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沉瞪大眼,氣衝衝地反駁:“你胡說!”
“我胡說?”梁盛稍稍彎腰,和坐著的寧沉對視,勾唇嘲諷道:“方才我在宮道上見你,他似乎對你愛答不理。”
寧沉嘴唇哆嗦了幾下,想找話反駁他竟找不到。
因為謝攸確實是對他愛答不理的。
他偏開頭,氣極了也隻是說:“關你何事?”
梁盛就嘲笑他:“被我戳破就生氣了?上次找了他來尋我麻煩,這次怎麼不找了?”
他吃定了寧沉不敢,果然。
寧沉伸手抹了一把臉,站起身要越過他走,梁盛一抬手,下意識去揪他。
隻是這麼隨手一拉,不料,他先拉到的是寧沉的發帶,因為用了些力氣,這麼一扯,寧沉紮好的頭發就亂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無禮?”寧沉伸手捂著自己被弄亂的頭發,氣急敗壞地瞪他。
梁盛也愣了一下,連忙解釋:“我隻是隨手……罷了,你過來,我幫你重新紮過便是。”
寧沉哪敢讓他動手,萬一待會兒他報複心起,將寧沉頭發薅了去可怎麼辦。
他捂著頭發往後退,指了指剛才跟著他的侍衛,道:“攔著他,不準他靠近我。”
侍衛上前一步攔在寧沉身前,那梁盛挑了下眉,望著寧沉說:“你覺得他能攔我?”
自然是不能的,看見寧沉眼裡透著些許懼意,他才哈哈大笑道:“騙你的,我不打攪你。”
這花園裡的梅是綠梅,月光灑在那綠梅上,為其踱上了一層晶瑩,隻可遠觀。
可這花再好看,也比不過人。
寧沉微微蹙著眉,眼裡盛著微怒,就坐在那梅樹下,也是巧了,剛好就落了一片在寧沉發上,他還尤不知情,手絞著那花瓣,要將其揉進發裡。
梁盛忍不住噗嗤一笑,寧沉視線一抬,眼睛都睜圓了些,手上顫了一下,將頭發束歪了些。
寧沉奇怪地看著他:“你又笑什麼?”
梁盛手抵著唇憋笑,開口道:“你方才……”
可他話還沒說完,寧沉已經被他氣到,站起身就往回走。
他走得快,梁盛叫了幾聲他也不答應,背影都透著氣憤。
走著走著,寧沉一打眼,見到了迎麵而來的儀仗。
龍攆就在後頭,聖上卻用了步行,他身旁站著的人是謝攸,謝攸落後了小半步,麵容冷淡,偶爾點點頭應聲。
寧沉木木地站在原地,等人走到近前了才回過神要行禮。
聖上抬手,朝他看一眼,對謝攸笑道:“難怪你心不在焉。”
寧沉一頭霧水,見了謝攸朝他伸手,於是連忙走過去,他將手垂在身側,低著頭和謝攸走在並排。
手背突然被輕輕碰了碰,而後就落入溫暖的掌心中,謝攸伸手牽了他。
寧沉愣愣地由他拉著往前走,聖上同謝攸說的話都已經聽不清了,隻感覺謝攸的手很暖很暖,以至於他手都收緊了些,貪戀著這一刻的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聖上停下腳步,垂眼一掃,溫和地笑笑:“朕還在,你們就牽上了?”
寧沉慌亂地想要收手,謝攸卻將他握得很緊,沒讓他鬆開。
他聽見聖上說:“罷了,你們回吧。”
聖上的禦攆行遠,寧沉有好多話想問,於是便貼近了謝攸些許:“你……”
還沒問出口,謝攸鬆開了他。
手中暖意乍然抽離,寧沉怔然,下意識往他的方向追了追,又倉促地收回手。
他撚了撚指尖,還帶著點溫度,被風一吹,變冷了。
回府已經很晚了,寧沉帶著一身的冷氣進了屋,突然想明白了謝攸為何要牽他。
當初這場婚事,是謝攸主動向聖上求的婚,如今既已成婚,聖上麵前自然要擺出一副恩愛的模樣。
隻是他還是想不通,既然不愛他,當日又為何求娶。
他是侯爺,要娶哪家官家公子小姐都不成問題,又怎麼會看上了他。
剛入侯府時,他也希望謝攸能對他好些,可結果卻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侯府樣樣都好,就是他不好,他太格格不入了。
自打那日入了宮,謝攸那邊鬆了口,準寧沉出府了。
剛得了準許,寧沉第二日就往外跑了,他隻帶了寶才,直奔那藥鋪就去了。
有月餘未見,何遙拉著寧沉敘舊,將前一月遇上的事都講給寧沉聽,說罷又問寧沉:“你去永州這麼些時日,我上次給你的藥用上沒有?”
這話一出,寧沉卻撇了撇嘴,可憐兮兮道:“不提了,你那藥可是害了我好慘。”
其實說下來也不怪何遙的藥,怪他自己要放在身上,也怪他自己不小心弄丟了,還被人撿了去。
何遙眉頭緊鎖,實在想不明白,隻問寧沉:“且不說這藥沒給他下,就算是下了,他怎麼還尋你的錯?你們本就是夫妻。”
寧沉苦著臉,“我也不知,他就是凶了我。”
謝攸鐵石心腸,說不理他就不理他了,從發現那藥以後,已經很久沒主動同他說話了。
說後悔也不悔,隻是有些難過。
這邊正聊著,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重響,寧沉聽見一聲痛呼,夥計在前頭叫何遙。
何遙放下手裡的活計,朝外頭看了一眼,道:“你先躲好不要出來我去看看。”
外頭吵嚷聲不止,寧沉聽見一個囂張的男聲,在外頭說著這藥鋪給他抓錯了藥,得給他賠錢。
何遙好聲好氣地陪笑,這藥鋪平日嘗嘗有這種事,寧沉見過不少,來故意鬨事要錢的人也多。
但今天這人不太好對付,外頭吵了許久也沒吵出個名堂,寧沉往外移了些,剛好聽見那人大聲道:“賠我五兩銀子就算了。”
五兩,他也要得出口?
果然,何遙也不可能賠這麼多,他在外頭和人吵架,吵著吵著,那人竟直接抬起了凳子要砸人。
寧沉驚了一下,連忙往外頭跑出去,寶才跟在他後頭。
外頭鬨事的人還挺多,打頭的那個膀大腰圓,高壯黝黑,眼睛一瞪就像驢。
後頭跟著的幾個不如他,但也個個高壯。
原先來藥鋪的人都已經被嚇得跑出去了,藥鋪剩下的人哪裡能打得過,
寧沉看這藥鋪子沒人能得出空,於是低聲說:“寶才,你去報衙門,快去。”
寶才不放心他,猶豫著往外走了兩步,正要往外跑,打頭的那人眼睛一瞪,拿了棍子指著寶才,“你想跑?”
寶才這下可不敢跑了,他又灰溜溜地退了回來,隻是擋在寧沉身前,怕棍子戳到了他。
他拿了椅子往門口一坐,翹著二郎腿道:“給你們一刻時間,若是拿不出這五兩銀子,哼。”
他看向寧沉,冷哼道:“這位小公子恐怕禁不住我一拳。”
幾個圍在櫃台後頭,寧沉小聲問:“那人是誰,你見過?”
何遙被他惹得惱,撇嘴道:“先前來我這兒開過些藥,回去說吃了沒效果,要我還錢。”
“上次給了一些,這次又來了,還獅子大開口要這麼多。”
寧沉不解,“既然上次就來過,怎麼不報官?”
何遙搖了搖頭,“他家兄弟在衙門當衙役,之前報過,沒用,被攔下來了。”
那帶頭的人叫住吳勇,他家在衙門做事的兄弟叫吳虎。
他平日犯些小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寧沉皺眉,又聽何遙繼續說:“這條道兒上的人都被要過銀子,要少些也就給了,可是五兩,實在是拿不出來。”
且不說就算給了五兩,下次若是要十兩,到時可該怎麼辦。
天子腳下都敢這麼做,實在是……
兩人商量半天,何遙拿著幾吊銅錢出去了,他陪著笑,“我們這藥鋪最近沒什麼人,隻能勉強吃口飯,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這些就當賠罪了,客官……”
那銅錢還沒拿出去就被一把奪走,何遙以為有戲,正要趕忙送客,又聽吳勇繼續道:“不夠。”
何遙笑容一僵,再拿還是個無底洞,僵硬地笑笑:“我們實在拿不出……”
剛說出口,吳勇將凳子一踢,那凳子“哐當”撞在櫃上,一聲巨響,寧沉捂著耳朵,感覺腳下都震了震。
吳勇聲音粗狂,語氣不耐,“既然你不肯把錢交出來,那我便自己拿了。”
說著,他將何遙往門上一推,何遙一個整日與藥材打交道的人,哪裡能抵得他這麼一推,被撞了門上,疼得齜牙咧嘴。
吳勇正往櫃台這邊來,不知從何處來的人,一腳踹了他背上,將人踹倒在地。
吳勇掙紮幾下爬起來,怒氣衝衝地吼:“誰敢踹我,我家兄弟可是衙門的人,我看你是想蹲大牢。”
“哦?”打頭進來的人身形修長,一身黑衣穿得利落,眼神輕蔑地掃了吳勇一眼。
他身後跟著的人幾下就將鬨事的人製服,幾個人被按在地上連連哀叫,又被狠狠踹了幾腳。
寧沉和最前麵的人打了個照麵,心下一緊,心想,完了。
冤家路窄,這人正是昨夜剛剛見過的梁盛。
梁盛也見到他了,眉頭一挑,一腳就將地上的吳勇門牙踹掉一顆,他笑著道:“把他們送進衙門,就說是,梁世子送他進去的。”
地上的吳勇臉色大變,求饒的話沒說出口就被捂著嘴拖出去了。
梁盛站在寧沉對麵,朝寧沉勾唇:“我竟不知,侯府竟養不起你了,要讓侯府夫人出來當跑堂。”
“你猜你家侯爺知道了,會如何?”
見寧沉眼裡警惕,梁盛“嘖”了一聲,歎道,“總不至於休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