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悠長又悵然,聽的君臨心猛地一緊。
上官。
多麼親切熟悉的兩個字,也是多麼惹人喜愛的兩個字。
君臨眼裡溢上了悲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一道虛幻的身影,緩緩從石碑裡麵飄出來,看不清臉,身影也近乎透明,隻隱約可見他身上的衣衫是上官家統一的月色長袍校服,那繡著的金禾朝氣蓬勃,充滿了希望,卻再次讓君臨花了眼睛。
身影微微彎下腰,伸手摸著他的頭,溫柔寵愛:“沒有,我們知道,你會來,從來都不晚。”
君臨沒言,隻是靜靜的站著,整個人卻已經被悲痛包裹。
遠遠跟著他過來,站在黑暗中的人,並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隻從那背影感受到了他的孤涼心傷,眼裡全是憂色,卻也沒有上前。
“我們都在,不要悲傷。”身影做出環抱的動作,像是要把他抱在懷裡。
君臨仰頭,壓下那洶湧的淚意:“嗯,我知道你們都會陪著我,一直陪著我。”頓了下,還是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當年,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為何會到了這裡。”
他這一個月,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身影放開他,側過身,望著天上難得的明月:“我是由獻祭的所有上官族人所化的靈,很多的事情我並不知道,我隻知道突然之間,地球意誌被破,天道隕落,屏障消失,地球成了無主之地,靈力瞬間亂動,隕石降落,怪物頻出,人間煉獄。”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哪怕是早有準備的上官家,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君臨垂眸。
靈:“但很快上官家和其他隱世家族就穩住了局麵,也啟動了早就布置好的五方陣法,你作為陣眼,進行封印地球的黑洞,修補天道,可就在最後一步的時候,我們被偷襲了,除了你,入陣的人全部被反噬,死無全屍。”
似乎是想到了那個慘烈的場景,本就不穩的身影更加虛晃了起來。
君臨捂著胸口,嘴角滑下一絲血痕。
痛,太痛了,痛的他窒息。
“是誰,叛徒是誰?”
他要殺了他們。
靈搖頭,悲哀四溢:“我不知道,知道的全死在第一場的獻祭裡麵了,而你,也昏迷不醒。”
君臨眼裡罕見的浮現恨意,他可以接受族人因為救世而犧牲,卻不接受被人害死。
想到曾經看到的記載,他一定要找到真相。
靈繼續說:“為我們壓陣的萬俟、百裡家,拚死護住了剩下的上官族人,讓上官族人再次啟動了陣法,隻是已經消耗過一次的陣法,想要再啟動且達到預期的效果,非常難,我們上官家族本就十不存一,其他隱世家族也消耗巨大,地球的情況又刻不容緩,我們隻得抽了龍脈。”
君臨心頭一震,龍脈不僅僅是當時他們華夏的氣運,還是整個地球的命脈之一,一旦龍脈損毀,他們氣運不再,地球也會受創。
那時地球本就已經破損,再龍脈被抽...他總算是明白為何千年了,還是這般荒蕪破敗。
靈歎息一聲,充滿悲憫:“誰都知道龍脈動不得,三山五嶽亂不得,偏偏那又是當時唯一的辦法了。上官僅存的人開了血祭請出了所有早已死去的老祖宗屍骨和靈魂,千年的靈力加身,再加上你,最純正的力量,最純粹的祭體,強行融入龍脈的氣運,開啟了最後一次的山河大陣。”
“可是失敗了,是我嗎?”君臨接話,聲音很輕。
是因為他才失敗的嗎,是他連累了大家嗎?他才是那個罪人是嗎?
靈轉過身,再次把手放到君臨頭上,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是失敗了,卻也成功了,因為你。”
君臨抬頭,他不懂。
靈聲音更加溫柔:“你進入了陣法中,所有力量都到了你身體裡,也是那時,隱匿世間的最後一位諸葛傳人,衝出來告知了我們第二個預言。”
“第二個預言?”君臨蹙眉。
靈:“是啊,第二個預言,千年之後,地球會自毀,千千萬萬生靈徹底消失。”
“我們本也是放手一搏,想要補全天地,喚醒天道,讓地球有自愈的能力,哪怕知道希望很渺茫,卻也能阻擋隕石和怪物的不斷降臨。”
君臨攥緊手,聲音沙啞:“為什麼?”
他如何不懂,心懷希望之際,被告知了殘忍的真相。
他們都是修道之人,對於那些預言不會懷疑,隻會不認命罷了。
所以,當時,大家該是多麼的憤恨,多麼的苦痛。
靈:“或許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數吧,因為伴隨著這個預言的是另一個破解的預言:四靈歸位,大地蘇醒,天損有補,循環往複。”
“我們上官家背負使命千年,從來是信命卻不認命,我們的存在也是為了逆天而為,所以當時主母果斷做出了第二個決定,以上官家永無來世為代價以及當時首長他們給出的氣運一起獻祭給了大地。”
君臨腳下一軟,差點站不穩。
永無來世。
靈也泛起了痛,卻又很快壓下去:“自此,混亂得到了控製,靈氣逐漸複蘇,這裡是當年的陣法之地,也成了整個地球的命脈之處,而我是上官家的執念也是這片山河最後的一位見證者。”
他看向君臨,充滿不舍:“如今千年已到,這裡的氣運不斷虛弱,最多,隻能再堅持一個月。一旦大地失去鎮壓,大地之力就會分崩離析,天之力已經不存,到時...”
君臨抿著唇,沒接話而是問道:“我呢,我為何沒有死。”
那一場,為何隻有我活了下來,還沒有任何記憶?
不,有記憶。
君臨想起了他先前斷斷續續做過的夢,他明明不記得有這些記憶,卻出現在他的夢境裡麵,那般真實。
靈笑著看他:“你已經死了,卻也活著。”
君臨不懂,死了又活著,總不能他現在是個有意識的死人吧。
靈:“不要去追憶過去,也不用探尋未來,一切,早已注定。”頓了下,聲音越發溫柔:“我要走了,我的使命已經達到,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我的聖子,上官以你為榮。”
“我...”君臨張了張口,又閉上,眼眶裡麵的濕潤終究是沒有留住,“好。”
靈笑了,笑的很開心:“聖子,我需要你的力量,請把你的力量給我,送我最後一程吧。”
君臨沒有開口,隻是走上前,把手放到石碑上,磅礴的靈力從他身體裡麵注入到石碑裡麵,本有些灰暗裂痕的石碑,緩緩褪去外衣,變得光滑潤澤起來,月光照射下,仿佛一尊上好的玉石。
而隨著靈力的流失,君臨的麵色越來越白,站在他前方的身影則越發的凝實,那張虛無的臉也開始出現五官,他們跳躍的很快,有君臨認識的,他父親,他母親,他姑姑,他大伯,他侄子,侄女,堂哥,堂弟,小姨...也有更多不認識的,無一例外的,他們看著他的眼神,都是那般的慈愛。
好似能夠見到他,能夠再看到他,便是此生最幸福的事。
他們喊著他的名字,君臨,小臨,聖子,少主,哥哥,弟弟...一聲聲,都入了心。
急速變換的臉,最終定格在一張空白上,哪怕沒有五官了,君臨仍能感覺到那依舊是笑著的,是高興的,是快樂的,是滿足的。
唇角忍不住上揚,能再見到他們,他也很幸福,很滿足。
“剩下的路,隻能你走了,你想要知道的答案,諸葛家應當會有。君臨,再見了。”輕到如羽毛飛過,溫柔的如水的一聲再見,讓君臨隻覺得心被硬生生挖了出來。
看著開始虛幻,變成點點星光消散的身影,最終沒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灑在石碑上,安靜的石碑頓時化成一道光,射入了君臨額尖。
原本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枚淺紅,就像是長了一顆美人痣,君臨整個人也往後倒去。
他剛剛本就抽空了身體裡的所有靈氣,很虛弱,又經曆大悲,根本承受不住,可他也不想忍,放任自己倒去。
這一刻,他想放縱一下。
隻是預想的撞擊沒有到來,疼痛也沒有,他被人接住了,那懷抱很暖,就像是曾經那次,有人把他穩穩的抱住,為他擋去了傷痛。
君臨沒動,隻是靜靜的凝視著一點點散開的星光,哪裡,已經沒有了身影,那個陪自己說話的家人,再也不會有了。
從此,世間隻剩下他一個上官。
他以前,不覺得孤單,也不害怕一個人,因為他知道,他的親人,上官家,都會陪著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直與他同行。
他一點都不怕。
可現在,他覺得冷,很冷,冷的發寒,天地間仿佛隻有他自己了。
“剛剛,前輩有句話說的不對,剩下的路,不是隻能你一個人走,我會陪你一起走,隻要你需要,我就在。”百裡慕容把人小心的扶起來,讓他靠的更舒服一些。
他見他情緒不對,便上了前,也剛好聽到了最後一句,目睹了那位應當是先人的前輩消散。
他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他也不會問,若是君臨願意說,他自然會傾聽。
君臨回頭,望著身後的人,他正在看自己,眼裡全是自己的倒影,沒有憐憫和同情,隻有擔憂和許下承諾的認真。
他們其實並不算太熟悉,可君臨就是知道,他沒有騙自己,心裡相信他。
或許是此時月色真的太好,氣氛合適,原本凜冽的寒風,都變的有了暖意,把他的心柔和的包裹了起來,發泛起了絲絲的暖意。
百裡慕容伸手順了順他因為爬山變得淩亂的發絲:“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你該休息了。”
他的臉色真的很蒼白,配上略有些紅腫的眼睛,本就單薄的身軀,更是讓人不放心。
君臨安靜的看了他半晌,才開口:“好。”
他沒有問他為何會在這,又聽到多少,隻是乖巧的應著。
百裡慕容立刻抱起他,朝著山下走去。
兩人的身影交疊,地上的影子被月色拉長,清輝散落,萬丈的懸崖都不再陰冷。
一步步走下台階,百裡慕容腳下非常穩,沒讓君臨感到絲毫顛簸,在他快要睡去之際,百裡慕容腳步加快,人也轉了個方向,迅速朝著一邊的大樹走去,隱沒在了樹後,君臨也清醒了過來,看向前方。
他們來時的路上,出現了三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