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悅用力扭轉門把手，打不開。
她準備強行破門，回頭注意到身後滿牆的“道具”，她上下掃視，從中扯出一根鐵絲。
“哢噠”一聲，門開了。
不是想象中霧氣鋪滿鏡片的樣子。整個衛生間都是涼涼的，清冽的水汽中，混雜著薄荷的味道，還有股淡淡的……腥味？
浴缸裡的人猛然睜眼抬頭，慌張地問：“你乾什麼？”
看他沒有逃走，唐昭悅提著的一顆心也算是放下了，她本想把衣服撂一下就走。隻是，他這害怕的模樣，她突覺好笑。
於是她倚在門邊，明目張膽地開始打量他，雖然也看不到什麼。
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表現得卻如此害羞。他在裝什麼？唐昭悅忍不住想逗他，“當然是來看看你啊，還能做什麼嗎？”她一邊說，一邊慢慢靠近浴缸。
男人的臉頰燒紅，眼神卻不似之前那般縹緲，看來藥效已經過了。
“你、怎麼還沒走？”他低著頭，默默把浮在水麵的毛巾展開蓋在身上。這個陌生的小孩，居然膽大到可以在這種地方呆這麼久，他有些捉摸不透她。
女孩垂眸，嘴角是壓不住的嘲笑，“我走了，難道你要光著出去嗎？”
他看向地上的那堆亂糟糟的衣服，衣服下擺還有之前被灑到酒水的痕跡，沉默了。
“喏，衣服都在袋子裡，你快點吧，我有話問你。”說罷，她轉身關上了門。
男人如同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冷著臉走出來。簡單的白T配牛仔褲，濕垂的頭發，襯得他像個高中生。
“終於可以和你談談了，完顏清。”唐昭悅歪頭，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生怕他逃走。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男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移開視線，不知道為什麼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我叫唐昭悅。”她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接著說，“我來找你，是為了十年前的那個案子。”
聽到這，他的手指微微蜷縮。唐，這個姓，真是刺耳。“你是警察？”剩下的話他沒說出口：看著也不是，又矮又瘦倒像個初中生。
“當然不是，不過你也可以這麼認為。所以現在，告訴我，你妹妹完顏諾生前幾個月發生的事。還有，為什麼你消失了十年？”
二人對視良久。
“憑什麼告訴你？”
“唐立德是我的叔叔。”
兩句話一前一後說出，房間安靜得似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他既然是你的叔叔，那你就去問他啊！問他那天對我妹做了什麼事！”他衝過來，手重重拍向沙發背，發出沉悶的聲音。
二人眼中的火苗在空氣中碰撞，即將燃起。
唐昭悅眉頭緊鎖，神色微怒，語氣卻依舊克製：“你沒必要這樣諷刺我，我的叔叔已經付出了代價。如果你想要道歉，我可以代替他。”
“代價？隻有一命還一命才算償還！”
“你在說什麼？這些年你都沒關心過這個案子嗎？唐立德十年前就跳樓自殺了！”她提高音量，試圖壓製住他的怒氣。
完顏清怔住了，連忙踉蹌著後退幾步。他的眼神像是冰塊融化成水，慢慢浸紅眼眶，“他死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你消失之後去山洞裡當野人了？”唐昭悅靜靜觀察他的反應，大概是在判斷真假吧。他這反應不像演的，可話卻是毫無說服力。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我也有很多疑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最後的幾個字，他是顫抖著說完了。
“那就慢慢說。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嗎？你不想幫你妹妹報仇嗎？”唐昭悅打斷矯情的開場白，她隻想聽自己想知道的。
完顏清幽幽開口，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疲憊：“我不是這裡的人。”
不是這裡的人？莫名其妙。
“你是外星人也沒用。你隻要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事就行了，其他無關緊要的話沒必要說。”她皺起的眉頭就沒舒展過，心想著，如果他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大不了就先帶回警局裡，省得他又消失。
她放下右腿起身，慢慢走向他，“我最後說一遍，我要找真相。如果你不肯配合，就隻能先和我回警局。雖然我叔叔和你妹妹的案子已經結束了，但我可以舉報你體內有藥品。”
起碼這樣，不會讓他再跑掉。
唐昭悅用深黑如潭水般的眼睛緊緊盯著他，純真的笑容像可怖的木偶，看得他心裡發毛。
“對了，順便帶上這裡的老板。你和他應該還有話聊吧？”這句話說出，完顏清可算有些大反應了。
他低頭對上唐昭悅的視線：“不行！他不是什麼好人。”
唐昭悅扯扯嘴角，眼中有一絲不屑，笑道：“就因為他給你下藥？那你呢，你是好人嗎？”
“你怎麼知道的？”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我剛剛在屋外碰到他了，他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也不像是會喜歡女人的人。”唐昭悅聳聳肩膀，“而且現在，我更加確信了。”
她退後，同完顏清保持安全距離，接著開口說：“你不肯說你妹妹的事，我也能理解。但你要知道，十年的時間，線索少之又少，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男人剛要開口，卻被一陣響鈴打斷。
是陳越打來的。
“小悅，怎麼樣了？”他眼瞅著天已經變黑，她還不出來，心裡有些擔憂。
她看了一眼完顏清，思索片刻，轉身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害，我看錯人了，就是個吐了滿身的酒鬼，我待會兒就出來。”
一個失蹤了十年的人，她需要取得他的信任。所以現在，她還不能明說他的身份。如果在她離開之前，他還不打算說，那就隻好把他帶走了。
他這塊頭，陳越一定對付的了。
唐昭悅低頭扣著手機的邊框，思考要如何說服他開口時，一道低沉的男音從她的頭頂後方傳來：
“也許很難讓人相信。我，來自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