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是他?”
“怎麼會是他!”
一出電影院,所有人都在驚歎討論。這場懸疑片還是逃不開常見的套路,過程反轉再反轉,外加幾個驚心動魄的bgm故弄玄虛,最終將一切指向最不可能的人。
虞微年對這電影的評價是差強人意,不到他能給好評的程度,但也不至於讓他打負分差評。
褚向易很少看這些,他抖著身上的雞皮疙瘩,進入升降機後,仍在感慨:“這個變態怎麼會是他!”
虞微年抱臂看他,似笑非笑:“很意外嗎?”
“極端主義的教育環境,父母的超高期待,事事要求完美。這種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很容易出現心理問題吧?”虞微年語氣散漫隨意,“一直壓製的欲望,隻要有機會就會瘋狂釋放,也很容易被‘壞’東西吸引。”
“不是有個詞叫物極必反嗎?越壓抑,越變態。”
褚向易仔細想了想:“你說的也有道理。”
下樓的過程中,商場保安幫他們將車子開到商場門口。他們剛出自動旋轉大門,便有保安熱情地拿著車鑰匙走來。
“虞先生,褚先生。”
虞微年看向褚向易,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褚向易被虞微年盯了兩秒,先敗下陣來:“行行行,我給。”
褚向易從錢夾裡掏出一疊鈔票,給保安作為小費。虞微年省了一筆小費,輕輕撫掌讚道:“褚老板,大方。”
商場不遠處,一個高大身影隱匿在陰影中。
柏寅清靜靜地看著前方。
夜晚,虞微年手指勾著個墨鏡,他身高腿長,走路懶懶散散。在一眾人的注視下,他麵不改色,顯然早就習慣被人注視。
他拉開車門,坐在跑車駕駛位上。一隻手搭在窗戶上,露出一截戴著腕表的腕骨,手指根根分明,上麵是亂七八糟的戒指。
另一隻手夾著根煙,他慢條斯理吐出一口煙。
等副駕駛上了人,虞微年才把煙滅了,側身挑眉笑了笑,單手將墨鏡往上推,架在頭頂,露出光潔白皙的額頭。夜風吹過,將白煙與他的發絲吹得融合又淩亂。
虞微年踩下油門前,先拿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隨後,他把手機拋給副駕駛,褚向易利索地接過,二人配合十分默契。
柏寅清看著虞微年離開,旋即,手機震動。
他收到幾條新消息。
——柏同學,你真的不願意來嗎?
——我說到做到,會一直等你。
——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雨,就算淋雨,知道等不到你,我也會一直等下去的。
平心而論,柏寅清的外形條件的確優越,不然也不會讓虞微年一見鐘情。但此刻,他立於商場門口,流動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明明是夏夜,卻給人一種凜冬雨夜般的陰冷感。
為什麼會有這種人?
明明沒有多喜歡,卻表現出很喜歡、非你不可的深情模樣。
輕浮隨便,說謊成性,和誰都能靠那麼近。
又沒有多少耐心。
柏寅清頂著張麵無表情的臉,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半晌,他拿起手機,給虞微年回複了一條消息。
他倒是要看看,虞微年接下來又要怎麼演。
這條消息,虞微年一直沒有看到。
夜晚的高爾夫球場,燈光明亮。潔白的高爾夫球滑出一道弧線,又在球道上消失不見。
“你行不行啊。”褚向易看到這球,嘖了一聲,“三輪車。”
“是因為下雨了!”那人嚷嚷,“不行,再讓我來一杆,我不信了。”
這人的球技的確辣眼睛,虞微年略有嫌棄地收回目光。一旁是杭越倒好的酒,他隨意拿起一杯抿了抿。
杭越:“你說一周內拿下他,這都第三天了,進展怎麼樣?”
虞微年挑了挑眉:“進展十分順利。”
倒酒的動作一頓。杭越抬起眼,持懷疑態度:“是嗎?”
他怎麼覺得,柏寅清還是對虞微年愛答不理的?
在旁人眼裡,柏寅清可能沒有任何變化,但在虞微年眼中,他的攻略進度已突飛猛進。若是按照尋常,他的電影票根本不可能有送出去的機會,也許在剛取出的那一瞬間,柏寅清就扭頭走人了。
又怎麼可能讓他親手塞進口袋裡?
“這需要懷疑嗎?”虞微年手指輕撚著根煙,“隻要我想,我能讓任何人愛上我。我就是這麼完美。”
這一點,杭越和褚向易都沒有否認,虞微年說得對。
褚向易無語:“你真是閒著沒事乾,你都長這樣了,還需要追什麼人。”
“我喜歡追人啊,追人意味著我是主動方。”虞微年滿不在乎道,“我喜歡可以掌控隨時開始或結束的關係。”
旁邊坐下一人,這是江家的小兒子,江西景。他道:“受不了了!虞微年,你玩玩唄,我都沒看你打過球。”
“說不定你現在的球技比我還爛。”
聞聲,虞微年偏過頭,手中酒杯隨著他的轉身微微搖晃。他盯著江西景,旋即意味深長道:“比你的球技爛,那也需要一定的水平。”
隨著虞微年站起身,一旁呼啦啦迎來一片人,球童拎包遞杆與手套,杭越和褚向易也跟在身邊,為他撐傘。
江西景隻是慢了幾秒,虞微年身邊就沒空位了,隻能懊惱地往裡麵擠。
皎潔明月下的翠綠球場,燈光通明,雨被照成針一般的細線。
修長身形被修身運動服包裹,虞微年漫不經心踩著濕潤草坪,立在球場間,戴著白手套,握杆的姿勢十分標準。
目光平視,上身略微前傾,總體保持直線。強光落在他冷白的肌膚上,照得他像一截柔韌的玉。
四周圍聚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多,無一不在感慨上帝的偏心。虞微年輕輕揮杆,動作有些漫不經心,隨著白球飛出,眾人麵色不約而同大變。
所有人都湧了過來。江西景檢查果嶺,竟在球洞裡找到虞微年打出的高爾夫球。
“一杆進洞!”
“好球!”
一杆進洞是每個高爾夫愛好者的終極夢想,哪怕是職業高爾夫球員,也很難打出一杆進洞。
概率如同中彩票,幾乎不可能發生。
一杆進洞通常發生在三杆洞,因為距離較近,相對來說比較好打。可虞微年打的是五杆洞,今天又下了雨,他看起來隻是隨便一揮杆,便實現一杆進洞。
更是罕見中的罕見。
褚向易歡呼,他勾著虞微年的肩膀,看起來比虞微年還高興:“可以啊,這麼久不打都沒手生。”
四周都是喝彩聲,經理很有眼力見,加急弄出一個證書。球童大喊,其他球童烏泱泱前來,起哄著慶祝:“恭喜虞少,一球千金啊!”
麵對眾人吹捧,虞微年雲淡風輕地摘下手套:“差不多行了。這次下次的球費我請了,小費拿下去分了,等會在我的遊艇上辦慶祝宴會。”
球童們嬉皮笑臉道:“謝謝虞少!”
由於一杆進洞的概率罕見,打出一杆進洞的球員,通常要給在場所有工作人員分發小費,再宴請一場酒席。虞微年把小費的事交給經理,由經理統一發放,劃他的卡。
同組球童小費每人五千,其他工作人員每人一千,再加上其它紅包……
這麼一來,今晚少說也得一百萬的開銷。
“今晚真辦party?”杭越看了眼時間,問。
“當然了。”
虞微年還沒收好手套,看到一旁明顯改變態度、眼巴巴的江西景,他推開勾著他肩膀的褚向易,走到江西景麵前。
他用白手套輕輕拍了拍江西景的麵頰,留下一道灰撲撲的印子。他哼笑著說,“怎麼樣,服不服?”
江西景拽住頰側的白手套,滿臉崇拜:“哥,你教教我唄。”
“看我心情吧。”虞微年不拒絕也不答應。他和江西景的哥哥江臣景比較熟,今天江臣景要去外地拍戲,來不了,所以才讓弟弟代來。
虞微年去洗了個澡,換了身常服。把頭發吹得半乾,沒怎麼打理,裹挾一身水汽,推開更衣室的門。
他這才想起看手機。正準備給柏寅清打卡式發幾條消息,屏幕上的一條微信提醒,讓他目光驟然一頓。
這是柏寅清發的消息。
——我到了,你在哪裡?
時間顯示,三個小時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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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更衣室裡傳來混亂的動靜,褚向易等人進來時,看到虞微年正在淋浴間,拿著淋浴頭衝自己。
用的是冷水。
“你這是乾什麼?”褚向易急忙上前阻止。
虞微年:“最近台風天風大,晚上又下雨。我是因為感冒才突然離開,也算得上情有可原吧?”
褚向易一時間沒聽懂,但杭越聽懂了。他關閉出水按鈕:“那也不用真感冒,找個化妝師給你化一下就行。”
虞微年驀地看向杭越,給出一個讚賞的表情。跟在身後的球童低聲說:“年哥,你是想假裝生病嗎?我可以幫你化妝……我化妝技術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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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寅清會出現在電影院門口,這是虞微年根本沒想過的可能性。
柏寅清抵達電影院卻沒看到他,這不是意味著,他的謊言被當場拆穿?說會一直等的人,結果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之後消息也沒回,不知道跑哪兒浪去了。
虞微年好不容易獲得的許些好感度,說不定瞬息歸零,還會降為負值。
虞微年提前看過班群,今晚新生代表要參加排練,所以散得比較晚。他火急火燎趕到學校,也許能和回寢路上的柏寅清碰到。
“我身上酒味重吧?”虞微年上車前,特地往身上潑了些酒。
杭越低頭嗅了嗅:“放心吧,很重。”
虞微年正思索著該怎麼“不經意”在柏寅清麵前出現,老天眷顧,柏寅清竟真的走這條小道回寢,並和他當麵撞上。
虞微年影帝上身,爛醉如泥地靠在杭越身上。杭越單手扶著他,迎麵看到柏寅清停下腳步,且細微地皺了皺眉頭。
“正好,微年一直在找你。”
柏寅清看著麵龐緋紅,滿臉醉意的虞微年,唇角嘲諷地扯了扯:“找我?”
虞微年又在上演哪出?
“是啊。他不是約了你看電影,你沒來,他傷心死了,後來跟著我們去買醉,一直念你的名字。”杭越熟練地說出台詞,“酒吧那麼多人找他搭訕,他都不理,就一個人默默在角落裡喝酒,還喊你的名字。你彆看他平時表現得很花心,其實他特彆專情,以前談的那些戀愛,也都是不懂事,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愛情。”
“我見過他之前追求人、談戀愛的樣子,所以我這次能看出來,他對你是真的認真了。”杭越意味深長地看向柏寅清,“我和他認識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他對一個人這麼上心。”
“這回,他是真栽你身上了。”
“……”
饒是裝醉的虞微年,也不得不想起來為杭越精湛的演技喝彩鼓掌。
他靜靜觀察柏寅清的反應,在長時間的沉默後,柏寅清終於出聲了。
“說夠了?”柏寅清眼神嘲弄,“台詞很熟練。”
虞微年心想不好,柏寅清果然沒這麼好糊弄。他隻能另尋他法,迷迷糊糊間,他抬起醉眼迷離的臉,在看到柏寅清的那一刹那,仿若遇見苦尋的燈塔。
他一把推開杭越,踉踉蹌蹌朝柏寅清飛奔而去。
隻不過柏寅清並沒有接住他,而是偏過身,任由他身形搖晃,最後不穩地坐在一旁的長椅上。
濃鬱的酒精氣息,混合著同樣刺鼻的木質香水味,以及一些彆的味道。柏寅清不知道虞微年今晚究竟去了哪裡,又見了多少人,和他們靠多近,才會染上這麼多種味道。
“柏寅清……”虞微年抬眼對上冷漠的視線,冷白的膚色染上大片稠紅,眼尾都染上微醺的豔色。他大著膽子伸出手,想去捉柏寅清的手,卻被躲開了。
他盯著落空的手,神色空茫。隨後抿了抿唇,淚水滴滴落下。
虞微年的落淚在柏寅清與杭越意料之外。柏寅清沒想到虞微年會哭,近乎冷酷的目光審視著虞微年,他不知道虞微年在裝,還是真的很難過。
杭越一臉晦澀:“你彆看微年平時吊兒郎當,心很大的樣子,其實他很重感情,內心很敏感……總之,我確實第一次看他這樣。”
“微年喝了酒,還淋了雨,我怕他感冒,想送他回家。但他非要來找你……我頭一回見他為一個人喝成這樣,不管你信不信——”
“他確實很喜歡你。”
隨著杭越的靠近,柏寅清終於知曉,虞微年身上的木質香水味到底是誰的。
是杭越的。
線條流暢的輪廓隱在昏暗的夜色下,柏寅清斂下長睫,平靜地看著虞微年。
虞微年可能真的很難過,也可能是真的喝了很多,裸/露在外的肌膚染了層漂亮的紅,哭起來的動靜也很小聲。
很難相信,平日裡張揚高調的他,在醉酒之後,竟然會因為柏寅清不給他牽手,就委屈地落下眼淚。
“要不是你,他也不會喝成這樣。”杭越熟稔地往下說台詞,“你得對微年負責。”
柏寅清掀起薄薄的眼皮:“我對他負責?”
“我的頭好痛,好暈……”虞微年身形不穩,渾身都是酒氣。他可憐兮兮道,“我是不是感冒了?”
又是木質香。柏寅清皺了皺眉,究竟要多近的距離,才會讓虞微年染上這麼濃鬱的香水味?
杭越:“我隻負責把他送到這裡,接下來他交給你。”
說著,他真朝小道離開,“你要麼就把他放這裡吹冷風吧,半夜會下雨,下場暴雨把他這戀愛腦淋清醒也不錯。反正我是管不了了。”
柏寅清扭頭就走:“隨便你。”
他們倆人還真就撒手不管,獨留虞微年一人倚靠在長椅上,意識模糊。
虞微年靠著靠著,覺得不舒服,於是換了個躺下的姿勢。
他靜靜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柏寅清真這麼絕情?
有了方才的前車之鑒,虞微年這次不得不耐心一點。他躺著一動不動,就當閉目養神了。
大概過去十分鐘,虞微年活動了下雙腿,在不遠處守著的杭越掏出手機,正準備問虞微年要不要走人的時候。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掩去地麵大半光亮,籠住虞微年的麵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醉的緣故,虞微年雙手規矩地搭在身前,雙頰緋紅地躺在長椅上的姿勢,竟讓人品出幾分違和的乖巧。
離開的柏寅清再度折返,一件外套迎頭罩在虞微年的臉上。屬於另一個人的氣味霸道地將他包圍,冷冽的,清爽的,不容拒絕的。
外套之下,虞微年一臉呆滯。他被隔著外套攙扶起來,旋即,頭頂落下兩個冷冷的字眼。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