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時戚走下樓,驛站大堂裡有一對主仆,站在左邊的一副丫鬟打扮。
站在右邊的女子輕紗綠衣,腰間綴著白色鯉魚狀玉佩,青絲挽作垂髫分肖髻[1],發頂彆了一隻翠青色玉簪便再無其他,看起來很是清雅矜貴。
聽見聲音,綠衣女子福身見禮,聲音輕柔婉約:
“民女柳夢嵐見過七皇子殿下。”
“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柳夢嵐莞爾一笑:“陽春縣來了大人物一事已經傳遍四周各縣,且殿下雍容無雙,民女必然不會認錯。”
“那柳姑娘過來是為何事?”
柳夢嵐:“聽聞狼舟山的土匪劫了位大人,我剛巧對這群人略知一二,便來看看能不能為殿下分憂。”
“柳姑娘來的正是時候,快快請坐。”
虞時戚眼裡透出喜色,親自給人斟茶,放在柳夢嵐麵前,“那群土匪放了消息,說要三千兩贖金才能放人,我正愁找不到人打聽消息,”
“還請柳姑娘細說。”
“傳聞狼舟山多有奇珍異寶,經常有人慕名而來。有一天,有人上山尋寶,卻在山裡迷了路,不小心誤入他們的領地,還未解釋便被他們殘忍殺害,他的家人上山討要說法,也是一去不回。”
“大家這才知道山裡有這樣一群人,也是從這裡開始,他們自稱風雲寨,他們經常下山搶劫,布莊劉家,茶商李家,但凡有些家底路過這裡都會被他們盯上。”
“尋常鏢隊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柳夢嵐抿一口茶水,語氣充滿擔心:“如果不快點將那位大人救出,恐怕是凶多吉少。”
虞時戚瞪大了眼睛:“這可如何是好?”
“寨裡的人無一不是窮凶極惡之輩,請殿下可憐這裡的百姓,救他們於水火之中!”柳夢嵐越說越憤恨,雙手緊緊握住茶杯,指甲泛白。
虞時戚不自覺側頭避開對麵的目光,麵露難色道:“可是陽縣令說,他們與三水縣聯手都沒將這群賊人拿下,隻憑我一人......”
“殿下!”
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虞時戚一跳,柳夢嵐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下聲音同他說:
“殿下彆怕,不是要您一人去剿匪,百姓苦風雲寨久已,您貴為皇子一聲令下各縣官員莫敢不從,”
“到時我們在前方衝鋒,您坐鎮後方,何愁不能拿下這風雲寨?”
“柳姑娘,你為何非要本殿下出兵剿匪?”虞時戚往後一靠,
“不是為了百姓這麼簡單吧?”
柳夢嵐眼神閃了一下,“我......”
旁邊的丫鬟不忍心,搶話說道:“因為土匪殺害的是我家姑爺。”
“秉七皇子殿下,我家小姐和譚公子青梅竹馬,好不容易磨得老爺夫人同意了婚事,我家小姐心心念念等著姑爺來提親,”
“好不容易盼來了譚家消息,卻是譚家家破人亡,小姐傷心欲絕,差點也跟著去了,可憐我家小姐、”
“小柔!”
柳夢嵐疾聲打斷她,“婢女不懂規矩讓殿下見笑了。”朝虞時戚抱歉一笑,隻是笑容摻雜了幾分苦澀:
“我與譚郎自小一起長大,情投意合,他被賊人所害,我不替他報仇如何有顏麵下去見他,”
“剿匪心切,有冒犯殿下的地方還請殿下恕罪。”
虞時戚無所謂擺手,“無礙,隻是沒想到裡麵竟然還有這樣的牽扯,是我誤會柳姑娘了。”
“這群土匪真是膽大包天目無王法!柳姑娘放心,本殿下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說完還捶了下桌子,似乎在表達自己剿匪的決心。
“嗯!”
柳夢嵐噙著淚,重重點頭。
“這裡是三千兩銀票,算是我的一份助力,請殿下不要推辭。”
丫鬟小柔適時奉上一方錦盒,三七走過來接下,檢查沒問題後方才交給虞時戚。
打開錦盒,裡麵確實是幾張銀票。
“柳姑娘真是幫了大忙,本殿下銘記在心,”虞時戚感動非常,站起身,“若是剿匪成功,本殿下一定如實奏秉聖上,為柳姑娘請功封賞。”
柳夢嵐盈盈一拜:“殿下言重了,隻要能將風雲寨鏟除,便是對我最大的封賞了。”
交談結束,柳夢嵐也提出告辭。
馬車不疾不徐駛向來時之路,路過市街,嘈雜的喧鬨聲很好的掩蓋了車內交談。
街道旁的挑夫也休息夠了,拾起扁擔眼觀八方地尋找活計。
馬車裡,丫鬟小柔有些擔憂,“小姐,您瞞著老爺夫人來這陽春縣,要是有什麼閃失,奴婢如何向老爺夫人交代呀?”
“而且這七皇子......看起來不像是會去剿匪的人”
柳夢嵐垂眸回憶著與虞時戚的交談,心裡也沒底。沒想到堂堂皇子,竟然如此膽小怕事。
原本她來陽春縣是想拜訪陽縣令,看看能不能說服縣令派兵,結果路上出了點意外,這才來晚了。
沒成想上京的皇子也來了這裡,同行的官員還被風雲寨的土匪擄走,柳夢嵐當時就覺得天助我也。
“雲生哥哥,是你在保佑我嗎?”
柳夢嵐斜靠在車廂,語氣小的連貼在她旁邊的小柔也沒聽見:“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虞時戚送走柳夢嵐後,“你叫人去請陽縣令過來,就說本殿下有要事相商。”
是夜,一暗衛悄無聲息出現在虞時戚臥房,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模糊月關勾勒出若隱若現的輪廓。
虞時戚躺在榻上,在暗衛落地的一瞬間就睜開眼睛,精準看向來者。
暗衛單膝跪地,垂首,一副臣服姿態:“主子,寧大人暫時安好。”
“嗯”
“狼舟山地勢險峻,極容易迷路,”
“且風雲寨似乎不像傳言的那樣罪大惡極,寨子裡也多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除了那個叫做林虹山的大當家。”
虞時戚來了興趣,撐著手坐起來:“繼續”
暗衛:“屬下還打聽到,寧大人被綁實屬無妄之災,風雲寨的目標其實是柳家小姐。”
“柳夢嵐?”
“這屬下就不清楚了。”
暗衛咽了下口水,靜靜等待主子吩咐。
“好,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虞時戚眼底掠過一絲暗芒,又很快沉下去。
暗衛拱手,下一瞬便隱去身形消失不見。
虞時戚打了個響指,門外便立馬傳來三七的聲音:“主子”
“叫十七回來。”
“是”
——
寧灼華心裡記掛著事,並沒有睡多久。醒來的第一時間便是跑上山去找大當家林虹山。
“我早上忘了問,你抓柳家小姐到底是圖她的贖金還是圖她這個人?”
“如果他們明日真的把三千兩送過來,你還會對柳家小姐出手嗎?”
林虹山隻顧著擦手中的匕首,回避不語。
寧灼華有些時候又是個急性子,見林虹山不回答她的疑問,直接莽到林虹山身前一把按住寒光凜凜的匕首。
絲毫不在意鋒利刀刃會不會割傷手指。
林虹山被這莽女弄得有些頭疼,兩人沒有深仇大恨,寧灼華還是皇帝特派,如無必要,他倒不會真的下殺手。
就是這矛盾糾結的態度反倒讓寧灼華有恃無恐,斜著眼瞧他。
寧灼華:“你該不會是看上人柳小姐,想要搶回來做壓寨夫人吧?”
“看你這年紀,嘖嘖嘖......真是老牛吃嫩草。”
林虹山: ......
林虹山放下手裡的布巾,就靜靜盯著她。
寧灼華也瞪大眼睛回瞪過去,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許久,寧灼華受不了率先敗下陣來,歎口氣:“大哥,你們到底為什麼要抓柳小姐?說出來搞不好我還能幫你們呢。”
“你們跟一個女子有什麼深仇大恨,要一直追著人家不放?”
“人命關天,咱們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林虹山氣笑了,說:“你跟我一個土匪說人命關天?”
寧灼華:呃......好像也是哈?
“主要還是大當家您頗有俠氣,一看就不是那種濫殺無辜之輩。”
林虹山白了她一眼,推開短刃上的手,裝回刀鞘彆在腰間。
其實寧灼華說的也不無道理,他抓柳夢嵐也是受人之托,沒想到陰差陽錯抓了個莽女回來。
本來這中間之事就牽扯甚多,再來一個拎不清的,更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
唉,林虹山眉宇間全是愁苦。
寧灼華:痛苦麵具.jpg
見他有些鬆動,寧灼華再接再厲,開始采用懷柔政策。
“林大哥你就說嘛,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一個弱女子如果真的有歪心思,你們拿捏我不輕而易舉嘛。”
“而且說不定我真的可以幫上忙呢?”
林虹山倒是真被她說的起了些僥幸心思,萬一呢?萬一此女子真的有辦法解決呢?
“可能天意如此吧——”林虹山歎息道。
“抓柳夢嵐並非我本意,而是受人所托。”
寧灼華一聽,就知道這裡麵有事情,隨手搬來凳子,乖乖坐在林虹山麵前。
林虹山有些無語,用眼神警告她。
寧灼華雙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好似學堂聽講的書生一般。
林虹山:“此人乃柳小姐定了親的夫婿,想在臨死前再見一眼此生摯愛,才能不留遺憾啊......”
寧灼華:“什麼人這麼對自己的摯愛?讓土匪搞綁架?”
“此間種種太過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
林虹山起身,對寧灼華說:“跟我來。”
“好嘞。”
趁著天色尚早,寧灼華跟在林虹山身後,往深山裡走去。
山間小路曲折,霧氣彌漫,不知穿過迷霧等在後麵的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