靠……”粟希驚訝張大嘴,卻慢慢抑製不住八卦的笑容,她捂嘴掩飾,激動地看著祁銘:“還真給我猜對了。快講講,那女生是誰,你倆什麼時候對上眼的,她就是那個你喜歡很久的那個人嗎?哎呀,我是不是該為你們提前做準備了啊。”
“什麼準備?”
“當然是我們散夥,你和她在一起的準備啊。你想想你和我才在一起多久,你就愛上其他人了。你媽不得撕了你,我得給你打掩護啊。”粟希很得意,當初提出假扮情侶的想法後她就把這個預案也考慮進去了,沒想到還真用得上。
“吃飯吧。”祁銘說。
“你還沒……”
“等確定了再告訴你。”他說罷把手裡的蟹腿放到她盤裡。
“你怕我八卦啊?”粟希問,看他臉色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
“我不是八卦,祁銘。我雖然很好奇,但也是真的為你開心。你從大學分手後就一直單身,我雖然沒有琳姨那種著急,但也希望你過得開心。而且我總覺得你也不是真的就想單身,現在你有進展了,我真的為你高興。”
“真高興嗎?”
“當然。”
“那如果我戀愛了,你再也不能像今天這樣來我這裡吃飯,也不能隨時打電話給我、約我出來,你有需要我也不能馬上來幫你,你還開心得起來嗎?”
粟希下意識就想反問“這和你戀不戀愛有關係嗎”,但馬上明白過來他的話。
雖然兩人是清白無瑕的發小好友,畢竟男女有彆。而且戀人關係肯定親密過朋友關係,女友自然優先於朋友。這幾年他對自己的需求時時滿足、幾乎隨叫隨到,是因為他單身,一旦有女友了……
想到這,粟希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雖然知道這失落不應該,但是……
她聲音轉平,“是哈,你有女朋友了,我也不好總是麻煩你了。”
“吃飯吧,沒影的事。”見她情緒低落,祁銘中止話題。
雖是沒影但也是早晚的事,粟希胃口一下消了大半,在碗裡揀揀戳戳。
“怎麼不吃了?”
“飽了。”
祁銘給她夾了一隻蝦,“不是要為我高興嗎,這麼快就高興完了?”
“不是,”粟希弱弱否認,“唉,你要真是我親哥,哪怕表哥也行,咱倆就不用避嫌了。那樣我也……”
“你也可以依舊時時來蹭飯、經常找我麻煩了是吧。”
知道他逗她,粟希笑不出來。
見她依舊胃口缺缺,祁銘道:“你以後就不戀愛結婚了?說不定哪天遇到個人,一下看對眼,一天到晚和對方黏黏膩膩,到時你還想得起我?”
“對呀!我也會有男友的啊,我怎麼就忘了這一點呢。”粟希被他一點,反應過來。頓時又開心了,喜滋滋地咬一口蝦。
然後自我總結剛剛的情緒起伏,“都是這段時間和你演戲演多了都有點魔怔了,難怪娛樂八卦總說那些演員因戲生情、走不出來什麼的。看來是真的,演戲有風險,入戲須謹慎。”
說完又自我警醒似的點點頭,同時也不自作多情地忘告誡祁銘,“你可不要愛上我哦。”
“愛上你會怎樣?”
“那我們這朋友就沒法做了啊,得到一個男友卻失去了一個兄弟。不好不好,得不償失、不劃算。”她把自己帶入進去,連連搖頭。
“我覺得挺好的。反正你戀不戀愛都要使喚我,還不如就讓我娶回去,把你供起來,天天好吃好喝伺候你,實在鬨騰狠了就打一頓。你不是還擔心我那方麵嗎,到時把你關在家裡天天研究造人,生個十個八個你總該知道我行不行了。”
粟希聽他語氣輕描淡寫,呆呆道,“原來單身久了真的會讓人心理變態。”
祁銘一下笑出聲,粟希白他一眼,“趕快找個女朋友吧,彆想著謔謔我。”
祁銘又遞一條蟹腿過去,粟希接過,“那小長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
“不怕我變態?”
“到底去不去?”粟希說,“本來和餘悅楊說好就我和她去,結果她又反悔了,非要帶她新交的男友。我不想當電燈泡,她又不肯。你放假應該也沒事吧,就一起唄。”
“再說了,”粟希拋出殺手鐧,“放假了我們都不在一起,你就不怕大人懷疑?”
“你不是怕入戲太深?”
“放心,對變態不會的。”粟希嘖嘖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