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同直男(1 / 1)

又是一年開學季。

A大門口停滿家長的車輛,教學樓正前方,一排排桌子上方拉了字體醒目放大的學院橫幅。遮陽棚下是各個學院的迎新誌願者,以及宣傳社團的學長學姐們。

所有人忙得不可開交,汗水與吆喝聲共同揮灑在朝氣蓬勃的校園內。不遠處的樹蔭下,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站在台階上。

“你很好,可是我們已經分手了。”

微風吹來,樹影婆娑,照清他的麵龐。虞微年一手拿著手機,單手插兜聆聽,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麼,他的眉宇輕輕一皺。

虞微年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琺琅火機。他一邊應聲,一邊漫不經心地擺弄指尖的打火機。

“不要哭了好不好?”與不耐神色不符的,是柔情似水的語調,“我們真的不可能了。”

好不容易掛斷電話,解決完麻煩事的虞微年,一身輕鬆地回到篷下。

“電話打完了?”杭越單手拎著箱礦泉水,另一手握著一瓶。擰開瓶蓋,把礦泉水遞了過去。

虞微年看了眼,是單獨買的水,和群發的礦泉水不一樣。

他接過礦泉水,明知故問地來了句:“怎麼還給我搞特殊對待?”

杭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讓人把水分下去後,肩並肩挨著虞微年坐下。

“誰不知道我們少爺金貴又專一。”他強調,“水都隻喝一個牌子。”

虞微年也笑:“了解我。”

杭越當然了解虞微年。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也是情比金堅的發小。

他知道虞微年的所有飲食習慣,算得上是這世界上最了解虞微年的人之一。

虞微年在某些方麵格外講究。服裝腕表、入住的酒店、常去的餐廳,平日裡喝的礦泉水,都專注一個品牌。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應該長情且專一,可偏偏,虞微年很花心。

在感情方麵,虞微年的新鮮感過得很快,換男友如流水,哪怕追的時候再認真再轟動,最後也堅持不了多久。

一段戀情不會超過一個月。

就拿虞微年上個男朋友來說,追求過程那叫一個轟動浪漫,任誰看了都會堅信,他虞微年這次一定動了真心。

可這才過去多久?有一星期嗎?虞微年就和人提了分手。

杭越知道發小本性如何。等虞微年喝完水,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八卦:“那個糾纏你的美院弟弟,你解決了?”

虞微年隨手把礦泉水往桌上一放,杭越自覺地幫他擰上蓋子,又聽他煩躁道:“沒呢。”

“聽你和他說話那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餘情未了。”杭越經過時,有聽到部分談話內容,“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分的?”

這時,旁邊傳來拍照的哢嚓聲響,有人偷拍。虞微年側首望去,對方是新聞部的社員,脖間掛了個證明。

他非但沒讓對方刪照片,反而大大方方地擺出姿勢,又衝鏡頭一笑。

新聞部社員愣了愣,繼而麵龐赤紅,似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幸運,得到虞微年的回應。

他在原地手足無措,裸/露在外的皮膚如煮熟的蝦。摸著手機徘徊不定,似是在猶豫要不要上來要聯係方式。

杭越都不用猜,這人肯定對虞微年有意思。

雖然虞微年渣男名聲在外,但架不住渣男顏高又多金,多的是人自願飛蛾撲火,又抱有僥幸心理,以為自己是特殊的那個。

人人都幻想自己能叫浪子回頭,人人都失敗而歸。

“說啊,為什麼分手?”

為避免無辜青年淪陷,杭越偏了偏身,擋住他們之間的視線。

他斜睨那位失魂落魄的小學弟一眼,漫不經心地打趣道,“怎麼,又有新目標了?”

虞微年把臉貼在冰礦泉水上降溫,聞聲,他挑了挑眉:“你知道我喜歡什麼類型的。”

這位小學弟外表條件很好,但可惜了,他們注定不可能。虞微年隻喜歡主動出擊,不喜歡倒貼搭訕他的人。

他不喜歡輕鬆得到的東西。

“為什麼分手?”

虞微年將這個問題重複了一遍。

他笑得明媚燦爛、熱情友好,一轉頭,對杭越說出的話,卻惡劣到了極點,“因為他活很爛啊。”

“中看不中用。”

“算了,沒興趣教。”

除了這個,原因還有很多。比如對方過分粘人,無時無刻都粘著他,再比如對方實在沒有分寸感,管東管西也就算了,在一起才多久?居然想和他同居。

虞微年覺得麻煩,索性提了分手。

杭越怎麼想,都想不到他們的分手理由是這個。他沉默片刻,才無奈道:“你對他的態度太好,他會誤以為你們還有希望。”

“這麼以為才好啊。”

虞微年一手托腮,另一手撐在桌麵。

手指不輕不重點了點太陽穴,最終彎了彎上挑的眉眼,半真半假地開口,“他長得是我的菜,說不定哪天我興趣來了想再試試,我們還能友好地打個分手炮。”

“……渣男。”杭越低聲說了句。

近距離看著虞微年的臉,杭越又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很有資本的渣男。

他們這個圈子不缺俊男靚女,但不論看多少次,每當杭越看到虞微年的臉,還是忍不住感慨——這究竟是怎麼長的?

再說直白一點,虞微年的那些前任為他要死要活、被朋友唾棄時,隻要他們拿出虞微年的照片,友人會立刻表示理解。

這是一張哪怕做遍壞事也能被立刻原諒的臉。

“渣男”這樣的評價,虞微年聽過無數遍,毫無新意且沒有一點攻擊性。他看了眼時間:“我補個覺,你忙完喊我。”

虞微年對學校社團沒什麼興趣,他也沒加任何社團。但杭越是研究生會主席,本科部人手不夠,於是前來幫忙。

杭越問他要不要一起來,說不定會有他喜歡的類型。他剛結束完一段牛皮糖一樣的戀情,正煩得要死,哪兒有心思開展新戀情?

今晚他們約了喝酒,他原本打算在家補覺,可轉念一想,杭越說得也有道理。

可惜的是,他在這裡蹲了一天,也沒遇到感興趣的人,反而配合許多人拍了合照,臉都要笑僵了。

杭越應了聲,這裡沒有空調,天又熱得很。他讓人找來的電風扇,烈日炎炎下效果甚微。

沒多久,他讓人幫買的冰塊到了,輕手輕腳地把冰塊放在虞微年周圍。

“杭越,微年他睡著了呀?”一旁有個男生靠近,他踮起腳尖瞧了一眼。虞微年正伏在桌麵上睡覺,穿的長袖,挽起的袖口下是纖白的腕骨,以及一隻價值不菲的名表。

“剛剛還有小學弟學妹問我,能不能給他們聯係方式呢。”

杭越看了虞微年一眼:“彆給。他不喜歡彆人亂給他的聯係方式。”

男生點頭:“我知道的,我沒給。”

他又說,“這些小學弟學妹們反應一個比一個誇張……還問我微年是不是我們學校的門麵,又說他一定是網紅。我說他可比網紅厲害多了……”

虞微年人緣好,和誰都能打好交道,和他相處過的人,就沒不喜歡他的。

杭越知道對方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他靜靜等待下文。果然,對方又壓低聲音說:“計算機係來了個特彆帥的新生,我見過了,真的很帥……那邊動靜正大著呢,很多人都在想辦法要他的聯係方式。”

俊男靚女不論在哪兒都是人群焦點,當他們作為新生踏入校園時,難免會惹來老生們的關注。一批老生會特地在新生入學那段時間,在新生群內蹲點,頻繁發言、展現自己的魅力,等到開學,又迫不及待上前獻殷勤,目的是搶占戀愛先機。

另一部分老生努力和新生打交道,則是為了賣校園卡。

“但他很高冷,特彆高冷,誰都不搭理。”

杭越握著個礦泉水瓶,麵目沉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們在這邊竊竊私語,忽的,前方鬨出極大的聲響,像是誰的行李箱倒了。

被擾了美夢,虞微年迅速抬頭,一臉煩躁地看向聲音的方向。

也正是這一眼,讓他一眼便望見,前側方那位,被人群簇擁的高個青年。

青年穿得很簡單,校園風十足的白衣黑褲,高鼻深目薄唇,冷淡深邃的眉眼。被打擾到的他似乎覺得有些不耐煩,眉峰輕輕擰著。

氣質冷冽疏遠,卻因年紀尚輕,不免透出幾分青澀。

虞微年有很嚴重的起床氣,被驚擾美夢的躁意在此刻被另外一股猛烈又澎湃的情緒衝散,極致的激動和興奮讓他渾身過電般炸開。心臟仿佛被注入氧氣,血液加速流淌,體溫升高呼吸加快。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勉強將狂熱的情緒壓下。

青年打扮低調,背著個單肩包,隻帶了一個行李箱。

虞微年:“新生?”

“嗯。”杭越看了片刻,得出結論,“看起來像你會喜歡的類型。”

幾秒後,虞微年才低低笑了聲:“你誤會了。”

杭越看他:“不是你喜歡的類型?真的假的?”

他的判斷不該有錯。

果然,虞微年說:“假的。”

“你說得沒錯。”他直直地看向側前方,眼裡是毫不掩飾的興致與侵略性,“他就是我喜歡的類型。”

按照他審美長的。

完美的,理想型。

虞微年喝了口水,但手指依然處在不正常的戰栗,他感到新鮮又亢奮,多久了?

他很久沒遇到這種情況了。

他們隻是剛剛邂逅,甚至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更沒打過照麵,他便控製不住產生一係列的生理反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無需任何附加條件,就能讓他陷入不可控的亢奮。

這種感覺勢如破竹,非人為可控,更像是一場宿命。他注定要在這裡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並產生一種純粹的本能吸引。

虞微年眼中閃爍著他熟悉的狩獵的光芒,杭越一眼看穿虞微年此刻的想法:“真看上他了?”

“好久沒人給我這種小鹿亂撞的感覺了。”虞微年說得動聽,“直覺告訴我,他就是我的唯一真愛,我的命中注定。”

杭越沒被騙過去:“上一個你也這麼說。”

更準確而言,是“每一個”。

“我去幫你要聯係方式?還是我問問他們學院的學生。”

要聯係方式很簡單,但虞微年要的可不隻是一個聯係方式。他思忖片刻,搖了搖頭:“彆,他看起來警惕心很強,而且,萬一他是直男怎麼辦?我要是目的性太強,會把他嚇跑的。”

性向確實是一個很麻煩的事兒,如果對方是gay,那一切都好辦。這不是虞微年自戀,而是他有足夠的資本讓他自信。

“我去試試。”虞微年如此說。

話音剛落,虞微年便邁著長腿往外走,抬手解開一顆扣子,散了散領口,露出大片雪白肌膚,以及鎖骨下方的、若隱若現的小黑痣。

報道地點人聲鼎沸,還有行李箱滾輪發出的嘈雜聲響。不少人紛紛駐足側目,看著一美少年從眼前經過。

雌雄莫辨的臉蛋,樣貌俊美甚至稱得上昳麗。人群中,他的穿搭十分搶眼,並不是簡約風格,相反,打扮十分高調。

但因為他氣質樣貌出群,非但不顯庸俗,反而有一種近乎囂張的張揚感。

“我靠?這麼帥?”

“這學校沒來錯……”

虞微年無視身邊的火熱注視,一旁寬闊大道不走,非要往人群中借道。

好巧不巧,他身邊恰好是高個青年。二人擦身而過時,他“不小心”撞到對方的肩膀。

“不好意思。”虞微年立刻換上一副歉疚的模樣,他抬起頭,對上一雙冷淡疏離的眼。

近距離接觸下,難以控製的心悸如潮水襲來。青年氣質冷漠且難以接近,年紀尚輕,卻已展現出幾分成年男性該有的魅力。

虞微年仰著頭,心動的同時又是詫異。

好高。

高大挺闊的身影籠罩著虞微年,也讓他能將對方的表情看得格外清晰。

陽光從側麵照來,勾勒出一張冷淡而又銳利的麵龐。

被撞的新生似乎很討厭與彆人有肢體接觸,極快拉開與虞微年之間的距離,漠然的黑瞳夾雜濃烈的戒備與反感。

“抱歉,我剛剛沒注意看路。你沒事吧?”虞微年看了眼他手中的行李,繼而緊盯他的臉,“你是新生嗎?我是誌願者,我幫你拿行李吧?”

麵容冷淡的青年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不用。”

拿好迎新誌願者為他準備的物品,他沒給虞微年繼續獻殷勤的機會,便扭身離開了。

很冷漠的態度。

近乎不近人情。

虞微年正遲疑該不該追上去,這時,另一道身影搶先抵達目的地。此人長相清秀,虞微年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也許他們一起喝過酒。

“柏同學,我們可以加個微信嗎?”

周圍人群緩緩聚集,都是看熱鬨的。

虞微年托著手肘旁觀,恰好起了風,梧桐樹葉沙沙作響,變幻的光影罩在高個青年的肩頭與眉眼,像偶像劇才有的畫麵。

虞微年所在位置優越,恰好能將這一幕看個完全,故而他也能清晰看見,高個青年眼中不加掩飾的厭惡。

以及一道冷漠到極點的回應:“讓開。”

不答應,不拒絕,而是選擇直接忽視。這樣的漠視可比直接拒絕,還要叫人難堪。

虞微年望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心中已然有數。

達到目的,他繞了個圈,回到本學院的區域。

杭越抱臂旁觀:“怎麼樣?”

虞微年:“感覺是直男。”

特地製造出來的肢體接觸,明顯讓對方很反感。麵對同性示好,對方的第一反應也很真實。

同性戀與同性戀之間有一種無形的雷達,他看人很準,他確定對方身上沒有任何同性戀該有的信號。

直覺告訴虞微年,他一見鐘情的對象,不僅是直男,還重度恐同。

果然——

“柏寅清,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學院,今年的最高分,不出意外也會是今年的學生代表。“

“他看起來就是個直男,還是很難搞定的直男。”杭越說,“我剛讓人去問了,他剛入學,就有不少人找他要聯係方式,但他一個聯係方式都沒給,對人的態度很冷漠。也有男性對他示好,他表現得特彆反感,十有八/九重度恐同。”

和虞微年猜測得差不多。但也能理解,柏寅清那外形條件,必然經常受到騷擾。

久而久之,難免對這個特殊群體存在刻板印象。

虞微年:“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難搞。”

杭越抬眼:“那你要放棄了?”

“怎麼可能?”

虞微年隨意靠進椅背,修長雙腿交疊。他偏了偏首,這是習慣讓人伺候著點煙的姿勢。

杭越拿著琺琅火機靠近,“哢嚓”,藍火舔舐指間的煙尾。

“柏寅清處處長在我的審美點上,放棄是不可能的。再說了,簡單到手的有什麼意思?”虞微年微揚下巴咬著煙蒂,眼底湧動濃烈的狩獵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歡不喜歡我的。難度越高,我越興奮。”

“越得不到,我越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