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沒有雍扶珠了(1 / 1)

他身穿一件黑色織金錦長袍,腰間綁著一根青色蝠紋玉帶,一頭烏黑的長發,有著一雙黝黑深邃的星眸,身形頎長,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在不說話的時候,容止是文質彬彬的。

但一開口,他的口水就會在說話之前順淌下來。

所以他很少說話,因為他看不得我在冬日因洗衣雙手皸裂的樣子。

我們是三年前搬到開都山的。

開都山沒有人家,也無獵戶,甚至連一隻兔子都沒有。

開都山沒有任何活物氣息。

也正因此,三年前我帶著身負重傷的容止來到這裡。

無人驚擾,自由自在。

當時容止受傷,整整昏迷了一個月才醒,醒來就變成了這樣。

說話顛三倒四,張口直流哈喇子。

但唯一不變的是,他仍那樣愛笑。

容止笑起來特彆好看,淺淺的淡淡的似有若無的酒窩像會說話一樣。

每回下山添置生活用品時,我都不許他對山下的姑娘笑。

這個傻子,萬一勾引上幾個無知少女,我這小屋可容不下。

可偏偏有一日,他沒勾來少女,卻引來三年前追殺我們的人。

我知道,他們是想得到我父親留下的雍扶珠。傳說雍扶珠可治百病,受傷者將珠研磨成粉,內服外敷,不出三日,身康體健。

常人將珠研磨成粉,服用七七四十九日,雖無長生不老奇效,卻能延年益壽。

就因這雍扶珠,三年前他們追殺於我,幸得容止相救,才苟活至今。

一想到三年前,我的心就難以平靜。

三年前他們當著我的麵,十幾個人圍著容止一頓好打,待散開之時,容止身殘衣破,鮮紅的血像噴泉一樣不住地往外湧,往下流。

我眼睜睜看著容止倒在血泊裡,倒下前眼神還透著光,直直望著我。

後來叔父帶人趕來救援。

我抱起容止在高山之巔哭了三天三夜。

叔父拿我沒有辦法,將雍扶珠交予我後就離開了。

自父親離世後,我便知雍扶珠在叔父手裡。

一介弱女子完全理解父親出於考慮,將祖傳之物傳於叔父。

而叔父將其給我,我自明白他的道理。

背起容止我去最近的客棧投宿,並將雍扶珠研磨成粉,日日喂與他喝。

一天過去了。

三天過去了。

七天過去了。

盛裝雍扶珠粉末的罐子見底的時候,容止還沒有醒過來。

我請了好多大夫,每一個都對我搖頭,讓我另請高明。

我像瘋了一樣對著他們嘶吼,讓他們滾。

冷靜下來之後,我背著容止來到了開都山。

誰曾想就是這麼個沒有活物的地方,容止反而活了過來。

他醒來的時候我正在門外生火。

他穿著白色睡袍,光著腳走到門口,靜靜看著我。

待我發現時,火苗忽然跳躍起來,火光裡映著淚光,從喜極而泣,到淚痕漸乾。

再後來,三年前的故事又來一遍。

他們不知道雍扶珠早已不複存在,嚴刑逼迫我上交出來。

天知道雍扶珠早已與容止的血肉融為一體,何處去尋?

我拿出藏在床下閣子裡的深紅色方形錦盒,顫顫巍巍遞給為首那人。

他們以為我被屈服,寶物拿到手了,興奮之餘放鬆戒備。

透過窗戶,我看到容止背著從山的南邊撿回來的柴火,正往家走來。

我假意欲往朝北的側門逃跑,怎知側門外還有兩個黑衣守衛。

為首的頭目打開錦盒後怒摔在地,說我欺他,將我一頓好打。

我掙紮著告訴他們,雍扶珠本就是傳說,這世間從來就沒有什麼可治百病可延年益壽的寶物,若有,我早已自己服下。

頭目聽聞,很是氣惱,掏出腰間的匕首,亮晃晃刺向我。

容止卻又一次躺在了血泊裡,躺在我的麵前。

他的腸子發青色,有一些混著暗紅的血,耷拉在外。

我快哭出來了,容止,你彆這樣。

他們看到容止的模樣,嚇得不輕,很快就滾遠了。

我還沒讓他們滾呢。

容止,你去幫我攔住他們。

容止,我給你做了新衣裳。

你不是要帶我去後山看日落嗎?

你那天還手舞足蹈,說要背三字經給我聽呢。

人…之初,性本…善。容止艱難吐出這六個字,然後從脖子間掏出被磨得光滑的玉墜。

那是第一次見麵時,我送給他的見麵禮。

容止就這樣手握玉墜死在我的懷裡,嘴角的酒窩隱隱若現。

沒有雍扶珠了,我哪怕再等三年,容止也醒不過來了。

這個傻子。

後來有人傳言,開都山有位女子,自建陵墓並住其間,日夜啼哭從無停歇,此情感天動地,後封為神,飛升上天。

我撥起白發,對鏡冷笑,神又如何,魔又怎樣,這天地六界皆抵不上我的容止。

誰曾像他這般愛我如傻子?

我誤容止終生,終生皆思容止。

這生,隻要天不滅,地不毀,隻要我不亡,我思亦無停歇。

容止,你可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