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高峰因為下雨而變得更堵,前方一動不動的紅色尾燈看著讓人有點焦躁。隻剩一小段路了,粟希麵無表情看了眼時間——她快遲到了,她不喜歡遲到。
拿起手機給祁銘發了條消息,很快那邊回過來,【好,不著急。】
沒什麼波瀾的回複,他的語氣一定是平和淡然的,甚至還會為了寬慰她而淡淡一笑——如果她在他對麵的話。兩人太熟了,熟到她能猜到他說話的語氣、反應。熟到……粟希突然有點拿捏不定,是否該約祁銘吃這個飯。
前方交警終於示意可以通過,粟希踩下油門,管他的,見了麵再說。
停好車,粟希快步往餐廳走去。進門不多時,她就看見了他。
祁銘背對著她,此刻正望著窗外。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沒想到今天那麼堵。”粟希一坐下便道歉,“等久了吧。”
祁銘看著她:“沒關係,我也剛到。”
粟希挑眉,“剛到菜都點來上好了?”
服務生正在上最後一道菜。今天是平安夜,餐廳生意很好。若非提前來,不但得排隊,等餐也得有一陣。
祁銘笑了笑,示意服務生把甜品放到粟希那邊,然後對她道:“看看合不合口味。”
粟希看了眼菜色,毫不意外都是她喜歡的。她舀一勺甜品送進嘴裡,堵車的不快頓時消了大半。
不知是不是祁銘換了新發型的原因,粟希覺得他今天看起來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他身上仍是一貫的冬天裝束,襯衣加羊絨衫,外套被隨意搭在椅背上。越是正裝越挑人,而祁銘卻偏偏穿得引人探究。鬆了一顆扣子的領口露出順滑的喉結,襯衣下是隆起幅度恰到好處的胸腹肌,窄緊的袖口上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這一切組合後,再配上那張溫和卻又疏離的臉,讓人不由自主想窺探。但祁銘本人卻毫無察覺,任憑這種荷爾蒙隨意散發。
粟希詞窮,麵對此景想不出太多形容詞,便誇他幾日不見又長帥了。那話聽在祁銘耳朵裡,就像大人誇小孩又長高了一樣,敷衍且不走心。
兩人上周才見過,沒什麼新鮮話題,便不鹹不淡地聊著。不過多是粟希在說,祁銘在聽。
但很快,祁銘感到了一些不同,粟希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好多情侶啊。”她突然冒出一句感歎。
祁銘看她一眼,順著她的目光微微掃了一眼周圍,餐廳裡確實大多是情侶或夫妻。
“平安夜嘛,約會的自然多。”祁銘平常地說。
“那在彆人眼裡,會不會認為我們也是情侶。”
祁銘看她,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
話頭已經挑起,粟希便一股腦把打了猶豫了半天的腹稿倒出來。“我有一個想法……”
祁銘認真聽著,除了初時微微有點意外,他表情再沒明顯變化。粟希邊說邊觀察他的反應,沒有看到不認同,她心裡一鬆,繼續遊說,最後充滿希冀地問,“怎麼樣,行不行?”
祁銘看著她,“……”
“行不行啊,給句話。我都說半天了,優點、弊端也都羅列完了。”粟希看著他,“你要實在不願意,我也理解的,沒關係——”
“可以。”祁銘說。
粟希頓時高興:“真的?”
但見祁銘似乎勉勉強強的樣子,她又循循善誘,“我這也是在幫你,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你有對象嗎?”
“沒有,連個曖昧的人都沒有。”她接著說,“剛好我現在也單身,這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啊。再說我們就是過年回家做做樣子,我輕鬆,你也解脫,對吧。”
祁銘:“……對。”
粟希仍有點不滿:“你這語氣……”
祁銘笑道:“很真誠,你的主意很好,我很願意接受。”
這還差不多,粟希滿意地拿起筷子。
祁銘看著對麵吃得有滋有味的人,心情複雜,原來昨晚約他今天吃飯就是為這事。他暗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早上還特意收拾了一下。
“那下個月我們一起回家?”粟希問。
下個月就到春節了,兩人家在臨市,車程大概兩小時。
祁銘:“?”
“既然我們都在一起了,不得要一起回去嗎?”粟希提醒道,“你到時來接我吧,我就懶得把車開回去了,反正又用不上。”
“……好。”祁銘說。
粟希點點頭,然後開始和祁銘“對口供”——兩人什麼時候在一起的,誰先提出的,為什麼之前不和家裡講……
她早有準備,把自己想好的說辭一一交待清楚。祁銘沒表示異議,隻在聽到粟希說“你暗戀我多年”的時候看了她一眼。
粟希捕捉到,立馬解釋,“我去年底才分手,總不能是我戀愛的時候心裡還想著你吧。說成是你暗戀我,既能解釋你之前為什麼單身了那麼多年,也能解釋為什麼我倆從小一起長大我對你都不來電卻在現在喜歡上你——感動於你的深情啊。”她理由充分。
祁銘沒再表示什麼,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然後如果將來有天你遇到合適的人了,我們就自然而然‘分手’,這段‘你好我好’的關係就順利結束,誰也不會知道我們是假的。”粟希越說越興奮,覺得自己的計劃著完美無缺。到時分手就說是祁銘見異思遷,她又能得到一段安靜的時間了。
祁銘看著對麵眉飛色舞的人,她確實準備得很充分,時間線安排得很合理。不過——
“萬一是你先喜歡上彆人呢?”他問。
”不可能。“粟希收起笑容,淡淡地說。
祁銘看著她,想說什麼但沒再開口。粟希卻看懂他的意思:“你想什麼呢,是覺得我餘情未了還是我看淡紅塵了?”又覺得祁銘可能不信,於是反問:“你這麼多年一直單身,難道是還想著你前女友?”
祁銘大學時談了一個女朋友,相處了不到一年就分手了,自那以後單身到現在。粟希也在差不多時期與前任男友交往,不過她的戀情久一點,一直維持到去年。
祁銘笑笑不接話。粟希知道他早不在意了,但另外的好奇心卻被勾了起來。她問:“彆人單身也就算了,你怎麼就能一直單著呢?”
祁銘身高腿長,長得又帥,性格還好。彆人是想脫單不容易,他是維持單身才叫毅力。
“我怎麼不能單著了?”祁銘問。
粟希剛想懟回去,突然想到什麼,神情變了幾變,打量他好幾眼,才慢慢道:“你……”她身體往前傾,壓低聲音,“不會是彎了吧?”
祁銘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粟希又馬上聲明:“我不是八卦啊,也不會歧視你,純粹就是關心,關心你。”
祁銘聽懂了,搖頭失笑,然後意有所指道,“就算是彎的也不影響我單不單身吧?“
粟希撇嘴掃他一眼,“那倒也是。”
於是她再一次下了相同的結論:“你就是眼光太高,說你帥你還真就挑上了。”
祁銘:“……”
粟希又想到什麼,微微正色道:“如果有天不小心被家裡發現了,你就對他們說是我強迫你的,你迫不得已配合我演這一出。”
祁銘從小就是“彆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又格外懂事,談“假戀愛”騙父母這種事他是斷然做不出的,粟希不想陷他於不義,再說這本也是她先提出來的。
祁問:“你拿什麼強迫我?”
“……”這是重點嗎?不過想想,好像還真沒有。
大部分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或多或少有些小秘密是親近的朋友才知道的。比如祁銘就知道粟希在高二時突然發奮是想考到心儀的學長所考取的大學,以及後來粟希的初戀是怎麼開始、怎麼結束的,祁銘都比彆人早知道或知道得更多。
但對於祁銘,粟希就沒那麼了解了,或者她也了解,隻是關於祁銘的了解基本都與他優異的學業有關罷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祁銘雖然從小就是女生的暗戀對象,但他本人卻相當地“片葉不沾身”,沒有他的“花邊新聞”可供粟希日常敲詐,連他大學交了女友粟希也是後知後覺。
兩人認識二十多年,粟希自問沒有比自己更了解祁銘的人了。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點什麼,於是她再次總結道,“說明你這人不僅眼高於頂,還心眼多,事情藏得連我手裡都沒有你的把柄。”
祁銘:“……”
.
從A城回B城的高速路上。
“這麼開心?”祁銘問。
粟希坐在副駕駛,眉眼彎彎,“那是自然。”
平安夜吃完飯沒多久兩人便按計劃各自向家裡攤牌了。
粟希的媽媽金琴喜出望外。她和祁銘母親方琳是好友,兩個女人走得近,兩個家庭自然也近了。
祁銘和粟希在同年的一頭一尾出生,兩人從小到大常被打趣,真假參半。直到後來粟希在大學交了男友,而祁銘也有了女友後,大人們才作罷。
現在知道女兒和祁銘走到了一起,金琴有種峰回路轉的暢快。
她對祁銘是相當喜愛的,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明理,長得又好看卻沒有歪心思。讀書時追他的女孩子從不見少,但他一直無動於衷。以至於金琴曾一度暗自揣測祁銘是不是喜歡自己的女兒,畢竟青梅竹馬嘛,而且粟希小時候就像洋娃娃般精致。可後來她發現,祁銘純粹就是心在學習上。金琴對他更加讚歎,知誘惑而不被誘惑,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你不懂,我媽在我分手後就各種給我相親,去年過年我過得簡直……不堪回首,也不知道她一個高級知識分子怎麼那麼守舊。不過今年好了,”粟希看著祁銘,眼冒精光,語氣又油又膩,“我有你了呀,哈哈哈哈哈。”
兩人又東扯西扯聊了會兒,車內暖融融的,粟希有點困了。昨晚淩晨她才睡下,本就是打著精神和祁銘聊天,怕他開車無聊困倦,現在看他精神不錯,她便調整座椅眯了過去。
祁銘看了一眼副駕駛的人,平穩地切換到右邊的車道,車速降下來。
車內音響還放著粟希手機裡的情歌,音樂婉轉深情,祁銘靜靜回想著那人剛剛的那句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