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之後的幾天裡陳梔子算是在家踏實了一段時間,出於道德替原主寫了一部分作業,還看了不少有關藝考的複習資料,畢竟還用著人家原主的身體,成天不學無術也不仗義了點。
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就到了假期第四天,老陳把繼續帶女兒去藝考培訓機構上課的事兒提上了日程。
老實講,那天她被陳衛東的一番真心勸說後確實內心澎湃了一陣子,也羨慕原主能有這麼善解人意還支持她夢想的父親,可她是真的不想去補課。
陳梔子原本世界的爸媽主打一個卷孩子不如卷自己的良好心態,忙著在各自行業發光發熱往金字塔頂尖衝,沒怎麼管過她的學習,對她一直處於散養狀態。
而她自己性格裡的爭強好勝沒怎麼體現在奮鬥學業上,高中三年成績一直處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中等水平,尤其上高中那會父母不讓她參加藝考斷了她的導演夢後,她就變得更無欲無求,從沒想過努力一把考個985或者211,高考也隻是考了一個外省不怎麼知名的財經大學。
所以猛然一下讓她打了雞血似的投入高中這種緊張的狀態,她一時半會真很難適應。
畢竟誰家好人想再經曆一次高考啊?
然而陳衛東是個行動派,已經擅作主張交了四個月的學費,這是要讓女兒一直培訓到2月份參加完各大藝術院校麵試的節奏。
中午一吃過飯,休息了沒一會的陳梔子就被陳衛東叫醒,沒有任何反抗餘力的被帶去了補習班。
補課機構位於一中附近一個深巷裡,出租車壓根進不去,陳衛東把車停在巷子口的路邊後,帶著陳梔子穿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巷,拐了兩個彎後看到一個破舊不堪的鐵柵欄大門,隨後邁進大門進入了一個地表坑坑窪窪的破院子。
站在院子放眼望去,麵前的這棟五層樓外表上看去破破爛爛,灰白色的牆磚外一到夏天爬滿了鮮綠色的爬山虎,把三樓一部分教室的窗戶都遮了一半,給人感覺還有點害怕,完全像是一棟隨時在等待被拆遷的危樓。
進了樓裡,也是燈光昏暗,當樓道裡的教室傳來老師帶領大家激情昂樣的朗讀聲時,陳梔子一瞬間有一種誤入傳銷組織的錯覺。
最可氣的是,上樓的時候她還被樓梯的一個豁口拌了一下,險些摔倒。
“這什麼破地兒,我這是來求學還是來探險的?”陳梔子抱怨著。
“這樓以前是一所職高的教學樓,後來學校搬走了就一直被閒置,前幾年補課風氣盛行後才開始被重新利用租了出去。”陳衛東替女兒講解著這棟樓的曆史。
“這些老師可真夠省錢的,賺著學生大把的學費,卻選在這麼破的環境裡上課。”陳梔子繼續吐槽。
“你又不是第一次來,嬌氣什麼?你彆挑剔,人家張斌老師,是全市最好的表演老師,獨一份兒!帶出來的學生好幾個有考上中傳的,聽說人家認識北京不少藝術院校的老師呢。”陳衛東說。
陳梔子不屑的撇撇嘴:“中傳也就那樣吧,要是有中戲和電影學院的才厲害呢。”
陳衛東嘿嘿一笑:“你來了,這不就有了?你給他考一個電影學院長長氣勢!”
陳梔子一臉無語的啊了一聲,心想這老爸是真的盲目樂觀啊!
陳衛東把女兒送到一個掛著“影視課”班牌的教室門口,目送著女兒進了教室後方才安心撤退。
階梯教室滿滿當當坐了夠七八十號人,由於她來的晚,隻剩第一排過道邊上有一個位子,彆無選擇的她直奔目標的坐了進去。
這間教室窗戶朝西,下午四點多的西曬把整個教室烤的炙熱,頭頂破舊的風扇根本滿足不了製冷的需求,周圍的同學不時的拿著教材當扇子扇風。
她朝旁邊一個畫著濃妝染著黃色頭發的美女打聽了一下,這個班裡彙集了導演、編導,編劇,表演等多個專業的學生,大家每次集中在一起培訓,培訓內容分文藝理論和表演兩門課程。
陳梔子放下書包後,百無聊賴的回頭快速超掃視了一圈教室裡其他的同學,和多數藝術專業的情況一樣,女多男少,陰盛陽衰。
女孩子們一個一個濃妝豔抹,穿著打扮也個性十足,有很多孩子更是光看氣質就知道家庭條件優渥,渾身上下寫滿logo,恨不得把“我很有錢”四個大字貼在腦門。
尤其坐在她斜對麵的女生甚至拿著一個LV的經典款水桶包,這在普遍把阿迪耐克當做名牌的中學時代裡是相當少見的。
後排幾個男生染著黃毛,穿著一身潮牌,走的是美國黑人街頭風。其中一個打著耳釘帶著一串大鏈子的男孩正拿著一個單反相機擺弄,相機看著就價格不菲,聊天內容都是什麼前幾天剛從日本旅遊回來,寒假還要去美國。
反正都是牟足了勁兒裝逼就對了。
陳梔子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樸素的運動衣,混跡在這群富二代中間像是送公主少爺上課後還沒來得及走掉的貼身保姆,似乎在一瞬間就理解了原主之前想退學的心情。
壓根不是一路人啊。
沒過多久班裡進來一個穿著白色白襯衫和緊身鉛筆褲的的中年男人——他就是老陳嘴裡赫赫有名的張斌老師。
比起多數身材發福的中年男人,他在人群裡顯得很出挑,氣質出眾,眉清目秀,尤其那一頭可以紮起鞭子的披肩長發,仿佛恨不得讓人知道他是搞藝術的。
然而他的衣品實在不敢恭維——上身是寶藍色的西裝搭配白色高領打底衫,下身是一條酒紅色的緊身牛仔褲,腳踩一雙卡其色的尖頭皮鞋,有一種下一秒就要給大家表演個魔術的感覺。
陳梔子看到他的瞬間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很納悶怎麼有這個歲數的男人還把自己穿的和果盤似的鮮豔。
張斌上了將台打開投影儀,在黑板上寫了“現代藝術”幾個大字後轉過身子和台下同學說:“大家把《藝術與哲學》這本資料打開翻到第二十頁,今天我們要講的文藝理論是的現代藝術部分。”
陳梔子跟著把教材打開,翻到了對應的頁數,映入眼簾的是那副現代藝術的代表作——馬塞爾.杜尚的《泉》,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小便器,但這個作品在藝術史上有劃時代的意義。
她在法國逛美術館的時候還親眼見過這個作品,當時她覺得當藝術家可真夠簡單的,隨便從廁所裡搞個玩意兒也值得這麼多人觀看啊?
“當代藝術主要組成的是觀念藝術和行為藝術,我們先來交接下觀念藝術。”張斌一邊說一邊對著投影儀裡《泉》這部作品做起了分析,“大家先看看看這部作品,第一反應一定是,這哪裡是藝術對吧?但是這幅作品其實是杜尚在表達對一切傳統藝術觀念徹底的否認和批判,而這正是現代藝術最重要的核心精神——反藝術,藝術家要對一切傳統和經典進行反叛……”
陳梔子聽的來了興趣,心想這男的雖身上有種讓她討厭的氣質,但是業務能力還是相當可以。
接下來的十分鐘裡,陳梔子聚精會神的聽著老師講的內容。她高中的時候雖然動過藝考的念頭,也買過不少藝考題的複習資料,但是沒正兒八經上過這樣的補習班,所以即使來之前百般個犯懶,可是真正坐在這裡聽課的時候還覺得挺新鮮的,尤其比起學校裡枯燥的課程,聽這些文藝常識和電影曆史,一節課上下來讓她覺得彆有一番滋味。
上課確實比自己看著文藝常識死記硬背有意思,她忽然想起她原本世界裡的老爸常說的那句名言——錢花哪哪好。
正在陳梔子看著張斌憶往昔的時候,講台上的張斌也看到了角落的她,兩人眼神交彙之時,她明顯看到了對方眼神裡流露出的複雜神情。
夾雜著不安,驚訝,還有那麼點驚喜。
陳梔子也不躲避,反而很好奇,所以就這麼直勾勾的回應著這位老師對她的注視,直到對方反應過來需要上課後挪開了臉,她才把目光收回。
直覺告訴她,這個老師似乎和原主的關係似乎不一般。
兩個小時的課很快就過去了,陳梔子甚至有些意猶未儘。
臨下課的時候,張斌劃了一些重點讓大家回去一定記住,說是各大院校的老師曆年來出喜歡出的題目方向。
陳梔子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機械的拿著筆開始在資料上畫圈標記,全當一個心理安慰。
下課鈴聲響後,有幾個長相漂亮的女同學湊到張斌的講台跟前去問張斌問題。
她也不著急回家,就一邊收拾著書包,一邊側著耳朵偷聽,內容多數都是圍繞著參加藝考麵試時的相關問題。
聽了一會覺得沒什麼意思,她便背起書包準備起身走,結果看到張斌伸手示意她等一下:“陳梔子你先彆走,我找你有話說。”
幾個女生也很有眼力勁,看老師找陳梔子有事也便沒再繼續聽六年,和張斌說了個再見後走下講台。
張斌從講台上走了下來,來到了陳梔子的對麵,他上下打量著她,笑著說:“你能回來上課,老是覺得很驚喜。”
陳梔子乾笑兩聲,心想我繼續給你來送錢你當然驚喜了。
張斌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說:“既然回來了,就一定要堅持,有老師幫你,你肯定能考上導演係。”說完後,手依舊沒放下來。
陳梔子被他這個親密舉動弄的有些不自在,她不動聲色的往邊上一挪,甩開了他的手,笑著說:“謝謝張老師,我基礎還是比較弱,離考試還有三個月,不知道我能不能趕上。”
張斌繼續笑:“我早就說過你和其他學生都不一樣,你有靈性,你敏感,好好培養肯定未來有大出息,就你這個長相,就算不當導演,考表演係也是沒問題的。”
陳梔子雖知道這老師大概率在給她畫餅企圖忽悠她掏更多的錢,但長這麼大她還從未收到任何老師如此高的讚美,一時間很難按耐心中的喜悅,伸出手撓撓頭結結巴巴的說:“您可真是……太過獎了……”
看到女孩臉上發自肺腑的笑容,張斌忽然用試探的語氣小心翼翼的問:“那件事你不怪老師了嗎?”
“哪件?”
“你不記得了?”
陳梔子腹誹,哎,怎麼又是這句屁話。
自打穿越來了以後,她最煩聽到的一句話就是“你不記得了嗎”,想起前幾天沈哲天台上也這麼賣關子的問自己記不記得,她瞬間覺得很心累。
她知道自己也瞞不過,隻能把統一模版再重複一次——“由於我之前腦袋被砸了一下,所以短期的記憶有些模糊,不太清楚張老師說的是哪件?”
張斌臉上的表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著變化,現是震撼後是疑惑最後是欣慰。
半晌之後,他回答了陳梔子提出的問題:“哦,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之前你找我說學費太貴的問題,我沒有給你優惠,你當時不是很高興就不想繼續上了。”
陳梔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主之前不去上課,看來歸根結底原來還是窮……
一陣心酸湧上心頭。
張斌繼續說表達著自己的誠意:“老師是真的欣賞你,這樣吧,你待會要是不趕時間的老師可以單獨給你補補最近落下的課?”
陳梔子一聽還有加課,第一瞬間有些驚喜,畢竟一個月一千的補課費確實價格不菲,對於原主這種單親家庭已經是不小的開支,如果能有額外的加課那當然再好不過。
可她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自尊心與教養讓她無法輕易去接受彆人的施舍,哪怕對方是由於愛才想多幫幫她。
思考了一會,她搖頭婉拒:“謝謝老師,但是目前先不用了,我先把這些學的消化了就不錯了,如果未來我有什麼不懂的,我會主動請教您的。”
張斌聽聞後表情有點失落,但也沒勉強,點點頭:“行,你能能回來,老師真的很高興。”
陳梔子笑笑算是回應,同時內心湧上一陣疑惑,原主有這麼優秀嗎?這老師簡直熱情過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