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王爺心意已決,即使他們進去也無法改變結局。”林鐵看著三人消失的方向說道。
書房。
範信坐在大案前翻看著手裡的奏折,頭也不抬道:“本王下令不見任何人,誰讓你們進來的?”
張歡和曹衛給六子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開口說。
六子隻好硬著頭皮說道:“王爺,老薑私生活上雖然有些不檢點,但他這些年屢立戰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求您看在他還有些用處的份上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是啊,都是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實在不忍心看著他身首異處啊。”張歡和曹衛跟著附和道。
範信撂下卷宗瞥了一眼幾人:“這就是你們硬闖情報司打傷李朗的原由?”
說到這範信猛地一拍大案怒火衝天道:“知不知道情報司涉及國家重大機密,除了我任何人不得入內!”
“說,你們想怎麼死!”
六子幾人跟隨範信多年,還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火,一個個嚇得跪在地上小聲道。
“王爺,末將有罪要打要罰隨您的意,能不能饒老薑一回,您放心回去後我們替您教訓他!”
見這幾個家夥視律法於無物執意要救薑吉,範信心中暗歎了一聲。
現在他終於體會到朱元璋登基後為什麼要收拾那些驕兵悍將了。
這些人打仗固然勇猛,但在國家走向正規時自身的缺陷太大了,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朝廷運行。
如果不殺一殺這些人的銳氣,任由其破壞律法威嚴,遲早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一念至此範信心中豎法紀的念頭變得更加堅定起來。
“薑吉勾結敵人私放太子,妄圖蒙蔽朝廷樁樁件件都是重罪,本王已下令三日後將他明正典刑。”
“你們都回去吧,這件事朝廷已有定義不容更改!”
說罷一甩袖子離開書房留下一臉難以置信的三人。
良久。
張歡歎息道:“算了,咱們已經儘力了,老薑觸犯了國法怨不得彆人,咱們能做的隻有去送他最後一程。”
六子和曹衛默不作聲的點點頭,起身回到府中帶了一些好酒好菜來到情報司大獄。
在數十名情報探員的監視下把酒壇子擺放在桌上。
看著披頭散發憔悴不堪的薑吉,六子滿臉慚愧道:“對不住老薑,我們沒有能力救你出去。”
似乎從進入大獄那一刻起,薑吉就已對生死看淡,聞言淡然一笑。
“這件事不怨燕王殿下,是我對不起他在先,臨死前你們能來看我,薑某已經很高興了。”
“來,上路前咱們再喝一頓,以後的路就不能陪你們了。”
聽到這番話在場眾人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默默的拿起酒碗一飲而儘。
末了起身朝薑吉一抱拳離開了大獄。
待牢房裡隻剩下薑吉時,李朗從角落裡走出來,兄弟二人相對而坐久久不發一言。
最後還是薑吉忍不住舉起酒碗:“這件事你也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來,乾了這杯酒!”
李朗看了一眼酒碗,徑直拎起酒壇子咕咚咕咚喝起來。
然後離開牢房頭也不回道:“我讓人燒了桶熱水你好好洗洗,過兩天好準備上路。”說完推開大門走了出去。
望著消失的背影,薑吉臉上的笑容斂去歎了口氣:“難為你了兄弟。”
很快,三天時間轉瞬即逝,大將軍薑吉因觸犯國法被明正典刑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的到處都是。
一大早上數不清的達官貴人來到法場圍觀,每個人的臉色都非常凝重。
尤其是那些擁有從龍之功的封疆大吏,以前他們仗著自己是範信的人無所欲為,不把律法放在眼裡。
現在看到連薑吉這樣的鐵杆嫡係都因為觸犯國法被殺了,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見圍觀眾人沸沸揚揚,狄仁傑笑捋著胡須說道:“薑吉跟了你這麼多年,你真要殺了他?”直到現在他都不信範信會真殺人。
這番話一出口,王孝傑,魏元中幾人紛紛側目看來,想要聽聽範信如何回答。
範信苦笑道:“晚輩也是沒有辦法,國家律法若是崩塌對於大唐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今天彆說是薑吉,就是我自己觸犯了國法我也會照殺不誤!”
還有一個原因範信沒說,兒子雖然是皇帝,但年紀太小了為了讓他當個仁君,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得罪人活隻能他來乾。
無論背負多少罵名,遭到多少人記恨,他都要給兒子把路鋪平。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範信一拍大案沉聲說道:“來人,把薑吉壓上來明正典型!”
“是!”
幾個背插令旗的將士一抱拳消失在法場,沒多久一個披頭散發身穿囚衣的男子被押到法場。
範信朝李朗不動聲色的點下頭,後者走到囚犯麵前檢查一番,抱拳說道:“啟稟王爺,狄閣老以及諸位大臣,囚犯已驗明正身是否行刑?”
“可以行刑!”範信毫不猶豫的扔下令簽命令劊子手動手。
得到授意後劊子手舉起大刀二話不說一刀砍掉了薑吉的腦袋,幾個準備好的士兵連忙上去收斂屍體抬往情報司。
做完這些範信走到法場上對眾人說道“國法如山,今後不管是誰觸犯了律法,薑吉就是他的下場!”
說罷一甩袖袍大步離去,
……
夜深,長安城外,十裡長亭。
“王爺,您的恩情末將隻能來生再報了!”薑吉感激涕零的抱拳道。
範信替他整理好衣領叮囑道:“山高路遠,到了嶺南你要好好的乾,爭取在二十年內把那裡開發出來。”
“記住,你還活著的消息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兄弟和家人。”
薑吉含淚點點頭:“您放心,我一定帶著部下乾出個人樣來,一雙兒女就交給您照顧了。”
“嗯,去吧,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行程。”範信說道。
“您多保重,末將這就去了。”薑吉深深的看了範信和李朗一眼,轉身坐上馬車向著官道遠去而去。
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馬車,範信深吸一口氣坐著轎子去了宮中。
看到父親了,小皇帝小嘴一撅不滿道:“父親,你為什麼要殺薑叔叔?”
以前薑吉對他最好,因此小家夥心裡充滿了不滿。
太平公主沒好氣的拍了一把兒子:“你父親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以後就明白了。”
“我不明白!”
“你!”
“好了。”示意太平公主躲一邊去,範信拿出一根布滿尖刺的藤條語重心長道。
“管理國家就像握住這跟藤條,而薑吉這些人就像藤條上的尖刺,不拔掉他們你永遠也握不住。”
“為了給你鋪平道路當個人人誇讚的仁君,背負罵名的事情隻能為父來做。”
說到這範信握緊藤條使勁一擼,指著鮮血淋漓的藤條說道:“你看,是不是就好握了。”
看到範信的手掌血肉模糊,太平公主心疼的說道:“你這人怎地如此不愛惜自己,快叫太醫進來。”
“不用了,這點小傷還不要緊,你哄兒子睡覺吧,我得去一趟鳳閣鸞台。”
在兒子的小臉上親了一口,範信背著手離開了大殿,沿途所過之處鮮血滴落滿地。
剛一進入鳳閣鸞台,範信就見狄仁傑遞搬過來一摞子彈劾揍折。
“這是幽州,營州,相州遞上來的奏折,全都是彈劾你們範家宗親在地方上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內容。”
“大理寺和禦史台不敢上報,讓老夫轉給你,問問該怎麼處理。”
範信翻了一遍路麵的內容,看到大伯範中原在在擔任刺史期間公然霸占了百姓八百母良田,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伯是個殺豬賣肉的屠戶,大字不識一個他是怎麼當上刺史的?”
“還有,祖母年紀八旬,過個壽居然有三百多位七品以上的官員去祝賀,簡直荒唐至極!”
看到範信一臉怒容的模樣,狄仁傑無奈道:“這還不是最惡劣的,你堂兄仗著老太太寵愛,逼得幾個良家婦女跳井殉節。”
“此事在幽州造成了非常大的哄動!老夫擔心長此以往下去會激起民變啊。”
“看來我得回幽州一趟親自處理此事!”範信殺氣騰騰的說道。
說實話對於那些素未謀麵的親戚範信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很小就外出求學了,甚至連老太太都不記得。
他沒想到幾十年不見範氏宗親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和狄仁傑告彆後,範信換上便服帶著姬如雪連夜趕往幽州,他必須趁著事態惡化前除掉這些害群之馬。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朝廷委派孔夢淩擔任幽州大都督的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各地。
作為範氏宗親的故鄉,幽州感受最為強烈。
天還沒亮,幽州所有軍政官員便湊到一起商量如何給新上任的大都督留下一個好印象。
最後一致決定沿街灑水二十裡,所有官民全部到大街上夾道歡迎。
等儀式結束,幽州地麵上凡是有點身份的官紳都要陪著大都督參與宴席。
總之一定要讓新任大都督十分滿意。
“範老太君,二爺從檀州回來啦!”
一大清早,範家的院子裡就響起了丫鬟的驚呼聲。
隨後老宅房門打開,一位滿頭白發,拄著虎頭拐杖的老太太在丫鬟的攙扶中走出來。
目光和藹的看著走來之人。
“你這孩子出去連個信兒都沒有,害的娘白白擔心好幾天。”
“怎麼樣,一切都順利嗎?”
來人正是範家的二爺,範中玄,負責範家在幽州的買賣。
聞言範中玄笑著行了一禮。
“回娘親,一切都順利,兒子經過多方打點,終於和洛陽商會大掌櫃的徒弟見了一麵。”
“他已經答應咱們幽州的藥材生意可以交給範家承辦。”
“事後隻需要上交七成的紅利給洛陽商會就行。”
聽完這番話,範家大院的下人紛紛歡呼起來。
範老太君更是滿意的點點頭。
“不愧是我範賽花的兒子,天生就是做買賣的料。”
“隻要咱們範家拿到的藥材比其他人便宜。”
“日後幽州的藥鋪早晚都要看我們的臉色。”
範老太君說到這,似乎想起了什麼。
“對了,前段時間我聽說範信那個逆子被趕下台了,換了個新皇帝有這麼回事沒有?”
提起此事,範中玄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彆提了,範信那小子得罪了太多人打跑安祿山後沒有一個人擁護他當皇帝。”
“聽說新皇帝是個姓李的小孩子,以後咱們一定要和範信保持距離以免引火燒身。”
佘老太君心有餘悸的點點頭,正要說什麼。
府門外陡然跑進來一個下人,呼哧帶喘一臉興奮道。
“啟稟範老太君,二爺,範家大爺從衙門回來了!”
“轎子正往這邊走呢!”
“什麼!中原回來了?”範老太君一驚,推開丫鬟,拄著拐杖就往外走。
“快點把中門打開,灑上清水,迎接你們大爺回家!”
“是,老太君!”
下人應了一聲,開始忙活起來。
範中玄苦笑道:娘,你也太偏心了。
大哥每次回來,你都大開中門,灑水相迎。
啥時候也讓兒子享受享受這待遇?
佘老太君停下腳步瞪了他一眼。
“你大哥年紀不過六旬,就位列司馬,是僅次於你太爺爺的存在,你說,娘能不上點心麼。”
“畢竟範家想要成為幽州地麵上有頭有臉的大家族,還得需要你大哥撐著。”
“想要待遇,等你結交上洛陽大掌櫃英娘再說吧。”
說話的功夫,一隊鳴鑼打鼓的隊伍停在範府門口。
轎簾掀開,一名身穿紅袍的國字臉男人走出來。
目光在牌匾上掃了一眼,最後落到範老太君的身上。
“娘,兒子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範老太君一臉笑意的走下台階。
剛想摸摸兒子的腦袋,笑容陡然僵在臉上。
目光死死盯著紅袍,顫聲道:兒子你這是…
“是啊大哥,你之前不是一直穿墨綠官服嗎,怎麼換成赤紅了?”
範中玄撓撓頭不解的問道。
麵對眾人的疑惑,範中玄撣了撣袖口,漫不經心道。
“也沒什麼,今天剛剛被提拔為從五品幽州刺史。”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
從五品刺史,可是僅次於幽州刺史的存在。
範老太爺當年最高不過官至幽州長史。
現在範家大爺才六十多歲,豈不是說日後有機會升遷為上等刺史?
一念至此,眾人在看向範中原就不一樣了。
眼神中帶著一絲敬畏,堂堂的從五品大員啊。
放到一個人口小州去都可以當太上皇了。
“好好好,祖宗保佑,我範家長房終於出一位大官了!”
心懷激蕩之下,範老太君一把抓住大兒子的手。
“走,進祖廟給你爹說說去,老家夥到死了才混上長史。”
“連你一半都不如!”
不料,範中原卻搖搖頭,掙脫了範老太君的手。
“娘,此事不急,兒子這次回來是帶著任務回來的。”
“哦?什麼任務?”範老太君一愣,問道。
想起信使說話時的表情,範中原一臉凝重道。
“最近州裡接到消息,說是新任幽州大都督即將上任。”
“讓本地有頭有臉的官紳都去城門口迎接。”
“本來以兒子的職位是沒資格迎接幽州大都督的。”
“這不是升官了麼,咱們範家自然受到了邀請。”
說著,在範家眾人羨慕的眼神中拿出一副請帖。
看到請帖上麵寫著範家兩個大字,範老太君頓時高興的合不攏嘴。
連帶著看向兒子的眼神都發生了變化。
一直以來佘老太君最大的心願就是讓範家長房成為幽州有頭有臉的大家族。
以前她將這個希望寄托在了三房的範信身上。
結果這個逆孫不爭氣,爭奪皇位時被人趕下台,害的她希望落了空。
現在好了,兒子當上刺史,範家長房總算熬出頭了。
想到這些範老太君大手一揮。
“來人!向幽州各方勢力發送請帖,就說我範家三月初八舉行祭祖大禮!”
“是!”
下人走後,範老太君拉住範中原的手,笑眯眯道。
“走,娘給你們兩個做了最愛吃的醬悶大骨!”
“謝謝娘。”
一行人向飯廳走的途中,範中玄猶豫了一下。
“娘,三月初八是咱們範家的祭祖大禮。”
“要不要派人去小蓮子山那個窮酸地通知老三一聲。”
“怎麼說他也是範家的一份子。”
範老太君臉上的笑容消失,淡淡道。
“當年範信當官時,老身就說過此子誌大才疏,百無一用。”
“果不其然,爭奪皇位時被人趕下台,就算僥幸沒有死,肯定也與權利無緣。”
“這樣的人通知他們來乾什麼?”
“給我範家丟人現眼麼?”
“老二,娘說的有些道理,我們是官宦世家,講究的是身份。”
“信兒那孩子如今隱退,已經不適合出現在家裡了。”
“還是讓他自生自滅吧。”
“等大都督祭完祖,大哥再打聽打聽他的情況。”
“也不枉血親一場。”範中原沉聲說道。
當年之事他也是事後才知道,雖然覺著老太太有些過份。
但範信畢竟是小輩,受點委屈沒什麼大不了。
誰能想到這小子如此剛烈,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見大哥發話了,範中玄苦笑道:行,就按大哥說得辦,咱們不提此事了。
次日一早,範老太君穿著嶄新的衣服,拄著龍頭拐杖來到門口。
兩個兒子行完禮,一行人坐上轎子向著幽州北門而去。
來到這時,此地早已人山人海,粗略估計最少也有上千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本地官紳,見範中原來了,紛紛笑著打招呼。
“娘,二弟,你們兩個待在這裡跟大夥一起等。”
“兒子得去官道陪幽州李刺史。”
“去吧,去吧,老身正好趁此機會與其他官宦世家聯絡一下感情。”
範老太君笑眯眯的拄著虎頭拐杖走向人群,與幾個熟稔的老人交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