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如今住的是東廂房,院子不算小,牆壁都沒有經過修葺,直接就是泥麵,很是粗糙。圍著院子的牆壁也是矮牆,廚房跟澡間都十分簡陋,廳堂隻有到腰間的竹門遮擋著,有也相當於無。
院子的大門亦如是,有一個及腰的竹門遮攔著。
這門有跟無都一樣,畢竟直接就可以從矮牆翻進來。
唯一的好門就是他們的房門了,但是也隻是單薄的木板而已。
傅言深帶他往旁邊走,穿過破落的走廊就到了這間舊宅的正房。
他們的東廂房也不知為何居然背對著正房,正堂跟房都破敗得厲害,已經不能住人,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它的宏大,不是東廂房可比的。
出了正廳,便是偌大的院子,院子沒有門,整個正屋都沒有門,四處都是破敗的泥磚,院子四外雜草叢生。
走出院子,就到了村中小路,一眼就可以看到這路挺少人走。
道路兩側的野草緊收,幾乎要合攏。前麵是偌大的竹林,竹林一路蔓延出去,沒有鄰居,隻有看到一些破敗的牆頭,也是早已移居出去,轉頭看屋子的背後也是偌大的密林。
大白天的,這座屋子卻有一些陰森詭異之覺。
非常安靜,安靜得連他們的呼吸聲都能聽到,外麵沒有一點聲音傳進來。
可以想象,晚上之時這裡該是多麼淒涼之地。
閔希暗暗吸了一口氣,心裡麵依然有一些發堵。
不由得靠傅言深近了一些,他夜裡怕黑。娘親剛走時許夫郎為了嚇他,故意於夜晚在他屋門前走來走去,時不時還發出些詭異的聲音。
他被嚇破了膽,晚上幾乎都要點一盞小油燈。
但是後來許夫郎以將來嫁了漢子影響不好為由,把這盞小油燈給剝奪了。
他做了許久噩夢,好久才習慣過來。
但是他們府上好歹也是有一些燈籠掛在外麵的,黑也黑不到哪裡去。
雖然他沒有過過鄉下的日子,但是曾經也聽香姨說鄉下人晚上是不點燈的。
那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他不敢想象有多黑。
他看了看傅言深,想到以後晚上夫君應該都會在家裡陪著自己,他臉頰微紅,緩緩鬆了一口氣,沒這麼害怕了。
傅言深道:“怕嗎?”
閔希笑著搖搖頭。
傅言深也衝他笑了笑:“那便好。”就拉著他回了他們一起居住的東廂房。
傅言深拉得很自然,閔希就沒他那般自然了,男人掌心炙熱的溫度一下子蔓延到他耳朵,他整張臉又燒起來,低著頭慢慢跟著傅言深的步伐。
傅言深沒有繞回原路,而是走得外麵的大路,有一些竹枝叉出來戳到人身上,傅言深一手撥開來道:“以後,把這些砍一下。”
閔希點點頭說:“嗯。”
當務之急,還是要把房子修葺一下,否則難以住人。
唯一好處是這座房子足夠大,連東廂房的廳堂兩側都各有個房子,他們正是住了其中一間。
閔希思索著什麼時候跟傅言深說一聲,他想將香姨以及小香兒接來的事情,當然前提是要存夠錢來幫他們贖身。
沉吟片刻閔希張了張嘴,他剛想喊,突然不知道該喊傅言深些什麼,一下子又先紅了臉。
傅言深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嗯?”了一聲。
閔希羞紅著臉道:“夫君。”
他聲音輕輕的,柔潤清透很動人,傅言深嘴角彎起一些笑容道:“嗯!“
閔希輕輕眨了下眼睛,道:“我們先清點一下財產吧?”
肉眼可見的,他夫君的嘴角扯了扯,方才輕鬆的神情不複存在,甚至有一些羞赧爬上夫君的臉頰。
閔希輕輕笑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反應過來這是他們錢不多的意思,一下子心情也沉重起來。
小兩口翻開所有的財產,一起放在櫃上。
兩人看著這些錢,均是沉默。
皆是些零散的銅板,是本次喜宴剩下來的,用之前分發喜食的篩子裝著,旁邊還有一張紅紙,打開來上麵寫著本次喜宴的收支,大抵是哪戶封幾文錢的記錄,還有一些用度的開支,比如方才閔希給的那一串錢怎麼花出去的,都寫得清清楚楚。
傅言深一眼掃下來,連之前他借來給閔希買發簪的那十文都幫他還了,負責記載的是三叔公,做事真是細致,沒話說。
隻能說喜宴是件賠錢的事,他們沒倒欠錢就挺不容易了。
然後他們夫夫倆就對坐著,看著這僅剩的十七文錢發呆。
閔希先說話了,聲音溫柔:“沒關係,到時也可以將我一些物品先變賣了。”
傅言深皺著眉頭:“不行,賣什麼都不能賣你的東西!放心吧,我們還沒窮到那地步!”
閔希輕輕道:“那我們晚上怎麼辦?”
傅言深:“……”
他出門四處看了看,外麵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他又走回來,看到他們梳妝櫃上靜靜的躺了四個碗,一個碗上還有未動的飯菜。
閔希的目光也落到了那碗飯菜上。
突然,他噗嗤一笑。
傅言深有些尷尬,道:“笑什麼?”
閔希拿起那張紙指著上麵:“你看,我說為何要收‘碗四文錢’?原來是這四隻碗!”
傅言深走過去一看,也跟著笑起來,有一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脖子。
他原本連碗都沒一個。
見夫君難堪,閔希有一些不好意思地彆彆額前的碎發到耳後。
母親說過不要嘲笑他人的苦難。如今他不小心笑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傅言深坐到他旁邊道:“你不介意吧?”
閔希眨眨眼睛:“嗯?”他遲鈍地反應過來,這不是他人的苦難,這是他的苦難!
傅言深道:“不必擔心,以後我都會賺錢養你的。”
閔希不好說什麼,點點頭,羞紅著臉低聲說:“我會與你同進退。”
傅言深道:“嗯。”
閔希垂眸,艱難想話題的時候,那隻大手覆蓋到了他手上。
閔希一愣,忽然緊張起來,完全不敢抬頭去看傅言深。
青天白日的他夫君就想乾嘛?
傅言深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捏著他的手,眉心微蹙,不知道在想什麼。
終於,傅言深開口道:“我父親死後,我那繼娘將我趕出門,現如今我身上沒有多餘的財產,如果在外遇到他,聽到他說我的瘋言瘋語你不要聽。”
閔希點頭:“嗯。”
“這都不重要,”傅言深的眉心更皺了幾分,寬厚的掌心捏著閔希的手在上麵打轉:“我就怕他欺負你!你不知,昨日他居然上門來潑糞!”
閔希一開始還有些心不在焉,被傅言深大手握著他頭皮有一些酥麻神遊天外,聞言立刻震驚住了。
“昨日,潑糞?”
昨日不正是他們新婚前夕?繼母不來參加繼子婚禮就算了,竟然還阻撓?
閔希眨眨眼睛,不敢多問,便嗯了聲。
傅言深捏著他柔軟的手掌,煩心到極點,甚至咬著後槽牙。眉距本就窄,眼也狹長的男人,臉龐緊綁,麵相有些凶,眉頭也皺得很緊。
閔希輕輕歎息一聲,忍不住抬起手來揉捏他的眉心,聲音溫柔道:“不要老是皺眉呀。”
夫郎指尖柔軟,落在眉心,傅言深有些晃神,靜靜看著他,眉眼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看著漂亮的夫郎,有些移不開眼睛。
傅言深呼吸漸沉,忍不住湊過來親了親他紅豔欲滴的唇瓣。
閔希完全想不到竟是這個發展,一下子忘了呼吸。
夫君的唇瓣貼上來軟軟的,溫熱的鼻息打在他唇齒間。
閔希霎時渾身僵住,頭皮發麻,背脊挺得很緊。傅言深親了一口,睜開眼睛,見夫郎緊張得一動不動,眼睛也不眨一下,輕笑一聲,又親了一口。
閔希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他真怕傅言深突然將他放下。
然後像那晚一樣,突然壓到他身上來。
男人沉甸甸的重量,他現在還能回憶起。剛壓下來的時候,他有些難以呼吸。
不能再想了,現如今他的耳根都已經開始燙起來。
傅言深輕輕吻了了兩下,看到他耳根發紅,不由輕輕捏了捏,男人帶著薄繭的手惹得閔希渾身一顫,突然一聲驚呼,往後躲去。
傅言深的手懸在半空進退不是,一時怔了。
閔希驚慌失措地看著他,發現是夫君。一時難為情極了,急得眼睛都有些紅,他想解釋,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男人輕輕歎息一聲,撫上他的臉頰,低聲道:“彆怕,不要哭。”
他都看到了,那時還沒成為他夫郎的哥兒被人揪著耳朵,直接從床肚子裡麵扯出來,精巧白嫩的耳朵被扯得通紅,少年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昨夜分明溫存過,他卻生生無視掉了,看著少年哥兒被打罵,他心裡也是不舍與難受,從而不願多看。
但他那個時候確實有暴戾的衝動,想殺人,被他生生忍住了。
不過現在好了,他已經是他夫郎了,他眸光暗了暗,從今往後誰若欺負他夫郎,那便做好死的覺悟。
閔希不知道夫君心中所想,隻知自己在夫君安撫下,受驚的心慢慢平靜,被傅言深攬入懷裡。
夫君胸膛寬闊,他聽著夫君的心跳,心情平複如初,還慢慢地浮起方才難為情的感覺,緊張地想夫君下一步會做什麼。
他心中萬分忐忑,畢竟這還是大晌午。
傅言深的手指不知不覺撫過閔希的耳根,後者不自動顫抖一下,那修長的手指很快離去,在他放鬆下來後才又慢慢摸過去,如此反複,一點都不痛,閔希還羞恥地覺得有些舒服,渾身酥酥麻麻的,想一直這麼被夫君抱著。
他正這麼美滋滋地想著,誰料,夫君抱著他,忽然一歪,兩人雙雙倒在床上,閔希一動不敢再動,愣愣地僵在夫君懷裡。
夫君的手從他身上移開,拉過薄被,蓋在他身上,隨即頭頂上方傳來夫君懶散暗啞的聲音:“有些困了,睡吧。”
言畢,眼一閉,他自己先一步睡著了。
閔希很快聽到他綿長的呼吸,一開始他還有些不敢相信。身體還維持著傅言深將他帶在床上的姿勢一動不敢動,直到有些僵了。
緩緩地抬頭,看到男人緊閉的眉眼,手抬起輕輕落在男人鼻間。
男人呼吸低深綿長,眼睫也沒動一下,是真的睡得深了,隻是睡得如此熟,他的眉宇卻還微微擰著。
閔希有些不解,看著男人俊朗的五官。
夫君的眉眼之距本來就窄,不笑時看著很冷肅不好近身的一個人,蹙起眉頭更是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姿態。
閔希抬手輕輕地給他揉著眉頭,小聲說:“天天這麼凶,可不好啊。”
之前在他溫柔的摁揉下,夫君很快舒展眉眼,但這一次夫君很固執地繼續擰著眉頭,甚至還嫌煩那般,索性翻了個身。
閔希笑了笑,打了個哈欠,也有些累了。又俯下身來,貼著男人身側而臥,不久也進入了夢鄉。
迷糊之中,他聽到外麵似乎有瑣碎的動靜。
奈何眼皮太沉,睜不開眼睛。