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昭國後,玄都府三人與他們方向不同,作彆後各走各的路。沈安頤因顧念著上官陵傷未愈,堅決不許她騎馬,上官陵無法,隻得隨著她主仆兩個乘車而行。
白鳥清波,山重水複。
收割的日子已然臨近,坐在車裡也聞得見田野的香熟氣味。沈安頤掀起車簾一角向外張望,隻見阡陌迢迢,麥浪滾滾,果然已有十分秋色。正覺賞心悅目,忽聽隊伍後邊傳來一聲響。
“怎麼了?”
石榮按轡過來:“公主,後麵的驛橋斷了。”
沈安頤連忙扶住車窗探首後望:“傷了人沒有?”
“那倒沒有,隻是還有一半人沒跟上來,都擋在那邊了,怕得耗些時間修橋。”
“那就修吧,我們等一等。”
石榮仰起脖子望了望日頭,又轉向前方眺視了一下,道:“王都已經不遠,依臣之見,公主不必在此等候,先讓龍驍衛護送公主進城。這裡有臣看著就夠了。”
尹璋聞言也出聲道:“這樣也好。”
沈安頤視線向他們轉了一轉,看出二人心思:他們本就是受了昭王命令,將安全送她回宮視為頭等大事,在路上多耽擱一刻,便要多提心吊膽一刻。王都近在眼前,自然巴不得快快將她送到昭王麵前,而非在此浪費時間。
她掃視了幾眼馬車旁就近保護的侍衛們,這些人隨她出行這麼久,中間還經曆了碧玉山莊兩場大戰,如今臉上幾乎都寫著歸心似箭四個字。
“好吧,那就依你所言,我們先走一步。”
輕車快馬,路塵滾滾,前麵是一大片桑樹林。
林木高大,枝繁葉厚,即便在這個季節也不顯得蕭索。桑葚埋落在豐沃的泥地裡,車輪碾軋而過,細長的轍痕裡仿佛也散出了幾絲清涼的腐甜氣息。
“桑中衛女,上宮陳娥。”
沈安頤靠在車窗邊觀景,忽聽身後上官陵輕吟了一句,不禁一笑。這都是詩書典故,她自是知道的,此時念來倒也應了一半的景。
笑罷忽想起桑間濮上的本意,不由得微微神移。人說“少女情懷總是春”,又道是“知好色而慕少艾”,可如今自己也算正當其齡,卻從未對哪個男子產生過綺思情腸,究竟是因為太多精力在朝政上無暇它顧,還是自己當真負有特殊的天命?
“我有一個問題。”她放下窗簾,轉回身來。
上官陵倚著車壁,回了個閒漫的單音詞:“嗯?”
“到底……什麼是感情呢?”
“有所感而生情。”
“有所感?”
“嗯。”上官陵淡定點頭,“‘天有五行禦五位,以生寒暑燥濕風;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醫書上說的。”
“人和外界的交感反應麼?”沈安頤笑,“如此看來,也沒什麼神秘的。卻不知世上可有真正無情之人?”
“各人體質不同,有的善感些,便容易多情,有些沒那麼善感,受七情的影響就小一點。但既然‘人非草木’,正常情況下,完全無情的人應是沒有。不過世間有些修行人,專務養氣守元,或許可以修煉到那種境界。”
“為何?”沈安頤凝眉疑惑,“情既是人天性本有的一部分,如此修煉豈不是違反本性?”
“也不能這麼說。”上官陵不疾不徐地解釋,“人有感物生情的能力,但不能說情是人的一部分。好比鑽木取火,木條和鑽器之間的反應可以生火,但不能說火是木條的一部分,相反,取火要消耗木質,對木條本身來說是勞損。從葆真全性的角度講,停止動情可以減少元氣消耗,從而益壽延年,也沒有錯誤。”
“那麼情是不好的了?”
“還是要看角度。剝離環境單就個體而言,的確是種消耗,但放在群體中看未必無益。人與人之間存在很多出身和經曆的差異,感情體驗能在一定程度上彌合他們,有利於平衡衝突,維持群體的存續。遇到非常時期,感情更是一種重要激勵,能夠影響家國興亡。”
她見沈安頤聽得認真,不禁微微一笑:“所以對於情之一物,平常看待就好。不必過於吹捧它,也不必畏懼它,但要避免成為它的俘虜。學會駕馭它,用理性駕馭它。”
沈安頤專注地凝視著她,眸中一片溫和晴霽,暗想這人真是活得清明通透,世間萬般紛雜,經她的手一撥弄,仿佛也就變得條理井然,實在當得起良師益友四個字。
嗖——
一支短箭飛進車來。
沈安頤未及反應,被上官陵猛地一拉,險些跌到她身上。上官陵穩坐原位,文雅含笑地道歉:“恕臣失禮。”
她臉上雖還帶著笑,聲音裡實無半分笑意。
喧囂打鬥聲透簾而入,車外早已亂成一團。
尹璋一麵應付突然出現的殺手,一麵焦急地向車內喊話:“公主,您沒事吧?”
上官陵應道:“有我。”
話音甫落,頭頂“喀啦”一聲脆響,一道銀光穿過車頂,當頭刺下。
上官陵抓起劍帶鞘一揮,動作迅若流星,竟強行將那道銀光頂了回去。
“好好好!”
頭上有人擊節讚歎,連道了三聲好。上官陵盯著車頂,眼神沉冷——對方明顯就站在車廂上沒有撤退,可殺氣收斂得極好,讓人無從判斷他下次出手的位置,而那三聲讚歎,更像極了三聲挑釁。
她可以不在乎挑釁,卻不能不在乎這難以防範又近在周身的威脅。
第二劍刺破車壁。
上官陵一步上前,提劍阻擋。耳邊一聲異響,忽覺腳底失重。原來那刺客這一回的目標並不是人,劍光瞬間下滑到底,直接將馬車砍斷成兩截,上官陵待著的這半截脫離馬車,拋墜了下去。
車板四分五裂,上官陵從碎板中騰身躍出,一聲清喝,拔劍。
長劍出鞘的刹那,刺客眼神一變,脫口而出:“想不到……”
想不到上官陵的劍,是這樣子的。
上官陵的人,是堅極,清極,靜極。
因而她的劍,也該是孤極,冷極,傲極。
那才配得上她的人。
才襯得起,那一揮的殺罰果斷,毅然決然。
可她的劍竟並非如此。
不是孤極,冷極,傲極。
卻是柔極,美極,多情之極。
便連那幽藍浮動的劍華,也如離人相思淚下。
雙劍交擊,火星四濺,頃刻換過百餘招。上官陵一劍挑去,刺客的麵巾被挑開,露出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是你?”
上官陵有瞬時的錯愕。這個和自己打得難分難解的刺客,居然是在沈明良府上有過一麵之緣的鐘離煜。
鐘離煜被她揭破真容,卻也沒怎麼慌亂,反而衝她笑了笑:“上官大人劍藝超群,令人佩服。”
上官陵橫劍,接下迎麵而來的一招,問道:“不知在下何時得罪過先生?”
“你不曾得罪過我。”鐘離煜道,“我今天也不是為你而來。”
上官陵眼皮微跳。若不是為了自己,那就是為了公主?可公主與他從無交集,為何會被他針對?難道是沈明良所指使?不應該……此中定有蹊蹺。
她略一思量,道:“先生該記得自己的身份,對公主下手,可是會給二殿下添麻煩的。”
這是提醒他注意自己與沈明良有連帶關係,他的貿然之舉很容易被有心人拿去作沈明良的文章。當然她並不認為鐘離煜動手前沒考慮到這一點,這樣提醒既是勸阻,也是試探。
鐘離煜不為所動,劍上一絲勁力不減,口中道:“就算我不動手,她也不會放過二殿下。與其等她回去指證殿下,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上官陵眉心一蹙:“你說什麼?”
她怎麼聽不懂這人的話?公主不會放過二殿下?回去指證……他到底在說什麼?
被砍掉一截的馬車載著主仆二人,踢裡哐啷奔進桑林深處。
“公主……”采棠緊貼著沈安頤,聲音發抖,縮在半截廂壁和車門之間的角落裡。這個位置相當逼仄,然而前通後敞,實在沒有更便利的藏身之處了。
沈安頤一手抓著斷裂的車壁邊緣,一手半攬著她,還沒想出安撫之語,眼角餘光忽而瞥見黑影閃動,五六名殺手飛空越樹,再次追了上來。
“哎呀媽呀!”
車夫一聲嚎叫,跳下馬車朝另一個方向拔腿跑了。殺手們視若無睹,反正目標本就不是他,一心緊追還在往前跑的車子,壓根沒空管多餘的人。
速度最快的殺手第一個趕上車尾,不等落地便舉起長刀,狠劈下來。
沈安頤將采棠往裡一推,身子匆忙一讓,堪堪摔下馬車。
那馬受了驚,隻顧蒙頭狂奔,早拉著車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這一回便連躲都無處躲,隻好望著桑林深密處跑。
幾條人影自後趕上,四麵八方將她團團困住。
沈安頤心中暗暗叫苦,這一回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真是在劫難逃了!
雪白的刀光層層錯錯,撲麵而來。
卻驀然漾出了一泓幽藍。
脈脈似水,嫋嫋如煙,揮之不散。
如哀哀欲絕的愁思,將停欲語遲。
幾多癡意,百轉成絲。
百轉成思。
重重刀影瞬間破碎,沈安頤隻覺腰間猛然一緊,接著整個人騰空,落在了馬背上。未及回首看來人,已聞見清疏的蘭氛徐徐襲來。
“上官陵?”
“是我。”
馬背顛簸非常,沈安頤趕忙抱住身旁人的腰身。
嗆的一響,還劍入鞘的聲音。
“剛才那是?”
“我的劍。”
沈安頤詫道:“你的劍是藍色的嗎?”
“隻是劍光而已。”
沈安頤驚魂初定。視線拂掠,瞧見上官陵袖子上湮出了一小塊血跡。
“你的傷……”
“嗯,綻開了。”
此刻無暇重新包紮,沈安頤怕她繼續流血,抬起一手幫她按著傷處,有點憂心:“沒事嗎?”
“無妨。”上官陵語調從容,“哪裡就那麼嬌氣了?”
沈安頤仰起頭望著她。從她的角度,恰可望見上官陵線條流麗,瑩白修長的脖頸。視線上眺,停留在那一雙秋水上,連波盈盈,流轉間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敏慧機警,纖密的羽睫偶爾一動,如宿鳥驚風,將展翅而未揚。
“總有一日……”她仰視著上官陵形狀優美的下頜,情不自禁地開口,“總有一日,我會和你一樣。”
上官陵抽一記馬鞭,仍舊直直盯著前路,既不低頭,也不旁顧。
“你不該和我一樣。”她啟唇,語氣磐石般堅定,令人莫名信服,“你應該遠勝於我。”
沈安頤輕笑出聲,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可能嗎?我覺得你已經舉世無雙了。”
上官陵失笑:“公主,你的眼界還需要開闊。”
“其實我好奇,”沈安頤道,“你這種女子,誰能配得上你?”
“我不考慮這些事。”上官陵坦然道,“世間有更值得追尋的事物,耗儘畢生猶恐不及,哪還有餘力去想個人的微末情愛?”
“我喜歡你的誌趣。”沈安頤微笑讚歎,“可是,這樣彆人會覺得奇怪吧?”
“每個人使命不同。有些人不屬於家,而屬於國;有些人不屬於國,而屬於天下;甚至還有些人,連天下都不屬於,而屬於大道。找準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所求者何,又何必在意彆人怎麼想,怎麼說呢?”
兩人一馬衝出桑林,王都城牆赫然入望。
殺手們早已不見蹤影了。
“公主。”上官陵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臣得到一個消息,必須立刻向您通報。”
沈安頤托起她的胳膊,為她重新包紮傷口,聞言稍稍抬頭,與她視線一碰,有幾分了然:“那些殺手的來曆?”
“差不多。”上官陵頷首,直言不諱:“他們是二殿下派來的人。”
“二王兄?”
沈安頤動作一滯。她與沈明良的關係固然不太親密,卻也壞不到哪裡去,難道又是因為懷疑父王傳位於她?可即便懷疑,何至於上來就下殺手呢?
“他……為什麼?”
“他以為公主和大王子聯手做局陷害他,怕公主回臨皋後出麵做人證,所以派人在此埋伏攔截。”
上官陵說得簡潔,沈安頤的反應和她初聽到時一樣,根本雲裡霧裡。但這迷茫並未持續多久,她很快恢複鎮靜,一麵繼續完成手上的工作,一麵問上官陵道:“臨皋最近出了什麼事?”
“據說是鐘令使截獲了二殿下親信幕僚鐘離煜——就是之前砍壞馬車的那個劍士——和北桓私通的書信,執符台受命調查,不想卻查出了二殿下私販鹽鐵的證據。這時候公主派回宮中報信的龍驍衛恰好趕到,稟報了桓王在碧玉山莊設伏圍殺公主之事。幾樁事情疊在一起,矛頭都指向二殿下,陛下大發雷霆,當堂痛斥他利令智昏無君無父不顧手足,褫奪了他一切決事權和勳號,看樣子下一步就要將他監押審問了。”
沈安頤驚怔了約有半柱香。
想不到自己才離開這麼幾天,朝中已然風浪迭起,天翻地覆。
“你覺得如何?”她問上官陵。局麵看起來相當複雜,位於風暴中心的沈明良認為自己參與陷害他,也就說明在他的認知裡是有人設計了他。可是,哪怕排除他說謊的可能,將此作為事實來推測,也無法證明他全然無辜。他身上的罪名是多重的,拋開聯絡北桓這樣的疑罪不提,已被執符台查出證據的事,要說子虛烏有也讓人實難相信。
上官陵說:“二殿下的情況現在還難說,不過有兩件事,倒是眼下便可知。”
“哪兩件?”
“第一,公主不曾構陷他;第二,鐘離煜不曾通敵,那封密信是偽造的。”
沈安頤挺覺奇異地看了她好幾眼。頭一件也就罷了,可第二件……上官陵人不在朝中,更對調查過程一無所知,怎敢立下斷言?
“你怎麼確定他不曾通敵?”
上官陵極其細巧地挑了一下嘴角:“我和他交手的時候,問他為何不順勢把罪名推給二殿下以求脫身,他說他雖然自私自利,卻還不好意思損無辜以利己,而且他並不相信‘招供’就能讓自己幸免於斧锧。”
“他太聰明,也太自愛,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人。所以我想,就算二殿下想通敵,也不會敢把這種事情交給他。”
沈安頤微微歎息。
“你看人的眼光我自是相信。可惜這種結論隻能心證意證,放到審查時無法作準。”
“當然,不過陛下心中未必沒有懷疑。”上官陵幽靜沉著的目光向她輕輕一晃,“回宮以後,公主該知道怎麼做。”
“放心。”沈安頤接道,“我非落井下石之人。”
視野儘頭路塵飛揚,旋聽馬蹄紛遝,尹璋率眾趕來。看到沈安頤完好無損地和上官陵站在一處,他頓時鬆了口氣,下馬行過禮,見上官陵似乎有事交代,便會意地跟著她走到旁邊去。
“公主!”采棠伏在馬上,馬腿後邊還拖著一截斷裂的木頭——那是車子的最後一塊部件,想必是最後關頭被尹璋等人所救。
沈安頤朝她招手:“沒事吧?”
采棠搖搖頭,從馬背上爬下來,急急跑到沈安頤身側來,臉上驚懼的紅暈總算消退了下去。
主仆兩個正在說話,突然身後有人小心翼翼地喊:“公主……”
采棠轉過頭,認出是之前棄車逃走的車夫,立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有臉回來?”她毫不客氣,開口就罵,“先前跑得比兔子都快!”
車夫撓著脖子根,不好意思地瞅她兩眼:“先前那不是太危險了嘛!”
“危險你就跑?公主還在車上!你就不管了?隻顧自己跑!你跑呀!再跑!”
“好了采棠。”沈安頤從後麵走過來,好笑地將她拉到一邊,“遇到危險逃跑,難道不是人之常情?這種事有什麼可責備的?”
“那上官大人怎麼就能……”
沈安頤無奈:“你怎麼能拿上官大人當標尺去要求所有人呢?勇氣和智慧,都是很稀有的東西,能夠具備的人值得敬愛,但不必因此就苛責其他做不到的人。不然照你這個比法,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用活了。”
車夫趕緊順著台階下,笑著附和:“對!公主說得對。咱就是一凡人,怎麼能跟上官大人比呢?”
采棠仍不解氣,瞪他一眼:“我回宮就告訴大王,你這樣子也彆再給公主趕車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沈安頤啼笑皆非:“又在亂使性子。他是車夫,能把車趕好就是稱職的,不能因為他沒有包攬侍衛的事情就撤了他。”
采棠無話可說,鼓著臉頰住了口。
沈安頤便不再囉嗦,回頭對車夫道:“不過如今車子也沒了,你回去得按規矩領罰。馬牽回去吧,好歹算是有個交代。”
車夫順從地答應一聲,接過韁繩拉著馬去了。
尹璋整好隊伍,從後方繞奔到沈安頤麵前。
“啟稟公主,人員清點完畢,有六個添了新傷,無人身亡。”
上官陵走過來:“時候不早,我們這就進城。”
沈明溫府中上燈極早,天色將暝未暝,客堂內已是燈火通亮。
矮腳酒桌邊,三人同席而坐,摩肩把臂,語笑歡欣。
“先生這手一石三鳥打得漂亮!老二如今是樹倒猢猻散,不死也撲騰不起什麼浪花了。”沈明溫親自斟了盞酒,喜色洋溢地捧到自己的得力謀士麵前,“先生神機妙算,功不可沒。來來,請滿飲此杯!”
“多謝殿下。”寧休也不甚推辭,接來一氣飲了,沈明溫大笑叫好。
陪坐另一側的滅空笑道:“如今勁敵已去,大位便是殿下探囊可取之物,貧僧在此,預先向殿下道喜了。”說罷也倒了杯酒過來敬祝。
沈明溫心內得意,麵上卻少不了謙虛一番,兩人各擎杯盞你來我往,彼此說了一籮筐吉祥恭維的話頭,氣氛熱烈非凡。一杯酒下肚,沈明溫回頭坐下,卻見寧休平靜地靠在酒桌邊,細眯著眼似醉非醉,兀自撚菜不語。
“先生怎不高興?”
寧休抬了抬眼,道:“屬下隻是在想,二殿下這次竟很聽話,閉門在家反省這麼久,一點多餘的動作也沒有,挺沉得住氣呀!”
沈明溫嗤道:“他倒想反撲,可現在哪還有人願意和他綁在一條繩上?書信雖是偽造,但那些違禁的事可都是他自己做的,隻怕他連喊冤的底氣都沒有呢!”
寧休笑了笑,好像也覺得自己有些多慮,點點頭抿了口酒,夾了片魚腹細嚼慢咽起來。
“殿下!”
窗外火光閃動,一名家丁提著燈籠小跑進門。
“稟告殿下,剛才外頭傳來消息,說公主回來了。”
沈明溫夾菜的手一頓。
寧休和滅空對視一眼,笑容不約而同地消退了幾分。
“那上官陵呢?”沈明溫急急發問,“他也回來了?”
“回來了!他和公主一道進宮了。”
沈明溫臉色僵了,兩眼發直地瞪著那報信的家丁。
寧休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胳膊,湊近低聲勸道:“殿下不必緊張,他們應該什麼也不知道,桓王行事更加周密,不會把咱們透露出去的。”
沈明溫安心了些,又恐這句耳語被旁人聽去,不斷用餘光溜覷著位置稍遠的滅空,他們之間雖有合作利益牽扯,卻也並非事事都可以坦誠。
滅空隻是裝聾作啞,一副埋頭認真吃酒的模樣,候報信人退下,方才不急不忙地起身。
“承蒙殿下款待多日,貧僧該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