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又做了同一個夢。
夢裡有昏暗的樓道,有彌漫著陳舊的灰塵味,還有淡淡的光蜿蜒在她和他之間。她看到他的脖頸上有一顆小小的痣,跟著他的聲音起伏:“醜小鴨害怕極了,鴨媽媽並不承認它是她的孩子,將它趕出了溫暖的家……”
年幼的裴青屁股底下墊著對方的外套,泛著陣痛的腦袋被對方捧在手心輕揉。她憑著微弱的光線仔細觀察對方的麵容,可不論她怎麼努力,也無法除去罩在男孩臉上的細霧,她隻好作罷,轉而記下他脖頸上的痣。
“你到底是誰呢”,裴青心想,“你的聲音真好聽……”
她聽見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青青”——是要分彆了嗎?
於是,夢裡的她解開貼身佩戴的玉珠,塞到對方手心,可還沒等到說句“再見”,她就被衝過來的看護阿姨穩穩抱起,男孩也隻留給她一個模糊的身影。
“青青……”
裴青的眼睫輕顫,窩在辦公沙發上的身體緩緩舒展。她睜開惺忪睡眼,發現充當午憩助眠讀物的並購方案被身前的男人拾起,問道:“你怎麼來了?”
“阿姨說你又忙工作不好好吃飯,叫我給你燉點湯,提醒你按時吃飯”,男人笑了笑,“更何況我是你的未婚夫,看在這個份上,還請裴大總裁高抬貴手,放我進你的辦公室。”
裴青嗔了他一眼,搭上男人遞過來的手起身,她指尖摩挲著男人中指上和她款型配套的戒指,說道:“好哇,陳英,有了‘名分’就是不一樣,也敢耍嘴皮子功夫啦?”
陳英失笑,手心反扣住她的手仔細攏住,嘴上卻告饒:“哪敢呀,裴大總裁”。他將她領到小幾前,半跪在地毯上,為她打開保溫桶,“賞個臉,日理萬機的大總裁,快嘗嘗我新學的湯。”
裴青接過勺子舀了湯送進嘴,清甜鮮美的滋味叫她眯起眼睛,她含著勺子,笑嘻嘻地說:“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嗎?那時候玩過家家,你還不願意‘做飯’——不對,最開始你甚至都不肯和我們玩,連捉迷藏都不玩。直到那次我走丟了,碰巧頭痛症發作,還是……”
陳英伸手點點裴青的鼻尖,無奈地輕聲細哄:“青青,先吃飯。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我保證。”
裴青拍掉他的手,盯著他脖頸的痣,隨口回答:“是啊,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陳英看著埋頭吃飯的裴青,手下意識攥住墜在胸口的小小玉珠,玉珠上鐫刻的“青”字被他的體溫沁得溫熱,卻烙得他心口發燙——視線落在勺柄,他想:“她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雖然當時青青頭痛症發作,引發視物不清的並發症,但還記得對方脖頸處有顆痣……罷了,總歸玉珠是被我撿到,更何況聲音好聽會講童話故事的又不止那人一人,他最好彆出現在青青和我麵前。”
在陳英出神的時候,裴青已經快速解決完午飯問題,她捏起紙巾摁了摁唇邊,說:“陳英?你在聽嗎?今晚我在會館有場應酬,晚上你不用等我吃飯了”,看見陳英亮閃起來的眼睛又迅速暗淡,她忍笑補充,“我會按點報備,等我回家,好不好?”
陳英隻得回答:“一言為定。帶幾個酒量好的助理,曾家的那幾個可不是好糊弄的。那我不打擾你工作了,青青。”說罷,帶著整理好的餐具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裴青的辦公室。
裴青信手翻到並購方案的落款處,上麵赫然寫著:“曾氏房產有限公司”。她撇撇嘴,“陳英還是老樣子,一副不問世事的閒雲野鶴模樣究竟能騙過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