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闖今天加班加到了很晚,一輛五菱車主纏著他多補了幾層漆,說是要娶新媳婦兒,必須麵子要撐起來,還讓他給車上綁了一朵鮮豔的大紅花,最後多給了20,江闖的臉色才好看些。
車才開出汽修行,老板胡績強從休息室裡出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擺,紮紮實實的朝褲腰帶裡塞進去。
胡績強朝著江闖揚了下頭,他把一個信封甩在桌上:“這是你寒假在這打工一個月的工資,你清點清點。”
江闖摘下手套,他把手上的油漬擦乾淨後來回點了兩遍,才道:“沒問題,胡老板。”
胡績強調侃著道:“你小子一晃眼兒也快成年了,長得也怪俊俏,在學校裡談的有莫得?”
“沒有。”
胡績強湊到他跟前去,濃烈的煙草氣撲麵而來,他八卦了一嘴:“剛剛那個開麵包車的今晚娶媳婦兒,娶的就是我介紹的,以後你要是接婆娘,也可以來找我哈,給你員工價。”
一張黢黑的臉笑起來全是褶子,江闖咬緊牙根不給他揍上去,他說:“嗯,知道了。”
胡績強向來都是愛聽人捧他臭腳的貨色,汽修行也隻有江闖敢臭著張臉應對他,但學生工嘛,價錢便宜技術也好,他也懶得計較。
他走出那扇卷簾門,朝裡間吆喝了一聲:“我今晚出去打牌,你自己走回家。”
等著胡績強走遠了,休息室的門才再次打開,出來的是鄭雅,她一向愛惜的頭發被弄得亂糟糟一團,漂亮的一字肩上衣也被扯開了一個大洞,嘴邊的血痕與淤青格外刺眼。
她咬住唇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對江闖展開笑:“讓你又見笑了,小闖。”
江闖沒應聲,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創可貼遞給鄭雅,他指了下唇邊:“貼上再走吧。”
“你小子,也學會心疼人了。”
鄭雅扯了下嘴角,傷口撕裂了開來,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九年,她也該習慣了。
鄭雅提溜起包朝外走,江闖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雅姐。”
少年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著她。
“我們都快熬到頭了。”
濕潤鹹濕的淚水浸入傷口,鄭雅才覺得疼,她悶著“嗯”了聲,便離開了汽修行。
江闖把卷簾門拉下,不遠處敲鑼打鼓的鬨騰,那輛掛著紅彤彤大頭花的麵包車緩慢的沿街行駛,車身後跟著兩排吹嗩呐敲鼓的。
車行駛的慢,稚嫩的新娘被塞住嘴巴,車走了一路,淚就撒了一路,不合身的喜服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麻繩圈住了她的自由。
新娘朝車窗外看,落魄的女人朝車內看。
一個看見了未來,一個看見了過去。
喜婆強製性扭過新娘的頭,拿出一把紅花瓣穿過車窗朝鄭雅身上甩去。
“接接喜氣!”
“結婚咯!”
雨後的濕氣瞬間讓花瓣消融在汙垢裡,垂下了頭,鄭雅撚起那片紅花瓣,她隻是垂了下眼,淚水便湧了出來。
她把那片紅花瓣朝地裡一砸:“去他爹的喜氣!”
驟雨。
江闖跑了一路回到家,江鵬雲陰著臉注視著他在房間裡來回進出。
他說:“你到底要幾點鐘給我做晚飯?”
“怎麼下班的時間越來越晚了?你是不是出去和彆人鬼混去了?”
沒等到江闖說話,江鵬雲拍上桌子,他怒瞪雙眼:“你眼裡還有沒有你老子!我在和你說話呢!”
江闖擦乾淨頭發,他把門掩上後一抬腳把江鵬雲踹到地上。
漆黑眼底壓抑著幾近呼之欲出的狠戾,江闖木著臉踩上江鵬雲的手掌心,他勾起唇角:“給你過了幾天舒服日子,你是不是不知道大小王了?”
他腳下用力,江鵬雲痛苦的擰起臉:“兔……兔崽子,你這,你這樣要遭雷劈!!”
江闖戲謔的笑出聲:“被雷劈?那最好如你所願,把咱倆一起劈死,都彆活。”
“我對你沒做錯什麼,要死你自己死去。”江鵬雲忽然轉移開視線,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小:“我沒什麼對不起你的,一點都沒有。”
江闖踩過他的手朝裡屋走去:“今晚你就睡地下,也彆吃飯了。”
江鵬雲躺在地上吆喝了好一會兒,說著“不孝子”“白生你了”諸如此類的話,江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把手邊的玻璃杯朝江鵬雲身邊一砸,唬得他立馬住嘴。
窗外幾道黑影掠過,聽到屋內玻璃破碎的聲音都被嚇了一跳,金屬棍棒拖過水泥地的聲音在夜裡格外刺耳,江闖一頓。
看來石佳龍還是找上門了。
江闖平躺在床上仔細聽著樓上的動靜。
還沒說上兩句,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直接給人乾到牆上了,他覺得這危樓都抖三抖。
砰砰砰好幾聲,人體砸在水泥地上痛苦的叫喚,忽然紀徊青中氣十足的吼了聲:“火箭頭我去你的!”
緊接著金屬棍拖地的聲音再次響起,悶著來了一下,紀徊青忽然沒聲兒了。
江闖帶上耳機,他從包裡拖出一個小塑料袋,裡麵裝了滿滿當當的捏捏玩具,有白色小狗,有黃色小狗,還有一隻棕色小狗,五顏六色的小狗被裝進在這一個袋子裡,搖搖晃晃,還都是笑著的。
紀徊青說這是什麼來著?
解壓玩具?
江闖用力捏上那隻小狗,修長的指節微微泛紅,小狗吐著舌頭被捏的七零八碎的,填滿了整個包裝袋,過了會兒又慢回彈成了原樣兒,還是一樣笑嘻嘻的看著江闖。
蹂躪、重壓又打碎,卻恢複如初,江闖癡迷上了這麼一個過程,他隻需要伸出手輕微用力,隻需要用力氣而已。
他摘下耳機,樓上已經沒了動靜。
江闖從枕頭下拿出水果刀揣進兜裡,他把袋子裡的小狗擺在桌上擺成了一排,伸出手輕輕彈上小狗的額頭。
雖然紀徊青送的禮物他很喜歡,但為了防止石佳龍一行人不敢下死手,他是需要上樓看看的。
沒死的話補一刀就好了。
樓下摩托轟隆隆的響起,吵醒了走廊外懸掛著的白熾燈,門是虛掩著的,江闖打開了個縫兒,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兒直衝他的鼻腔內側。
“咳……咳咳!”紀徊青猛地咳嗽了幾聲,血腥味變得更濃重了。
江闖手伸進口袋裡,他緊握住水果刀的手柄。
哢噠——門鎖落上了。
紀徊青半身倚在牆邊,半邊衣服幾乎被血液浸透了,額角重傷,再有些就是皮肉傷了,石佳龍拿那些工具似乎也沒起多大作用。
看清楚來人後,紀徊青死乞白賴的露出笑,血順著嘴邊淌下,他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的臉,破相了嗎?”
江闖一征,他走近紀徊青,借著那盞燈仔細端詳起那張臉。
紀徊青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在陽光下更明顯,左眼正下方一厘米處有一顆小痣,即使他已經儘力克製住情緒,可不斷微顫的瞳孔暴露了紀徊青的恐慌。
他又湧出一口血,還在笑,露出一側尖尖的小虎牙。
紀徊青說:“怎麼看這麼久?”
“不是你讓我看?”江闖移開視線,他覺得今晚貿然補刀是個不明智的選擇,警察一定會查得到他頭上,雖然他也說不出依據在哪。
江闖猶豫了會,他指了下床:“去床上,我給你包紮。”
紀徊青和撒嬌一樣半開玩笑說:“站不起來了啊,闖哥,你行行好,扶我一把唄?”
潑皮無賴。
看來是沒被打狠。
江闖攬住紀徊青的腰,和沒骨頭一樣,整個人一站起來就依在他懷裡,跟著血腥味一起飄來的還有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紀徊青躺上床後,一時間覺得天旋地轉,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全身上下的傷勢應該是額頭和腰腹最重,痛的他都想嚎幾聲了,要不是江闖還在這。
過了幾分鐘,江闖拿來了一個小木頭箱子,紀徊青瞥了眼,裡麵裝的全部都是簡易的醫用工具。
“多謝江醫生了。”他神誌不清的說道。
撕拉——紀徊青猛地睜開眼,江闖居然在撕他的衣服。
“我草!你乾嘛啊。”紀徊青衣服都被撕完了,他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兩個咪咪頭:“你這,給我說一聲我就脫了,你撕我衣服乾嘛?”
冰冷的手忽然撫摸在紀徊青的右側腰邊,江闖狠狠一用力,紀徊青發出殺豬一般的嘶吼聲。
“痛痛痛!!!!”
“這裡,你如果抬起手再牽連一次,恢複的會更慢。”江闖看見紀徊青捂住咪咪頭的動作有些忍俊不禁。
他頗有耐心的解釋道:“還有,我對你這種人不感興趣,你要是再遮遮掩掩的,就自己一個人塗抹藥膏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紀徊青很小的“哦”了聲,他側躺在床上,頭悶進了枕頭裡。
江闖拿出一瓶金花跌打損傷油,他垂下眸打量起紀徊青的半身。
明明挺高挺壯一人,腰居然這麼窄,身上皮膚光潔白皙,隱隱約約的肌肉線條顯露了出來,後腰下方一對腰窩在光的照耀下更為明顯了些,直勾勾的,盯穿了江闖眼中短暫掀起的波瀾。
江闖忽然想起來了製作精美,被包裝在一個個小口袋裡的小狗捏捏。
他忽然覺得紀徊青和小狗捏捏沒什麼區彆,被打了,打成這樣,在江闖麵前居然一句抱怨都沒有,還死乞白賴的對著他笑。
想到這,江闖下手忽然重了幾分,他觀察著紀徊青的反應。
沒有反應。
隻是頭埋進了枕頭。
處理好了背麵,江闖直起身,他活動了下僵硬的腰骨,道:“轉過來。”
紀徊青像是沒聽到一樣,江闖又重複了一遍:“轉過來,你正麵還有幾處。”
那人躊躇了好久,轉過身來,頭發絲亂七八糟的垂在額間,睫毛上掛著水汽,因悶得太久了,臉頰也泛紅了一大片。
紀徊青下唇癟著,鹹濕的淚順著眼邊滑落在枕頭上,琥珀色的瞳孔不自然偏離開視線,可江闖卻直勾勾的盯著他。
“看什麼看,被打了一頓還不允許我哭啊?”紀徊青一開始說話就沒完沒了的。
“這次是他們有工具,我沒打過。”
“人之常情。”
“那幾個狗玩意兒下手真狠,疼死我了。”
“等下次……”
冰涼的觸感落在他的嘴唇上,是江闖的手。
他說:“你真的吵死了。”
紀徊青瞬間被安撫好了,他支支吾吾的嘟囔:“疼還不能說了,疼就應該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