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林頓家的府邸。
艾林頓作為老貴族,裡還算值錢的財產隻有這一棟古老的住宅。
從外麵表看,經曆百年的外表並不破敗,依舊閃耀著艾林頓的榮耀。買下一棟莊園可能需要一大筆錢,但與之相比更加昂貴的是日常的修繕支出。
這筆錢並不是小數目,這棟房子能和艾林頓家一起被好好地保留下來,不是因為它有多尊貴,而是因為維持外在麵子是艾林頓一貫的喜好。
會客廳裡,三層的點心架上擺好下午茶的主要餐點,三明治是英國人必不可少的食品,不僅會出現在下層人的飯桌上,也會出現在貴族的下午茶裡。
上麵的司康餅和水果塔誘人,桌子上還有擺好的果醬和紅茶。
艾林頓家自詡為老貴族,在餐具擺放上都講究極了。
紅色的絲絨幕布蓋在畫架上,冰冷的瓷磚上有它的倒影,黑黑的影子在太陽的移動下越拉越長。
這應該就是今天茶話會的主角。
快到四點,這場聚會的主要參與人員已經基本到齊。
“艾林頓家的廚師是哪裡請的,我家的甜點可做不到這樣誘人。”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聽說康納伯爵家的廚師很擅長料理甜點,說不定是從那兒請來的。”
黛西和溫妮諂媚的話不停地蹦出嘴巴,她們在恭維那位金頭發姑娘。
艾林頓家自認為拿得出手的有兩樣東西,一是祖上傳下來的貴族身份,二是他們的金發碧眼。
在歐洲,深發色的人占據大多數,純正的金發碧眼其實不常見。即使他們祖上有高貴的血統,隻要粘上一點深色的基因,就很難甩掉。
金發的格蕾絲得意一笑:“好了,快彆說了,我姐姐聽說我要舉辦下午茶,特意幾天前就把廚師調過來了。”
康納在倫敦的上議院有一席之地,上議院是世襲製的貴族院,可以說是顯示權利最簡單的方式。
現在康納伯爵是格蕾絲的姐夫,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即使不是在誇讚自己,她也覺得自己臉上有光。
這位長相明豔的少女確實容貌不俗,現在笑起來更顯美麗,她比高嫁的姐姐更加漂亮,她認為自己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未婚夫。
黛西特意提到:“不知道那個布朗會不會來?”
這個布朗指得是伊芙琳,格蕾絲不喜歡布朗家的伊芙琳,她們的聚會總會流程性地說下壞話。
溫妮接著打趣道:“你也知道的,她有點臭錢就高傲得不得了,怎麼會舍得光臨?不過格蕾絲這麼大度,一定給她發了請帖。”
踩一捧一的技巧她用得很熟練,三人心照不宣地捂臉笑起來。
她們的每一場茶話會都會特意給布朗家發邀請函,伊芙琳對此興致缺缺,幾乎不會赴約,因此他們才敢這般肆意談論。
這場茶話會不隻是邀請了黛西和溫迪兩人,這兩人是有名的狗腿。
其他的人並不打算參與她們的阿諛奉承,自己是有身份的人憑什麼去恭維沒落貴族艾林頓,不過是看貝莉嫁得好給點麵子。
格蕾絲想展示她的善良,故意製止道:“好了,好了,彆在背後這麼刻……”
“彆在背後這麼刻薄?”
伊芙琳心中有一萬句罵人的話,怎麼巧到親眼見到三人說自己壞話,她掃了一眼在場的人,為了自己不在她們口中風評更差,還是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
她能忍住表情上的蔑視,卻忍不住嘴。
伊芙琳笑了笑:“我有個優點,刻薄從來當著人麵。”
在場和格蕾絲不對付的小姐已經在後麵捂嘴了,布朗家的伊芙琳出了名的不好惹。
“這棟彆墅的維修費不便宜吧?我猜猜外牆的定期維護,再加上木製家具的修繕費,白牆翻新等等,它們加起來至少要三萬英鎊。”伊芙琳微笑,“據我所知,艾林頓家手上的兩家紡織廠仍在虧錢,不知道這筆不菲的臭錢是從哪來的?也是從康納家借來的嗎?”
格蕾絲臉色一白,像是被戳中痛處。
艾林頓家發現老舊的農業在新時代失去了優勢,也想努力跟上步伐,可是他們發現得太晚,也缺乏商業警覺性。
跟風投資了紡織廠,在初期賺到了點錢,可是前幾年的一場金融危機讓他們血本無歸。
老布朗很有商業頭腦,他的兒子愛格伯特在接手公司後也做得很好,伊芙琳從小在他們的熏陶下對數字還算敏銳,隨口報出的三萬英鎊確實大差不差。
溫妮還在儘心儘力為格蕾絲辯解:“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你不是收到邀請函了,還要來故意說艾林頓家賣女兒。”
溫妮氣急攻心,一時口不擇言,“賣女兒”是大家私底下對艾林頓家的評價,可是沒人敢當麵給他們說。
這下一切都完了!
話從口出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雙腳頓時失去力量,還好旁邊的黛西扶了一把,她不敢主動再去看格蕾絲。
格蕾絲剮了一眼溫妮,她現在顧不得罵這個人,先解決眼前的伊芙琳·布朗才是。
她斥責道:“你不看在我的麵子上,也看看我姐姐伯爵夫人的麵子,請不要在這裡撒潑了好嗎?”
伊芙琳一臉無所謂:“好吧,好吧,既然主人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我賣的是伯爵夫人的麵子,與你無關。”
“你!你……”格蕾絲咬牙切齒,她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
溫妮作為合格的狗腿,下意識鬆開了黛西的胳膊,去安慰格蕾絲。
那位可憐的黛西啊,原本就被嚇到搖搖欲墜,這下沒站穩狠狠地摔在地上,咚的一聲撞向地板,這動靜可把周圍人嚇壞了。
這樣一來,溫妮尷尬地不知道該繼續停留在格蕾絲身邊還是回去看黛西。
她左顧右盼的樣子讓人發笑。
伊芙琳很滿意,多日未見她們嘴上的功夫還是比不過自己。她摸著良心說話,原本隻是想來安安靜靜做個配角吃點心,真的沒想到自己會造成這個局麵。
她才去管格蕾絲該如何收場。
黛西被女仆扶起下醒來,眾多視線聚焦在一起讓她壓力倍增,如果現在是在舞會上,她收獲眾多目光,那是一件令人值得高興的事。
現實是自己出了大糗事,被人圍著看熱鬨,這讓她情何以堪。
她小聲地嚅囁:“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了。”
最後,黛西就這般迅速逃走了。
會客廳裡的大動靜驚動了艾林頓夫人,她本來不應該在這時出麵的。
今天是年輕小姐的聚會,她已經和大家差輩了,可是前廳出了這麼大差錯,為了維護自己的二女兒格蕾絲,她必須過來收拾爛攤子。
艾林頓夫人暗淡的金發盤在腦後,臉上乾癟且皺巴,讓人一眼注意到凸起的顴骨。想要維持外表的光榮總要付出些什麼,就比如她常年的殫心竭慮讓人衰老得格外快。
艾林頓先生在多年前患病,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夫人在操持。
雖然她難掩憔悴,但還是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韻,兩個年輕的女兒是她的翻版。
“格蕾絲,你怎麼能這樣招待客人。”艾林頓夫人環視四周,強撐鎮定道,“大家請先落座吧,今天下午茶照常進行。”
在場的小姐三三兩兩坐下,伊芙琳也跟著她們一起行動,沒半點罪魁禍首的愧疚。
艾林頓夫人比格蕾絲成熟得多,有了她的主持場麵好上不少。
在座的年輕小姐裡,都是貴族身份者像伊芙琳這種家底豐厚的,大多自持身份,不會不顧體麵地大鬨下午茶。
讓場麵失控的人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艾林頓夫人看眼伊芙琳,心底湧上一抹狠厲,她比二女兒成熟多了,不會在場麵上鬨不開,不過背地裡的記恨一分不少。
那道目光強烈地無法讓伊芙琳忽視,她一邊優雅地拿著茶匙攪拌紅茶,一邊特意擺出微笑。
她可以再次保證,這笑裡麵沒什麼彆的東西。
大家都知道的,布朗家的女兒伊芙琳成天笑嗬嗬的。
點心架上的點心陸陸續續被人拿去享用,大家最開始都在享用最上層的三明治,現場氣氛融洽了許多。
艾林頓夫人微笑道:“我想大家都是來欣賞貝莉的油畫,她把這個月的時間都放在這副畫上來。如果能得到大家都認可的話,貝莉會很高興的。”
她起身來到畫架旁,掀開畫架上的的紅色絲絨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棕色的畫作上。
它整體呈棕色調,黃色的夕陽被畫得朦朧,有種憂鬱的美感。裡麵的女人在黃昏時刻依靠在窗邊眺望遠方,她表情恬淡美好,是當下流行的風格。
至於主人公的心情隻能靠鑒賞者去體會了,它有蒙娜麗莎的模棱兩可。
她是為自己的未來擔憂,還是單純地欣賞風景;心情是煩惱的還是悠閒的……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學過一點繪畫,再怎麼樣都能裝點下門麵,一霎時,誇獎的話不絕於耳。
“康納夫人的畫技好極了,我從沒見過如此美的畫麵。”
“這水準可以去開畫展了。”
“如果開一場拍賣會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出高價。”
除了這些表麵誇讚的話,擅長油畫的小姐評價:“這股純正的棕色或許是用的是上好的木乃伊。”
艾林頓夫人回應道:“這話說得沒錯,聽貝莉說這顏料是康納伯爵特意送給她的禮物。”
木乃伊是來自埃及的特使防腐手段處理後的乾屍,木乃伊棕在十六世紀就為各大畫家所使用,直到今日也沒有顏料可以很好地代替它。
現在雖然買木乃伊棕的顏料沒有那麼困難,但是如何買到品質好的顏料才是大問題。
伊芙琳靜靜地聽著她們的來回,沒有過多參與。
來回的恭維裡確實有些話是真的,比起貝莉以前的作品,以前虛浮的人物形象能夠落到實處,她確實進步了很多。
伊芙琳疑惑的是自從貝莉嫁給康納後,很少在社交場合見到她。
貝莉總是恰巧有各種理由推辭,並且艾林頓家總是明裡暗裡宣揚康納對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