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叢生從沒見過這麼蠢的人,或者說他一直在見識著人能有多蠢。
“確定要補這個?”
略帶沙啞和慵懶的嗓音劃進耳膜。
江歲安學聰明了點,難得他脾氣還算不錯。
一是多讀書其實也不是壞事,至少在以後收租的時候能把賬本給搞清了。
二嘛,套套話也行。
畢竟周叢生討厭是討厭,的確有顆聰明的腦袋。
比如明明同歲,周叢生卻輕輕鬆鬆地比江歲安高了一年級。
理由是周圍的人都太蠢了。
誰知這家夥根本不領情,說起話來還是那麼討人厭。
江歲安思及此處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周叢生原來很早就在明裡暗裡地四處罵她。
於是大小姐的好脾氣顯然隻持續了半分鐘不到。
反複問了好幾次的問題讓江歲安更為煩躁了。
她仰起臉氣勢洶洶地喊:“周叢生你怎麼那麼多廢話呀?你補習還是我補習?”
即便知道了周叢生以後用一手遮天來形容也不為過,江歲安也不給半點麵子。
她早就趕了一封遺書出來,裡頭就寫了幾個字。
[周叢生個撲街仔殺的!]
怕窮怕苦怕疼,偏偏不怕死。
江歲安五歲就提溜著玩具刀攆欺負野貓的惡毒小破孩,更彆說後來那幫現在還混在道上的叔父們教的一個“勇”字。
丟什麼都不能丟了麵子。
哪怕以後被按在地上摩擦。
她目前最大的愛好還是看著被爹地掛在嘴上越誇越多的周叢生心裡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了,卻硬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裝什麼大方!
江歲安挺了挺胸脯,忿忿地把眼瞪得更大。
流行了一段時間的鎖骨發終於長了,蓬鬆的劉海在空中劃出個細小的弧度。炸了毛的貓生氣的時候,眼下的臥蠶都鼓起淡粉色。
周叢生突然想起了去年江歲安看完剛上映的某個女星的新造型,馬不停蹄地花了大價錢去發廊。
把那一頭齊腰長發剪了之後的樣子。
一從轎車上下來就把裹得嚴實的自己,像個小火炮一樣衝到樓上──
關進房間哭了三天。
一抽一抽的哭聲隔了主樓好遠的周叢生都隱隱聽了個響。
阮雨蓮急得在門外把嘴巴都哄起皮了,連在外出差的江仁都差點把座機打爆地詢問情況。
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等她好不容易平靜地接受了不可逆的現實出門的時候,霧蒙蒙的眼睛腫成了個核桃。
當時為什麼又關了三天來著?
大約是正好路過的自己那個尾調略帶疑惑的“嗯”字。又把某人的一顆好不容易撿起來的玻璃心,又給炸了個稀碎。
過了一個春,倒是順眼了不少。
周叢生垂下眼睫,毫無溫度的眼神從她終於乖順地貼在肩後的濃密頭發施施然挪開。
“篤──”
又叩了叩桌麵。
“這是freshman的課本。”
剛從椅子上抬起一點屁股,想給這位傳說中腦袋好到先生快要愛死的甲級男神讓座的米妃──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要是江歲安的人緣差一點、脾氣再好一點,齊齊顫抖的肩膀估計也不會忍得那麼辛苦了。
好在江歲安除了發型之外臉皮極厚。
雖說燃氣的雄心壯起歇了一半、雖說本就白裡透紅的臉騰起一股熱意,紅得像個熟透的蝦米…
可她依舊哼哼兩聲繃直了脖子道:“癡線,多讀freshman的課本才會永遠fresh啦!”
“?”
米妃被徹底打敗了,捧著肚子躺倒在桌子上。
這麼吵了一整個很長的課間休息時間。
準確點說。
是江歲安囉裡八嗦地念叨了周叢生一個課間休息的時間。
什麼高得和長頸鹿一樣把她的光都給擋了;白襯衫洗得太白了晃得她眼疼;沒地坐了讓他站著講又嫌棄他聲音太輕…
到最後freshman的課本連贈言都沒來得及翻過去。
周叢生來的時候帶著煩躁和用慣了的一支筆,走的時候右手多了一個輕得過分的早餐紙盒子。
裡麵還有江歲安吃剩下的一個生煎饅頭。
“喏,賞你啦。”
她帶著一絲絲嬰兒肥的臉明媚嬌俏,明目張膽地張揚著傲慢無禮的壞毛病。
像是在和她那條早就抱不動了的卷毛白狗扔骨頭。
事實上他在那個鼻孔朝天的大小姐眼裡,連條握手都學不會的蠢狗都不如。
周叢生很少有情緒波動的時候,卻在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嘖了一聲,青筋直跳地把涼透了的早餐扔進了垃圾桶。
而這場補習戰役剛剛拉開帷幕。
潘多拉的魔盒堪堪揭開一角。
江歲安在善德是名副其實的金子裡包著草,若不是江家在這地界、或者說整個南邊都有些名氣,和江仁每年大方的捐贈的話──
她早被嚴苛的善德提溜著衣領子丟出校門了。
“歲歲,你怎麼突然想起要補習啦?”
米妃勉強相信江歲安突然受了些遊行學生們的鼓舞,三分鐘熱度地對課本感了興趣。
可補習先生是她總是掛在嘴上的、那個討厭的周叢生,是怎麼也想不通的。
比她三十天狂甩五十斤肥肉還離譜。
每次江歲安提起周叢生就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的神情,變臉比變天還快。
活像被搶了爹媽般難看。
哎?周叢生好像真的搶了她爸媽來著…
米妃寫完最後一個數字,小心翼翼地戳戳江歲安細得讓人羨慕的腰窩。
被戳中癢穴的江歲安一下子就不惱了,虎著的小臉綻放出讓人心癢的清脆笑聲:“爹地說進步了就給漲零花錢。”
江仁沒說過,全是江歲安自己捏造的。
“對了,要不要我給你補習呀?”江歲安眼珠子一轉,學著周叢生那副討人厭卻確實好用的嘴臉在她桌上叩了叩。
補什麼?
臉皮嗎?
米妃懷疑的表情藏得也不甚理想,裝作沒聽懂地埋頭繼續在滿滿當當的本子上描描畫畫。
鋼筆墨都溢出黑點。
“哼,本小姐英語可是穩居前…”江歲安頓了一下,撐著下巴的樣子顯然有些苦惱。
成績單這種浪費樹木的東西,通常都被她埋在大地裡哪來回哪去,落葉歸根也算是善事一樁。
“前二十名…”
前頭的男生一直豎起耳朵聽著江歲安的話,終於找到機會弱弱地插了個嘴。
“對,前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