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董樂天現在有些騎虎難下。
他這個人很愛麵子,剛才被冉思暴打,還被一堆人圍觀指指點點地看熱鬨,這實在讓他難以忍受,於是情緒一上頭,就掰開隨身攜帶的小軍刀,打算給冉思點顏色瞧瞧。
結果不僅沒得逞,還被人抓了個現行,他的手腕被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捏得死疼,痛得他齜牙咧嘴,一開始他還怒罵這個人多管閒事,然後就挨了一拳,整個人頓時疼成了爬爬蝦,彎著腰軟了腿,半天都沒緩過來。
草,這哪兒來的狠人?
和這雷霆一拳相比較,冉思剛才的拳打腳踢簡直和撓癢癢沒什麼區彆。
“我不敢了,我認輸……好漢饒命!我認栽!”
好麵子歸好麵子,真遇到狠茬董樂天也是會怕的,他疼得眼淚鼻涕全都出來了,求饒了半天,對方才鬆開手。
圍觀群眾看得很過癮,見董樂天狼狽倒地,立刻紛紛譴責,參與感拉滿。
“小叔子覬覦人家漂亮嫂子,湊不要臉!竟然還敢動刀子?”
“要是落在我手上,腿都給你打斷!”
“真是無法無天,什麼人呐,我呸!”
董樂天被罵得灰頭土臉,往人群裡看看,帶來的兩個女伴不知是害怕還是嫌他丟人,早就跑沒影了,這回真是折了夫人又折兵,簡直倒黴透了!
一瘸一拐地從地上爬起來,董樂天看到躲在麵甲男人身後,正衝他擠眉弄眼看笑話的冉思,吐血的心都有了。
不怪他剛才想捅人,這家夥太欠收拾了!
“你給我等著!”董樂天惡狠狠地放狠話。
有麵甲酷哥和仗義群眾們撐腰,冉思一點不帶怕的,當場就懟了回去。
“你也等著!彆讓我再看到你!見一次我打一次!”
董樂天本想再罵回去,但見那位麵甲男人正麵色陰沉地盯著自己,對方冰冷的目光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感覺像是被什麼可怕的猛獸盯上了一般,湧到嘴邊的話頓時又咽了回去。
他最後狠狠瞪了冉思一眼,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完了一場大戲,圍觀群眾們心滿意足,漸漸散開,冉思也終於將注意力轉向了麵前的人。
“謝謝你啊,哥。”
這話真心實意,剛才要不是對方出手快準狠,沒準自己現在已經在太平間裡躺著了。
呃,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會不會見到林夜星……
不會死了自己還要繼續完成係統的戀愛KPI吧?
冉思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當個遊戲角色攻略一下還行,他可不想真的去和男鬼“線下麵基”啊!
還是活著好……活著真好!
顧決從地上拾起那把董樂天遺留下的小軍刀,將刀刃折疊回去,遞給冉思。
冉思:“?”
“這刀刃用的是普迪星的鈦鋼材料,價格不便宜。”顧決說,“拿去二手市場,輕鬆能賣個大幾千。”
冉思:“!”
那死變態居然這麼有錢!
不過想想也正常,董樂天他親爹,也就是林夜星那個渣爹,是尚海城有名的大富豪,老子那麼有錢,有錢不花豈不是白當他兒子了。
雖然有點心動,但冉思不好意思撿這個漏,所以沒伸手:“我不用,你收著吧,畢竟是你把他製服的,這爆了裝備當然該歸你嘛。”
顧決對冉思的經濟狀況了解過一些,知道他很缺錢:“就當你的精神損失費。”
說著直接將折疊小刀丟進了冉思敞口的布兜裡。
冉思:哎呀!這怎麼好意思!
“那……那要不你留個聯係方式,等我賣了錢分你一半。”
冉思原本覺得這個折中方案不錯,但發現男人沒說話,隻用那雙格外深邃的黑眸盯著他,冉思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糟了,這話是不是聽起來有點像搭訕話術?
他倒不怕這位麵甲酷哥誤會,但——他怕林夜星誤會啊!
“不是搭訕,真不是!”冉思慌得一批,趕緊澄清,同時將身體稍微往後挪了挪,與對方拉開一些距離,“我、我沒彆的想法,隻是純想給你分錢。”
顧決看著青年明顯回避自己的動作,對方不僅把距離拉開了,眼神也明顯躲閃起來,說出來的話看似誠懇,但瞧對方的表現,渾身上下分明在呐喊著同一句話——
莫挨老子!退!退!退!
“……”
有點不爽。
其實這本該是很符合顧決心意的發展:他並不想和這個人有什麼牽扯,彆說相認了,最好一直都彆再見,隻做個零交集的陌生人。
所以他不太明白,為什麼看到對方見了自己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如此避之不及,敬而遠之,他……居然很不舒服。
為什麼?
和李部長他們能談笑風生,甚至和董樂天都能有來有回地聊上一會兒,怎麼到自己這兒,就連多看一眼都抗拒得不行?
明明昨天還不是這樣的。
默不作聲地盯了對方半晌,顧決慢悠悠地開口。
“錢我不要。”
“我要彆的。”
冉思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你要什麼?”
顧決突然朝他邁出一步。
冉思一驚,趕緊往後退,男人繼續走,冉思繼續退,很快就被逼到了牆角,再也退無可退。
心中警鈴大作,冉思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到堵在他身前的高大男人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表情似笑非笑,讓人分辨不出這人真實的情緒。
“解釋一下。”男人說。
“你在躲我,中午時就是這樣。”
“為什麼?”
“我要一個答案。”
冉思喉頭一梗,半晌才支支吾吾道。
“因為……因為大哥你氣場太強了,我、我有點怕,所以……”
“說謊。”顧決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然後低下頭,在冉思驚慌的目光中,慢慢湊近了他的臉。
“昨天在墓園裡……”
因為距離很近,他能清晰看到麵前的青年微微震顫的黑眸,像隻被人拎住後頸的可憐小貓,懵懂又無助。
“昨天在墓園裡,你不是很喜歡這張臉嗎?”
冉思:“…………”
沃日。
說了半天,原來這人真是昨天那個墓園酷哥啊?這麼巧的嗎?
驚愕的同時,冉思也意識到:在當事人麵前,編瞎話肯定蒙混不過去了,既然如此……
他狠狠咽了下口水,心一橫,勇敢地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大哥,我本來不想說的,但如果你非要逼我……我也隻能實話實說了。”
顧決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你說。”
他本來就是要聽實話。
“好。”冉思點點頭,然後一臉正氣,義正詞嚴道。
“大哥,你沒我老公帥,沒我老公酷,我老公是世界上最帥最酷的人!沒有人能超越他!我超級崇拜他!他是全宇宙最帥最酷的男人,沒有之一!”
顧決:“……?”
冉思舒坦了:直接祭出“免責聲明”,拉一次踩一,把彩虹屁吹爆,這下沒法挑我毛病了吧?
就不信這樣還能扣我好感度!
顧決:“……彆糊弄我,我要聽真話。”
有了“免責聲明”護體,冉思倍感輕鬆,也不再束手束腳,大大方方對麵前一臉懷疑人生的酷哥解釋道。
“這就是真話啊,雖然我老公最帥最酷,但他雄競心還挺強的,見不得彆的男人和他搶風頭,所以我躲著你,不是對你有意見,純粹是不想讓老公生氣,就像皇後不想見到白雪公主一樣,他不喜歡你這種酷哥,我就隻能繞著你走,你是能理解的吧?”
顧決:“……”
現在已經不是理解不理解的問題了,而是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人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聽聽這都是人話嗎?
“你老公是誰?”雖然聽說冉思這五年來一直單身,此時此刻,顧決不由得對自己的情報收集能力產生了懷疑,“他叫什麼?”
冉思不放棄任何一個“賣安利”的機會,飛快回答。
“林夜星。”
顧決:“……”
他不由得看了看青年挎在肩頭的那個布兜,盛著黑白遺照的相框露出了一角。
“他已經死了。”顧決說。
“NONONO,”冉思晃了晃手指,“所謂的‘他死了’,隻是庸俗世人的膚淺觀點罷了。”
顧決:“?”
冉思將遺照從兜裡拿出來,像上課的老師一樣,用手指點了點遺像上的那張臉。
“請看這張臉。”
顧決:“……”
在青年期待的目光中,顧決還真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遺照:這張照片是他軍校畢業那年拍的,當時他剛滿二十三歲,因為平時不怎麼喜歡拍照,嚴格來說,這張照片算是當時的“林夜星”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張照片了。
雖然這已經是張被撕碎後重新拚貼起來的遺照,但好在沒有拚貼錯五官,至少還是能看出主人原本的樣貌的。
“然後?”顧決沒從照片上看出什麼問題。
“你記住這張臉了嗎?”冉思問。
顧決點頭:“記住了。”
冉思露出了笑容:“很好,他現在已經活在了你心中。”
顧決:“?”
“人有兩次死亡,一次是□□死亡,一次是被所有人遺忘。”冉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顧決,“隻要我們沒有遺忘,能一直記著他,他就沒有真正死亡,明白了嗎?”
顧決第一次聽說這種理論,當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半晌,他低聲道。
“也許……他並不介意擁抱死亡,也並不想被人一直記得。”
“嗐,你一個外人不懂。”冉思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我老公我最清楚,他可希望人家記得他了,想得不得了呢。”
畢竟好感度漲幅在那裡擺著,這死鬼的小心思自己還能不知道?
他可太知道了!
“……”
一言難儘地看著麵前自信滿滿的青年,顧決無語地捏了捏眉心。
“行吧,”他說,“你高興就好。”
冉思立刻糾正:“是我老公高興就好。”
顧決:“……你老公高興就好。”
冉思滿意了:“還有彆的疑問嗎,哥?”
“沒了。”顧決搖搖頭,“你走吧。”
冉思又感謝了一下對方的仗義相助,然後友好道彆,轉身離開。
顧決也要繼續忙自己的事,朝著相反方向走去,但沒走幾步,他又停了下來,轉身望去。
隔著重重人海,依稀還能看到那個挎著布兜的快樂身影,這個人和他五年前的印象,簡直天差地彆,很難讓人相信這竟是同一個人。
顧決忍不住又想起對方剛才說的那番話——
——隻要我們沒有遺忘,能一直記著他,他就沒有真正死亡。
他在原地靜靜地站著,靜靜地凝望著那個漸漸消失在人潮中的身影,良久才輕輕牽動嘴角。
像是嘲笑,也像是在微笑。
“……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