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本屆星際外貿展銷會的會場在商海城的外郊，冉思搭乘最早的一趟客車趕過去時，會場門外已人山人海，熱鬨非常。

尚海城政府對這種能拉動當地經濟的展銷會是很重視的，不僅前期宣傳拉滿，還邀請了不少著名企業來參展，三個大會場擠得滿滿當當，冉思站在門口的巨幅導航地圖前看了半天，才找到“林家果園”的展銷攤位。

他又去找林夜星父親“豐盛果銷”的展位位置，發現對方是在高端會場區裡，那邊第一天不對外開放，隻接受內部商務預約，第二天才對普通民眾開放。

這對冉思倒是影響不大：反正他隻要再拿一點好感度就行，那就先去“林家果園”唄。

順著熙攘的人流，冉思在會場裡邊走邊逛，很快看到了“林家果園”的展位LOGO。

***

林商今天的心情很不美妙。

作為“林家果園”公司的一把手，他對這次星際外貿展銷會是非常重視的，因為他需要賺更多的錢。

其實公司靠吃林婉留下的老本，也能賺到錢，但比起紅甘果12號風靡星際的時期，如今的公司收益可謂差強人意，彆說林商自己不滿意，身邊一眾林家親戚也整天嚷嚷著要查賬，都懷疑他是不是私吞了公司的錢，才讓賬麵收益那麼慘淡。

他吞個P的錢啊！林商覺得自己簡直冤死了。

現在公司是什麼情況，這幫好吃懶做的飯桶心裡就沒點數嗎？

當初他們為了搶奪林婉留下的遺產，和董啟豐那個奸商合作，事後分贓，如願以償拿到了“林家果園”的經營權，當時大家以為躺在金山上輕鬆收錢的好日子終於要來了。

可結果呢？

董啟豐那個混蛋居然把他乾過的卑鄙勾當又乾了一遍：他從那個姓冉的蠢貨寡夫手裡騙走了紅甘果12號的果種配方，以此和外星財閥做了交易，換取到了更好的星際商業資源。

那幫狡猾的星際財閥有很多種規避果種專利的方法，紅甘果12號很快不再是“林家果園”的專屬，同類產品迅速擠占了市場，“林家果園”的收益急劇下跌，到現在也就隻能賺個辛苦錢，再也恢複不了往日榮光。

這次來參加展銷會，林商也是做了不少準備，帶來了公司最好的產品——除了紅甘果，他們的果園現在也在種植不少新水果，味道……還算可以吧。

結果吆喝了半天，來免費試吃的市民不少，但願意掏錢購買的沒幾個，更彆說有什麼合作商拋出橄欖枝，願意投資或者商談更進一步的合作了。

見到周圍幾家同行的展位上都熱熱鬨鬨的，每家都有獨屬的特色水果，唯獨自家因為一直沒有研發出新品種，備受冷遇，林商真是捏死董啟豐的心都有了——都怪這個利益熏心的奸商！如果紅甘果12號的果種配方沒有被泄露出去，他們林家果園的境遇何至淪落於此！

正鬱悶著，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愉快的笑音。

“林舅公，好久不見啊。”

林商循聲望去，見到一張不算陌生的臉，不由一愣。

“冉思？”林商很快麵露警惕，臉色也不太好看，“你來乾什麼？我可沒錢借你。”

從這個沒腦子的寡夫手裡搶回公司的經營權後，林商就和他沒什麼來往了，後來冉思沉迷賭博，債務纏身時也曾來找過林家人，想再討要一些錢財，但沒有得逞。

林商早年遊手好閒，結識過一些道上的朋友，現在也一直有來往，所以知道前陣子冉思在地下賭場裡被人做了局，欠下黑/道三千萬高利貸。

這衰鬼今天突然找上門來，莫不是被債主逼急了，又異想天開來要錢？

“林舅公，瞧您這話說的，多見外啊。”冉思笑眯眯道，“我們這次特意過來，當然是因為我們想你了啊。”

“你們？”

林商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冉思身邊，根本沒發現他有同伴。

“除了你還有誰？”

青年麵露驚訝：“誒？你沒看到嗎？夜星這不正在給您問好嗎？”他衝著林商旁邊的方向微微一笑，“對吧，老公？”

林商條件反射地轉頭看了一眼，自己身邊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

等他反應過來後，整個人一個激靈，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這、這話什麼意思？林夜星那小子不早就死了嗎？冉思突然提起這個死人乾嘛？

不等他消化掉這份驚悚，又看到冉思從手裡提的一個小布兜裡，掏出了一個醜得慘絕人寰的布人偶。

“林舅公，我剛才和您開玩笑呢，夜星他沒飄在你身邊，一直在這裡呢。”冉思將人偶抱在胸前，他笑眯眯地抬起人偶的手，衝林商揮了揮。

“林舅公，你也好久沒見林夜星了吧？現在他來看你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此時的林商已經反應過來了，他色厲內荏地瞪起眼，凶狠地吼道。

“姓冉的，你少在這兒裝神弄鬼，我可不是嚇大的！”說著要去抓那個人偶，打算將它狠狠丟開。

但手快要碰到人偶時，隻聽冉思一聲厲喝。

“放肆！”

青年聲音極大，不僅林商被鎮住，展位上其他人也紛紛朝這邊望過來。

“林商，你怎麼敢這樣無禮？”冉思個子比林商高一點，他微微踮腳，“居高臨下”地瞪著眼前一臉懵逼的老男人。

“你知道這是誰嗎！”冉思一臉嚴肅，用力拍了拍手裡的布偶。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那個唯唯諾諾的花瓶蠢貨差彆太大，林商還真被唬住了，下意識反問道。

“這……這不就是林夜星嗎？”是你剛才自己說的。

“錯！”冉思大聲道，“他可不是曾經的林夜星，而是從屍山血海的死人堆裡爬出來，龍王回朝王者歸來的林.鈕鈷祿氏.夜星！”

林商：“…………”

林商開始害怕了。

不是他信了冉思的胡言亂語，而是他意識到：這人瘋了。

一個瘋子可比一個死人可怕多了，如果對方精神病發作，當場發瘋，捅死人都不用負責的！

自己的命可精貴著呢，絕對不能斷送在一個瘋子手裡。

“對對，他不是以前的林夜星，而是那什麼……扭、扭來扭去夜星。”非常惜命的林商很放得下架子，連聲音都放輕了。

“我剛才的確是冒犯了，作為補償，你想要多少錢？”

冉思：“……”

糟糕，有點心動。

但想到自己的人設，冉思還是忍住了伸手的衝動，冷冷一哼。

“老公他會給我錢花的，他對我可好了，誰稀罕你那點臭錢！”

林商：“……”

他剛才其實是有意試探，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懷疑了——給錢都不要，這TM是真的瘋了啊！

太可怕了，趕緊弄走，必須弄走，還要注意不能刺激到對方，否則對方大鬨自己的展位，這生意都沒法做了。

“小冉啊，既然你不要錢，那你想要點什麼？”林商好脾氣地陪著笑，“隻要舅公我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

冉思倒是沒想到林商居然這麼好說話，他本來隻想著鬨一場讓對方對林夜星“印象深刻”的，既然對方這麼上道……

略一思忖，冉思露出了笑容，將那隻布人偶擺在了攤位水果展示櫃中最顯眼的C位位置。

“夜星他這次回來，也想多看看自己的家人，我把他留在這兒，等其他林家人過來了，大家也能相互寒暄幾句，一起敘敘舊嘛。”

林商呆了呆，看向那隻醜得幾乎看不出人型的布偶。

雖然他不信冉思說的“林夜星就在裡麵”，但和那雙縫得歪歪扭扭的黑眼睛對上視線時，林商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這……這不好吧……”他心想有這麼個醜東西在展示櫃裡，還不得把客人都嚇跑了，“林夜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你讓他在展櫃裡拋頭露麵，沒準還會被人指指點點，問東問西，他未必會高興啊。”

林商很努力地想讓這個瘋子改變主意，冉思卻聽得眼前一亮：哦？還有這種好事？

他巴不得更多人來詢問和知曉“林夜星”呢，當即拍板：“就這麼定了！這兩天我老公就在展櫃裡住下來，他現在可愛熱鬨了，所以林舅公您千萬彆把他挪到沒人的地方，那樣他會哭的，我也不會放過惹我老公不開心的人哦。”

一心想著把醜東西丟進垃圾桶的林商：“……”

林商還能說什麼？

隻能堆起笑臉，連聲說著讓冉思放心，林家人不騙林家人，他肯定會照顧好“林夜星”，讓冉思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彆再操心這裡的事了。

“我這兩天都在會場裡，隨時會過來看看的。”冉思衝呆滯的男人露出一個爽朗陽光的笑容，“林舅公，你一定會好好對待我家夜星的，對吧？”

林商：“……”

林商：“……嗬、嗬嗬，會的會的，侄媳您儘管放心。”

一通連哄帶勸，林商總算把這尊衰神給請走了，看到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他長長鬆了口氣。

還好自己足夠機智，無傷勸退了這個瘋子，為自己點讚！

轉頭看到展櫃裡那個醜了吧唧的玩意，林商又戴上了痛苦麵具：醜成這樣，簡直有礙觀瞻！偏偏還得繼續擺在這裡……

真是造孽啊！

林夜星你個孽障，死了都不讓我們安生！

***

比起林商的愁眉苦臉，此時的冉思真是快樂極了。

作為文學係戲文專業的學生，他可是參演過話劇的，臨場發揮演幾段還不是手到擒來？果然唬得林商那老東西信以為真了。

嘿嘿，今天的好感度肯定賺到手了，趕緊去找投資金主，為自己的未來保駕護航！

冉思像隻快樂的小蜜蜂，在人來人往的展會大廳裡東瞅瞅，西看看，腳步不停。

某位正在展會上尋覓供貨商的上校先生，偶然瞥見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不由一怔。

他趕緊仔細分辨，但那縷身影躥得太快，轉瞬就沒入熙攘的人群不見了。

……是看錯了嗎？

顧決微微蹙眉，他不認為冉思會出現在這裡，畢竟對方名下已經沒有任何資產，甚至負債累累，這種要麼拿錢要麼拿貨的展銷會，他來這兒乾什麼？

顧決腳步一停，跟在他身邊的兩人也都停了下來，並順著他的目光往那邊看了看。

“顧校，是看到什麼合適的東西了嗎？”基地的後勤部長問。

他們一行三人，除了顧決這位新調來的高級長官，剩下兩人是東深洲13號基地的後勤部長和副部長，今天專程來考察市場的。

自從和藍星總議事團鬨翻後，那邊撤走了一批後勤援助，其他的倒也沒什麼，比較棘手的是，對方把輔助和增強戰士們精神力覺醒相關的片劑生產線也都拆掉收走了。

這一類精神力片劑在藍星上一直供不應求，直接花錢購買成品的話，價格十分昂貴，實在不是資金短缺的13號基地目前能供應得起的，沒辦法，他們隻能想辦法找平替產品過渡，所以專程來展銷會上碰碰運氣。

原本這事兒隻需要兩位後勤部長過來就可以，但他們的老大很重視顧決這個來自中軸區的精英，中軸區那邊無論科技還是物資都是藍星上最頂尖最充沛的，什麼新鮮東西都見過，找顧決來當參謀，也方便替兩位老實巴交的部長把把關，彆被一些花言巧語的外星係奸商給糊弄了，給本就不富裕的基地造成額外損失。

因為這種種原因，兩位後勤部長對顧決的意見是非常重視的，見他駐足，立刻以為對方發現了什麼合適的貨品，都擺出了要一探究竟的架勢。

“……沒有。”顧決收回目光，繼續朝前走去，“我們去前麵看看。”

他們現在走的這一片屬於生鮮區，主打各種果蔬食材，還有些熟食和糕點。

在路過“林家果園”的展位時，顧決不動聲色，後勤部長卻歎了口氣。

“林家果園換了老板後，品質真是大不如前了。”

紅甘果12號當年暢銷外星係的主要原因，就是它有極好的精神力滋養作用，所以在最初考慮平替品時，基地後勤部也考慮過給基地士兵們配備這種水果。

但買回來一些果實品嘗後，後勤部長遺憾地發現：可能因為原始果種的保品工作沒做到位，產自林家果園的紅甘果12號，無論是味道還是精神力滋養效果，都已比不上它剛麵世的時候了。

至於其他果園出產的仿品，雖然口感和紅甘果12號很相似，但能提供較好精神力滋養的品種，隻做星際外銷，本地售賣的價格都很貴，他們基地預算不夠，實在沒法談合作。

後勤副部長也點點頭，正想說什麼，突然驚訝道。

“誒？那展櫃裡擺的是什麼？”

顧決循聲望去，發現擺在林家果園展示櫃中C位位置的，並不是什麼當季新品，而是一坨不知是什麼玩意的玩意。

“是抹布嗎？”後勤部長揉了揉眼睛，“咦，好像是個……布偶？”

他們倒是頭一回見水果商在展櫃上擺這種東西的，那是商家品牌的吉祥物嗎？

但這造型也太抽象了點吧……

顧決心中也很困惑：林商這是在搞什麼？

他不由得往前走了幾步，隔著展櫃的玻璃，與這個疑似布偶的玩意對視了半晌。

“……”

也不知是誰做出來的鬼東西。

真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