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殿中,數十麵水鏡漂浮在空中,鏡麵中顯示的正是進入了試煉之境的各宗弟子。
殿內安靜異常,諸塵和席梵各盯著一麵水鏡看著。諸塵的饒有興致的目光落在兩個年幼的孩童身上,而席梵的眼眸則有些無神,半凝不凝地看著另一塊水鏡。
鏡中的人一襲紅衣。
諸塵餘光掃了一眼,問:“這是誰?”
席梵看上去沒什麼精神,靠在牆邊,道:“不認識。”
剛說完,二人就感到一陣劇烈的晃動,就連殿內的香薰籠都掉了下來,碎了一地。
晃動隻持續了十幾秒,席梵抬眸問他:“怎麼回事。”
諸塵理了理散亂的發絲,滿不在意道:“試煉之境不穩,有些可控範圍之內的波動而已。”
說完,他伸出手,密密麻麻的紅霧絲線出現在他的指尖,而他則輕飄飄說了一句:“放心吧,我看著呢。”
“死不了。”
諸塵笑道。
——
應聽聲拉著許寄忱躲入一處山洞,乘黃再次變回狐狸,警惕地看著山洞外。
許寄忱喘了兩口氣,沒有問那神秘的紅衣人,也沒有問突然變大的狐狸,反倒問起了另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把‘替命人’交出,之後怎麼辦。”
應聽聲心還在劇烈跳動,知道習千瑜方才是真動了殺心了,他們再慢一些,都要死無全屍。
聽到許寄忱這麼問,應聽聲有些意外,但還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和被他扔出去的替命人一模一樣的木偶來,解釋道:“分身符。”
說完還感歎了一句:“前輩的分身符真好用啊,原本一次性的替命人如今竟然可以循環使用了。”
接著,他又掏出一張引火符來,直到這時,應聽聲死裡逃生的大腦才開始緩緩轉動,略帶遲疑地轉頭看向許寄忱,道:“……等等,分身符是貼上就能用嗎。”
許寄忱似乎也對這個問題很好奇,但分身符不能隨意浪費,他指了指應聽聲手中拿著的符咒,道:“你試試。”
應聽聲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中黃橙橙的符紙,簡直要用熾熱的眼神將其盯出一個洞來,十幾息後,他閉上了眼,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許寄忱亦是無奈,安慰道:“遲早的事,不用心急。”
“不過。”許寄忱看著應聽聲手中的符咒,似乎有些奇怪:“按理說,引火符和引火訣應該是相同的才對,這符咒卻和我用的引火訣有些不同。”
應聽聲看了看,自己也有些不確定,道:“前輩說使用符咒隻是為了更容易與天地建立聯係,不必拘泥於形式——或許是前輩自己與‘火’的聯係吧。”
“也對。是我狹隘了。”許寄忱點了點頭,說完,他一撚手指,山洞內燃起一絲細微的火光。
折騰半天,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試煉之境裡也會有如此規律的日出月落,但天黑之後,危險也會隨之降臨。
有來自野獸的,也有來自人的。
通靈玉碟上有一個實時變化的積分排行榜,隻顯示了名字,沒有顯示宗門。
而現在,位居第一的正是習千瑜,雲歆與雲笛緊隨其後。
完成任務積一分,上一個任務完成之後,玉碟才會發布下一個任務。
而習千瑜居然以二十七分牢牢霸占著第一,和排名第二的雲歆拉開了十九分的差距。
應聽聲和許寄忱對視一眼,最終,應聽聲開口道:“雖然我不知道他的任務是什麼,但我覺得,對那位習公子而言,殺一個人比完成一個任務要簡單輕鬆得多。”
“你和他有仇?”許寄忱看應聽聲一眼,問道。
“沒有啊。”應聽聲在許寄忱“那他為什麼一言不合就朝你拔劍”的目光下簡直百口莫辯:“……在這試煉之境,殺人需要有仇嗎。”
“確實。”許寄忱理解似的點了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道:“你昨晚沒睡,今晚好好休息吧,我來守夜。”
應聽聲確實有些累了,聞言也沒有推拒,隻將狐狸塞進他懷裡,道:“有事一定要叫醒我。”
說完,他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中見許寄忱點了點頭,才閉上雙眼,任自己沉入夢境。
狐狸不知何時又變回了乘黃,像一堵白色的牆一樣半攔在山洞門口,許寄忱在周圍找到一些乾枯的樹枝,升起了火,小小的一團,卻令人安心。
時間從不為誰停留,月亮一步一步升至中天,正是光輝最明亮的時候。
許寄忱百無聊賴地用手中的樹枝戳著火堆,夜晚太過安靜,要不是處於試煉之境中,今夜說不定真是一個靜謐的安眠夜。
就在乘黃都昏昏欲睡時,一陣劇烈的晃動從四麵八方襲來,打瞌睡的乘黃猛地一抬頭,“哐”一聲砸上了山洞頂端,震下幾塊碎石。
這麼大的動靜死人都鬨醒了,更何況本就留了根神經的應聽聲,他鯉魚打挺一樣坐起,幾絲清明艱難地突破困意出現在他的眼中。
“怎麼了?”應聽聲問道。
許寄忱搖搖頭,看著外麵。晃動依舊沒有停止,周圍卻漸漸傳出人聲。
二人不明所以,卻不約而同地熄滅了燃燒著的火堆。
突然一聲可怖的尖叫聲伴隨著通靈玉碟的振動響起——
應聽聲瞳孔一縮,立刻打開玉碟,隻見那排行榜上,習千瑜名字後麵的數字還在極速上升——他在殺人。
“快走!”尖叫聲很大,說明習千瑜可能就在附近,這裡不安全。應聽聲抱著縮小的狐狸,壓低聲音對許寄忱道。
二人半彎著腰從山洞中走出,小心翼翼地往聲音的反方向走去,而這時,一陣陣血色的霧氣緊貼著地麵朝二人蔓延。
應聽聲眼尖地看見一個人趴在正在霧氣中掙紮,似乎想站起,卻沒有成功,漸漸不動了,迅速意識到這霧有毒,拉住了許寄忱。
狐狸身形變化,帶著兩人飛上了高空,避開已經淹沒落腳之地的霧氣。
“哦?”
聽到一聲疑問,二人頓感不妙,還沒來得及轉頭確認,習千瑜放大的麵容就出現呀二人眼前,頗有興致地看著乘黃:“原來你們之前是這樣離開的。不過,這次可不會放過你們了。”
“乖孩子,不要亂動,不會讓你痛的。”習千瑜雙手乾乾淨淨,臉頰卻染上了一抹血紅,他語氣溫柔,手上動作卻一點不含糊。
應聽聲和許寄忱被一個普普通通的定身咒困在原地,就連乘黃都被一根長鞭捆住,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死神的長劍朝他們落下。
“叮”。
應聽聲手上的乾坤戒,以及許寄忱脖子上帶著的寶石驟然破碎,散發出淡金色光芒,攔住了這致命一擊,爆發出的衝擊將習千瑜彈開。
乘黃擺脫束縛,卻飛不起來了,帶著二人向下落去。在臨近地麵時,它勉強煽動翅膀做了個緩衝,變回了狐狸,沒精打采地臥進了應聽聲懷裡。
狐狸落下時激起了塵土,應聽聲咳了兩聲,還沒從死亡的陰影中緩過神,冷汗已將後背沾濕。
許寄忱也沒好到哪兒去,喘著粗氣抹了把臉,雙腿無力,靠著冰冷的石壁半跪了下去。
莫約過了一盞茶,應聽聲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揉了下眼睛,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狐狸帶著他們落入了一處被樹葉掩蓋,往下延伸的道路,路的拐角處隱隱透出火光。
有毒的紅色霧氣還在地麵蔓延,二人彆無選擇,隻得朝著另一條可能也是死路的路走去。
“唰”一聲,走到拐角處時,一柄劍的劍刃抵在了應聽聲脖前,他咽了口口水,卻聽見那人“嘁”了一聲,收回了劍,略帶嫌棄地說道:“怎麼是你,你們居然還活著?”
應聽聲抬眸,發現這也是他……清休瀾的熟人之一——淩月劍宗,雲歆。
這位脾氣不好的大小姐拿著把和她一樣高的長劍站在門口,衣服上滿是血跡——彆人的血。
在她身後的地下山洞中竟有不少活人,粗略一數,還有幾十個。
他們有的站著,有的蹲著,有的坐著。有的孤身一人縮在角落中,警惕地打量著身邊的人,有的趴在一具冷下去的身體上痛哭。
雲歆看了二人一眼,轉頭朝裡麵走去,沒好氣道:“進來吧。”
說完,她走到那趴在一個男人身上哭泣的女子麵前,厲聲道:“不許哭!他為了保護你去死,是他自己的選擇,你用儘全力活下去,而不是把體力花費在沒用的眼淚上!”
女子莫約二十來歲,卻對著比她小了不止一點半點的雲歆點了點頭,用力擦乾了眼淚,用掌心的火焰將死去的男人燒成了灰,裝進了自己的荷包中。
這裡的人許寄忱都不認識,但看他們身上的傷,很有可能也是被習千瑜逼得不得不聚在一起的。
既然有共同的敵人,那從前的恩怨自然也能暫時拋開。
“你……”應聽聲看看周圍,又看看雲歆,猶豫道。
“還不是那個紅衣狗賊!”說起這個雲歆就來氣,她曾不止一次想和習千瑜正麵較量一番,卻都被他拒絕了,說什麼“不和小孩兒打”,結果這人居然玩陰的,搞半夜偷襲那一套。
雲笛衝上去拖住了他,雲歆這才得以帶著剩下兩人逃離,如今淩月劍宗進來的四個人,死了一個雲笛,死了一個毒發身亡的男人,居然隻剩她和那女子了。
“那狗……那習千瑜不是淩月劍宗的人?”應聽聲咬了下舌頭,差點被雲歆帶偏。
“哈?!”雲歆像看傻子一樣回頭看向應聽聲,抬手將雲笛的遺物——一條發帶在應聽聲的眼前搖了搖,不可理喻道:“他殺了我們的人,怎麼可能是淩月劍宗的!淩月劍宗從不養噬主的狗!”
雲歆一指山洞中的人,嗤笑道:“現在坐在這裡的,多半都是本宗的獨苗苗了,有的宗門進來的人全死了!彆說曆練較量,現在能不能活著離開都是個未知數……”
此時,一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灰衣弟子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雲歆身邊,抱著她的腿哭道:“雲姐姐,這可怎麼辦啊,我不想死在這!”
雲歆“呸”了一聲,將那人踹了回去,道:“去你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還好意思叫我姐姐,也不嫌害臊!一群有誌氣沒本事的廢物,哭什麼哭!有那寫遺書的功夫不如趕緊想想辦法,姑奶奶我可不和你們這群軟弱無能的大人死在一塊!”
“姑奶奶我要死,也是死在習千瑜的劍下!技不如人,輸給他我死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